不好論文的羞愧過去,浮上心間的是一絲絲的甜意,好像忽然和那個人拉近了關係,享有共同秘密的那種曖昧的甜。

    我滑著鼠標滑輪快速的瀏覽著論文。亂七八糟的想,他這是變相的道歉嗎?還是……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冒出來,我按在鼠標上的手停住了,一時間好像被點了穴道那樣一動不能動,心中剛剛冒出來一點點快樂退得幹幹淨淨。

    還是……他在代容容道歉?

    我盯著論文,越想越可能。誤會解開後,小鳳打了好幾次電話向我道歉,思靚阿芬她們也打過電話問過我,可是那天指責攻擊我最多的容容卻至今隻字片語都沒有。

    而且,莊序不是以前就討厭我麽,怎麽會因為這次我受了冤枉就幫我寫論文。

    所以……隻有這個解釋才合理吧。

    我茫然的關了信箱。還好剛剛那些心動隻是心裏想想,沒有人知道,不然又是笑話一個。

    在床上躺了一會,我拿起手機,想了幾句台詞,迴撥剛剛的號碼,打算禮貌的把論文退迴去。

    接電話的是莊序宿舍的人。“你找莊序啊,等等。”

    一會那人又拿起電話。“你有急事嗎?沒有的話晚點打來把,莊序睡著了,喊了兩聲沒醒。”

    “現在睡覺?”現在是吃晚飯的時候啊。

    “是的。”電話那頭說:“他最近弄什麽資料熬夜了好幾天……哎,他好像醒了,等下。”

    熬夜好幾天?我發怔,是因為這篇論文嗎?

    從上次在辦公室裏遇到,也不過幾天時間,這麽短的時間裏,用同一個論文題目寫一篇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萬字論文,即使是莊序,大概也不容易。

    不知為何忽然就有些心軟。心裏默默的想,他就算不是直接為我,也算間接為我吧。可是又愈加覺得難受,大概是嫉妒莊序可以為容容做到如此地步。在這樣複雜得連我自己都快搞不清的情緒下,我已經開始後悔打這個電話。

    可是掛電話已經來不及,那邊莊序已經接起。

    “喂。”略微困倦的聲音。

    “呃……我……”心緒被打亂,那些設計好的不卑不亢的台詞全忘了,“我……那個……”

    那邊靜了一會,問:“聶曦光?”

    “嗯,是我……”

    “是論文有什麽問題嗎?”

    “沒

    、沒有。”

    然後又是沉默。

    “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我。”

    “哦,好……那再見。”這次不等他迴應,我就飛快的掛了電話。

    我想電話那頭的莊序大概很莫名,完全不明白我打這個電話說些廢話是做什麽吧。

    最終我還是沒有用他的論文。

    可是卻好像被武林高手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忽然間福至心靈,醍醐灌頂,有了許多新的思路和想法,然後花了以前幾倍的功夫,熬了幾個通宵,自己重新找資料寫了一篇。

    有時候忙碌著會忽然停下來,想起他說有什麽問題可以找他。他說了兩遍呢,大概不是客套吧。如果真的找他,估計他也會耐心的解釋,就跟他以前當表弟的家教一樣,那我之前選和他一樣論文題目的目的倒是實現了。

    不過現在,我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這麽做了。

    他已經那麽明白的表現出,他已心有所屬。

    再送論文給指導老師,老師明顯滿意了很多,又指出了幾個要修改的地方,論文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

    論文三稿出來後,差不多就是答辯了。

    時間已經是五月底。

    還有半個月,我就正式畢業了。

    第九節

    時間進入六月,南京驀的就炎熱起來。

    在南京待了近四年,最大的感覺就是南京似乎沒有春天和秋天,不是熱就是冷,長袖襯衫都很少穿到,可以直接在短袖t恤和毛衣中過渡。

    不過這樣炎熱的天氣,倒是正好符合了眼下焦躁的心情——不是因為我的答辯,而是因為表弟的高考。

    舅舅舅媽自然是如臨大敵,我爸都打電話來關心,雖然舅舅不太領情。我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走過表弟房間時腳步會不自覺的放輕,唯恐打擾到他休息。然而在這一片緊張的氣氛中,準考生卻優哉優哉得欠扁,一點著急的樣子都沒有。七號就要高考了,六號他還在研究遊學手冊。

    “這個學校看起來滿漂亮的。”

    “……你還是先考完再說吧。”

    表弟高考完去歐洲遊學是很早就決定的事情,不過我沒想到我也會被拉去,本來說是舅媽陪同的。結果現在舅媽臨時有事去不了,隻好我上陣,一想到要在飛機上坐十幾個小時,我就開始發怵。

    “薑銳你要不要看看書啊,明天考試了

    。”

    “誰在考試前看書啊。”表弟很不屑地說,“臨時抱佛腳有什麽用。”

    誰說沒用。我鄙視他,我就是臨時抱佛腳考上的。

    當年得知我要考a大,父親準備了大把關係,誰知道成績一下來,我居然恰好卡在分數線上。一家人驚喜莫名,差點把我當成平時深藏不露的天才。其實也就是運氣好而已。一進a大我又懶惰了下來,現在的成績不死不活的,我大概就是那種應考類學生吧。

    站起來去廚房端綠豆湯吃,順便給表弟帶了一碗,他嘩啦啦地喝完說:“對了,聶曦光,明天你要陪考。”

    “舅媽說明天她送你去啊。”

    表弟撇嘴說:“不行,他們神經兮兮的,會搞得我精神緊張。”

    於是,時隔四年,我又一次來到了高考現場。第二天一早,老張把我們送到考點門口就迴去了,下了車,薑銳四處張望。

    “你找什麽?”

    “哎,我要進去了,姐,你多注意這些陪考的人啊,說不定有豔遇。”

    他朝我眨眨眼,然後賊笑著進場了。我茫然,按著他的話看了看陪考的人,一群大叔大媽……豔遇……寒了一下。

    趁著薑銳考試,我在附近酒店訂了個房間,然後在酒店的中餐廳研究了半天菜單,點了幾個菜,囑咐好上菜時間。弄好了之後再附近逛了逛,看時間差不多了,我便迴到校門口等薑銳。

    薑銳出來得極快,神采飛揚的樣子不用問就知道考得很好,我迎上去,笑眯眯地說:“恭喜恭喜,終於甩掉了一門了啊。”

    薑銳一甩頭發,臭屁無比地說:“姐,你說我考上省狀元可怎麽辦啊?”

    我暈,無語了半天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那也隻能節哀順變了。”

    薑銳切了一聲:“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啊。”他一邊說一邊賊兮兮地左顧右盼:“姐,遇見豔遇了嗎?”

    我沒好氣,“豔遇你個頭啊。走啦,去吃飯。”

    “等等等等,”他依舊不死心地張望著,然後一拉我的手,“在那。”

    我還沒弄清怎麽迴事,就被他拉到一個男生麵前,薑銳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那個男生的肩膀,叫道:“莊非。”

    然後扭頭跟我介紹:“姐,他是莊非。”

    莊非?

    似曾相識的名字,我還沒反應過來,薑銳說:“我同學,莊哥

    的弟弟啊,你忘記了啊?哦,莊非,這是我姐。”

    原來,是他啊。

    我打量了一下那個男生,瘦高俊秀的樣子果然有幾分神似莊序,我笑了笑說:“呃,一時沒反應過來,你們在一個考場啊?”

    薑銳點點頭,問莊非:“你家沒人陪你來嗎?”

    莊非搖頭說:“沒有。”然後生怕我們說什麽似地,飛快地解釋說:“我讓他們不要來的,我哥高考的時候也是一個人,我也可以。”

    薑銳說:“你家那麽遠,肯定不迴去吃飯吧,不如跟我們一起吃?”

    說著看著我,我當然也隻好點頭:“歡迎歡迎。”

    莊非的個性大概很害羞知趣,怎麽也不願意來,但是我這個表弟很擅長說服人,什麽“都是一個學校的啊”,“下午的考試科目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啊”之類的,幾句話就把人忽悠得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我在旁邊聽得黑線無比。

    我們迴到酒店的時間比我預料的時間早了一點,菜還沒上,就先給他們要了茶水解渴定定神。

    莊非依舊比較沉默,安靜地聽著薑銳胡說八道,我分神覷了他兩眼,發現他的狀態似乎不太好,臉色很蒼白,眼圈有點浮腫,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我想了想,直接問:“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莊非先搖頭,停了一下有點小聲地說:“我早上起來有一點點發熱頭暈。”

    高考裏任何狀況都是大事,我趕緊問:“現在還暈?”

    “現在不暈了。”莊非搖頭,“就是有點擔心早上沒發揮好。”

    薑銳大咧咧地說:“不暈就好了,早上這種程度的題你閉著眼睛都能考好,安心吧。”

    莊非點頭說:“題是都做出來了。”

    “那還擔心什麽,你這不叫狀態不好,是興奮過頭,跟我姐似地。”

    我怎麽了?我在一旁瞪薑銳。

    薑銳跟個說書人似的,開始抑揚頓挫:“你不知道我姐啊,平時成績最多中上,就高考前幾個月拚了一下,誰知道考試那天還發燒,我們都以為她完了,誰知道最後成績出來比平時多了好幾十分,我們都說她是暈了頭才考這麽好的。”

    “實力啊實力。”嘿嘿,對哦,怎麽忘記這茬了呢,這可是我生平最得意的事情,連忙吹噓一下。

    “真的嗎?”

    “當然是

    真的。其實我平時就有實力,因為莫名奇妙的原因發揮不出來,正好那天一發燒,我的小宇宙終於被點燃了……”

    我跟著薑銳一起胡說八道,莊非總算看起來不再那麽緊張,有些羞澀地笑起來,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和容容姐說得不太一樣。”

    話一出口,他好像自知失言,有些緊張得看著我。我心下一愣,看他一副緊張的樣子,假裝沒注意,伸頭張望。

    “菜呢菜呢,怎麽還不上。”

    薑銳嘻嘻哈哈的和莊非說起別的,莊非跟他說著話,卻不時地偷偷看我,臉上是有些擔心的表情。

    他真是非常敏感的孩子。後來看我始終神色如常,才徹底放下心來,鬆了一口氣。

    我也為他鬆的這口氣鬆了一口氣。

    很快飯菜準時一起端了上來,薑銳看了一眼菜式,抱怨說:“姐,你也太小氣了,怎麽沒大餐啊,今天我考試好不好?”

    我瞪他一眼:“考試就是要吃平常的。”

    雖然是按著兩人的量點的,不過三個人吃也夠了。吃完飯趕他們上樓休息,我一個人坐在樓下,無可避免的想起莊非那句話來。容容和莊家是鄰居多年,莊非和她熟悉是自然的,我倒沒想到她對莊序的弟弟都會提起我。不知道算不算榮幸。

    容容對莊非說什麽我不想去想,隻是覺得好沒意思,甚至有一絲後悔,不該叫莊非和我們一起吃飯的,若這一時好意又被看作別有用心,我情何以堪。

    不過後悔歸後悔,下午數學考完的時候,我還是叫莊非和我們一起走,我記得我們應該是順路。莊非沒有拒絕,帶著略微羞澀的表情上了車。

    第十節

    第二天我依舊跟著薑銳去考場,下了車,薑銳一張望,立刻興奮起來。“哇,姐,我沒騙你吧,你的豔遇真的來了!”

    他故態複萌地拉我衝到人家麵前,很哈皮地跟人打招唿:“莊非,莊哥。”

    於是我看見了莊序。

    一時間耳邊好像隻剩下薑銳咋咋唿唿的聲音,莊非跟他說話,莊序靜靜站在我身邊,人群中獨一無二的清俊無匹。我這才明白薑銳說的豔遇是什麽意思,霎時對他簡直惱恨起來,搞不懂他怎麽高考了還有這種惡趣味。

    過了片刻聽到莊序說:“你們該進去了。”

    “走了走了。”

    薑銳朝我眨眨眼,和莊非一起走進了校門,我裝作目送他

    們,但是很快他們的身影就看不見了,我裝不下去,隻好打了個招唿:“真巧。”

    “不算巧。”莊序頓了頓說,“我本來不打算來的。”

    這句話如果換個人說,我大概會衍生出無數個意思,比如本來不想來,知道我來了才來之類的,但是莊序……還是算了。我覺得算打過招唿了,便想撤退。

    然而還未等我開口,就聽他問:“昨天,你們在哪裏吃的午飯?”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不解他為何問起這個。

    “謝謝你照顧莊非,今天我請你們。”說著,他的目光略略地移開。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莊序是為這個來的。莊序還是這個樣子,一毛錢都不願意“欠”我,我請他弟弟吃了頓飯,於是他就算有事也要趕過來請我們吃一頓。

    我想起那時候借了他錢,後來還錢的時候居然按10%利率還我,搞得我好像在放高利貸似的。

    他跟我,大概一定要兩不相欠才安心。

    “聶曦光。”

    聽到他叫我,我才發現我已經走神了,我眼睛酸,不想看他,輕聲說:“我帶你過去。”

    到了昨天那家酒店,我們找了位置坐下,然後一人一本菜單開始點菜,我望著菜單上的圖片發呆,感覺莊序似乎看了我一眼,然後也不問我,就把菜點完了。

    那些菜,比我昨天的要豐盛很多很多。

    服務員記錄了菜名後走了,他靜了一下開口:“你昨天送我弟弟迴去……”

    我不待他說完,便打斷說:“不用謝了,汽油錢你已經折算在菜錢裏麵還迴來了。”

    話音一落,眼角的餘光中,我看見他握著菜單的手一緊,我不由抬起眼神,正好捕捉到他眼裏閃過的難堪。

    我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了,可是剛剛簡直是控製不住我自己似地脫口而出。我們都沒了聲音,我說不出道歉的話,也無法呆下去,起身潦草地說:“我出去逛逛,到時候我會過來。”

    周圍其實沒什麽好逛的,但是我還是在外麵逛了一圈又一圈,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買了本書往迴走。書是隨手買的,書名都沒仔細看,不過是為了表明我真的是有目的地在逛街而已。

    轉過一個拐角,就能看見酒店了,我在路口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玻璃窗內莊序的身影。

    他一個人坐在那,背影孤傲而挺直,他正望著窗外的路麵出神

    ,渾身充滿了壓抑的氣息。

    好像被他感染了似地,我忽然也備感低落起來。

    今天他出現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那麽,是我的話刺傷他了嗎?

    我的確是失控了。他不喜歡我,又不是他的錯,我又何必這樣刺人,被他感謝一下又不會死,算得清清楚楚又有什麽不好。

    我思緒紛雜,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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