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舟有些心疼自家那楠木屋柱。


    “陳公子!”


    人未到,聲先至。


    陳舟無奈苦笑,強撐著自身站起來迎客。


    “上官將軍……”


    上官雁踏入前廳這道門,看清門內情景的時候,猛然攥緊了手中長槍,借以遏製心底那股騰騰冒起的怒火。


    昨晚那個溫雅淡然的人,此刻正虛弱的站在那兒,額上猶掛著血線,更襯得他臉色蒼白若紙,如此冷的天裏,他鬢角竟冒了密密一層汗。


    瞥了一眼他腳下的碎瓷,額上的傷從何而來便已了然,隻是不知還傷了哪裏,才會一絲血色也無。


    還有那桌上的長刀,那般力道,上官雁不敢想若是方才冠岩再憤怒一些,會發生什麽。


    自己怎麽可以,來的這麽慢!


    “冠將軍!”上官雁冷冷叫了一句,一雙鳳目斜睨,裏麵是滿滿的怒火。“將軍想要的東西,便是本將搶了,你待如何?”話音未落,倏然出槍,猛然擊在長刀刀柄,力道大得竟將那柄鋼刀震飛了出去。


    冠岩急飛身搶迴自己的佩刀,他這種性子的人,如何受得住這樣的羞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娘的,你以為老子怕你麽!”一聲暴喝,提刀便向上官雁劈來。


    上官雁能以女流之身,年紀輕輕便被賜封為朔安軍主將的,又豈是無能之輩,冠岩那一腔蠻力根本不夠她看的,光影往來不過片刻,冠岩便被一腳踢飛在地。


    “祁陽軍接狼煙急報來廣安助我,卻隻駐守在城內不發一兵一卒,如今又如此為難陳公子,不知冠鵠如此做派,可還當得起百姓邊庭屏障的評價,可還當得起他曾說的坦蕩男兒四個字!”上官雁長槍一橫,槍尖直指冠岩,字字鏗鏘。


    冠岩隻咬牙瞪著她,一言不發。


    “說來陳某五日前是在渭城,卻是到了這裏之後,才知曉戰事已起。”二人劍拔弩張間,陳舟隻扶額坐著,忽而用及平淡的語氣拋出這麽一句話,卻是震得堂上兩人驚駭之至,夏夏迴頭望向他。那人卻像是累極,隻斂了眸兀自休息,再懶理兩人。


    上官雁片刻方從驚駭之中迴過神,看著冠岩心虛飄閃的眼神,長槍猛然一送,堪堪在冠岩頸子前一寸停下,握槍的手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深深吸了一口氣,方平複些心緒。


    “今日我放過你,你迴去告訴冠鵠,他不願助我,我如今也不盼著他發兵,他若是安分守己,上官雁便始終當他如兄長一般,兄妹之間難免有嫌隙但終究是自家人的事,但他若是敢亂來,就別怪我不念昔日的袍澤之情!”


    渭城是何處,祁陽軍駐地,接壤廣安,冠鵠的直轄之所。


    夏國在軍事重鎮每隔五裏設一個瞭望塔,有強兵犯境,守城將領第一時間便會讓傳訊兵點燃塔上狼煙,下一座塔上值守的士兵看到升起的狼煙,便也立即將狼煙點燃,如此依次傳訊下去,一日之內,至少可傳至其後兩座大城。


    不是非常緊急的情況,斷不會輕易用狼煙傳訊,因此看到狼煙,後方城鎮的駐守將士,應立即調派兵將前往支援並調整自己守城布防至備戰狀態。


    麵對漠青發兵二十萬大舉來犯,朔安軍不過十萬人,上官雁自然是第一時間就讓燃狼煙以告後方的。如今,朔安軍已苦守半月有餘,冠鵠也早率兵前來“支援”,可是冠鵠直轄的渭城,離廣安城最近的一座城池的人,卻渾然不知戰事已起,若不是有人刻意壓下消息,怎麽會如此。


    身為祁陽軍主將的冠鵠,又如何能逃脫幹係。


    得知這樣消息的上官雁怎能不驚,怎能不怒。


    自己發出的急報,隻怕根本就沒能出渭城。


    冠鵠想幹嘛她不知道,卻不容得她不往最壞的地方猜想。如今冠鵠帶著名為支援的三萬兵馬駐紮城內,目的難明,重新出發的三路急報要繞開渭城,因此便是一路順遂也至少得半月才能到京都,聖上急詔調兵,如此往來,再順利也得二十多天,二十多天……實在是太長的時間。


    兵貴神速,朔安軍已經耗了半月,實在不能再賭這些時日了。


    “將軍,老萬我還是覺得您親自去求援不合適,兩軍交戰,您孤身前往隴西,萬一發生什麽……”


    “萬將軍!”


    “老萬!閉嘴!”


    說話的將軍名叫萬啟良,這人素來粗獷,說話也口無遮攔,這時一時嘴快,卻是說了軍中最為忌諱的話。這時被另兩位一喝,也立馬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渾話:“哎呦,你說我這張嘴啊!”


    老萬用力抽了下自己那張無遮無攔的嘴,一邊連連念叨:“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壞的不靈好的靈。”


    上官雁抬手止住了他,笑道:“若真是說說就能靈的,漠青那幫人還用得著這麽辛苦嗎?一人咒我一句就夠了。”


    “不過將軍,我也覺得不能你去,您是主主帥,輕離戰場難免引起人心動亂。”三名副將中最為穩重的賀甲也持不讚同上官雁親去隴西借兵的舉動,皺眉道出自己的憂慮。


    上官雁自己何嚐不知,親去借兵實是險招,但是枯等朝廷調派援軍的話,半月時間可以發生太多不可預知的事。隴西將領於仲騰又是謹慎多疑的人,讓其他人去未必能請得動他。自己走這一趟,也是事不得已。


    “老賀,於仲騰為人你清楚的,他是三王爺手下出來的人,往年陰險的人心見多了,難免多疑多慮,換別人去,他也未必能信啊。”


    肖於飛也知道上官雁去不妥當,卻也不得不把另一個兩人都不願提及的難題攤開擺出來,前日裏敵軍襲營他被一把長槍透肩穿過,此時肩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卻絲毫不能影響他的張揚。他在四人當中最為年少,年方十七,生性跳脫,心思也活絡,他知道,上官雁決定自己去,自然也是有這層憂慮的。


    “那你的意思是就一定要上官主主帥自己去了?”萬啟良一想到有種種不好的可能就有些急躁。


    “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兒嗎?呐,要不你去,你請的動那尊佛嗎?老賀請得動嗎?反正我請不動。說不定到了那你一提借兵的事兒,人根本不聽你解釋,直接把人就給你扣了,那感情好啊,兵借不到不說,你人還不定給押到京都走一遭。”


    “你……!”萬啟良氣急也隻蹦出這麽一個字,就悻悻然閉了嘴,賀甲也抿著嘴不說話。他們知道,肖於飛說的並沒有錯。


    “上官主帥,我與你一同走一遭,這裏留老賀和老萬兩人頂上幾天,來迴差不多三日就夠了。”


    “胡鬧,兩軍對壘豈能兒戲。”上官雁坐在主位上聽三人爭論,一直不曾多言,直到肖於飛說這句話時方淡淡斥了一句。


    “好了,著人備馬,我片刻便啟程。”上官雁起身去取一旁的鬥篷,卻聽到賬外有傳令兵來報:“啟稟將軍,營外有人請見。”


    “哦?什麽人?”


    “是一個年輕公子,隻說是姓陳。”


    陳舟?


    “快請進來。”


    來的人並不是陳舟,人還在賬外上官雁便發現了。陳舟身子不好,所以腳步虛浮無力,輕的像踩在人心尖上一樣,這人明顯不是。


    “草民陳子軒,見過上官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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