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真的有將人毀滅的力量。


    獨坐在房頂,葉亦倉抬頭看著黑沉的天幕,無星無月,連心也跟著沉悶起來。突然就很想喝酒,醉了,是不是就可以暫時將這些不得不麵對的拋開一下?


    葉亦倉有點自嘲,自己怎麽變的這般沒用了,竟想著用酒來逃避。


    伸手撫著劍上流蘇,思緒悠悠飄迴多年前,那個人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的時候,對自己的照顧關愛,尤曆曆在目。


    “亦倉,誰要再欺負你,師兄便幫你十倍討迴來!”那個時候,自己是剛入門吧?因為師父對自己有些偏愛,所以經常被先入門的幾個小師兄欺負。直到大師兄惡狠狠的當著那些師兄的麵說出這句話,情況才有所好轉。


    “亦倉,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我是我非要下山,才害你受了傷,這罰,我願意領,你無需為我求情。”那是第一次偷跑下山,為救一女孩得罪了鎮上惡棍。當時雖已有了一定武功底子,終究敵不過人多。忘了當初傷的有多重,隻是猶記得大師兄那敢作敢當的磊落。


    “亦倉,隻有讓自己變強,才能在這世上立足,才能讓人不敢欺辱!”那次,是跟師兄合力擊殺了幾個盜賊。


    當初自己隱隱覺得師兄性情有些乖戾,請教師父時師父是如何說的?


    “星河自幼目睹全家遇害場麵,心中恨意太深。”而自己的性格正與師兄已故的幼弟多有相似,因此師兄對自己照顧有加。


    他,是將自己當做親弟一樣對待的啊。


    “亦倉,星河如果一直被仇恨所蒙蔽,終有一天會失了自我,他與你走得近,你還得多開解他些。”師父的交代,自己當初應承的何等鄭重,如今,終是負了。


    往日種種,言猶在耳,如今,卻已物是人非,晃如隔世。


    當看到死者的傷口是如此熟悉的招式造成時心中還有隱隱的期盼,隻是,案發現場的那半塊玉玨,自己怎會不知對師兄而言何其重要,再如何不願也不得不承認,此事與師兄斷脫不了幹係了。


    新入京上任的戶部尚書董懷禮一家,遭人,府中主仆共三十七人,無一幸免。


    其中一個出生不過三月。


    董懷禮,當初殘害師兄一家,隻是,罪有應得的也隻是他不是麽?其他人,何其無辜。


    第六百一十一章天道之眼


    風高露重,卻恰有明月當空,阿槿微抬首望向天際。


    他已經不記得魔界的夜空,有多久沒有過一輪皎潔月色了,以前這魔界中之中有雅興抬頭看看月亮,靜靜等一輪明月當空的,也不過寥寥數人,如今這時節,連這幾個人,也都失了這份心思了。


    窗口吹入的風冷冽如刀,他抱臂靜靜站著,仿佛將周遭的一切都已經摒棄,凰渃幻化了人形,亦安靜的立在他身後,冰藍色的眸子望向月色下的長夜,兩人誰也不曾言語,好似便當真是在欣賞這月色寂寥一般。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凰渃半透明的身子隨著灌進窗台的風微微動了一動,而後低聲語道:“阿槿,他迴來了。”


    阿槿微微眨了眨眼,嘴角輕勾,他已經察覺到了那個人的氣息。


    一物突兀的破空劃來,阿槿從容不迫的伸出兩隻手指夾住,對著月色一看,果不其然,又是一粒糖豆。


    有些無奈的歎了一聲,這人不管過了多久,還是這副模樣。


    阿槿收迴落在糖豆上的目光,側頭向凰渃點了點頭,凰渃了然,取了身後的劍,兀自出了這座院落,而後一層難以察覺的劍氣籠成的結界,便悄然將整座院子都籠在了這層結界之外。


    凰渃劍靈之力所布下的結界與尋常不同,不管何人來查探,也隻會看到結界落下之前的那番光景,便是阿槿自己,在窗台枯站,看著圓月出神。


    而其中真正發生著什麽,便隻有身在結界之中的人,自己才能夠知道了。


    阿槿如今已經遷居偏殿,月色之下的木槿花,在凜冽霜風之下依然開得正豔,凰渃出去後良久,阿槿都在望著那一簇簇的木槿花出神,已經在這偏殿中住了幾千年的那隻月蝶不知何時翩然從花叢中飛出,就著月色翩翩起舞,在月蝶身上,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白色的輪廓。


    宛如一個靈動的白衣女子,在月色之下起舞。


    月蝶翩翩飛舞了一陣,收翅落在了窗欞之上,那個白色的輪廓,便恰恰停在窗外,與阿槿離得極近。


    阿槿有些不自在的往後退了一步,摸了摸鼻頭,歎道:“別鬧,我與阿塔有正事相談。”


    若有若無的一聲女子嬌哼傳來,那月蝶又展翅繞著阿槿周身飛起來。


    “被這靈氣滋養了幾千年,又得結界庇護不曾被魔氣滋擾,她怕是要成為在這魔界之中修成的第一隻妖精了。”


    舒朗的聲音傳來,阿塔也終於撥開一簇木槿花樹,從中走了出來,俊朗的麵容未有絲毫變化,連臉上那抹笑意都未曾變過,這樣的短短幾年時光,對於一個早已修成的魔來說,並不能改變什麽。


    隻是對於阿槿,卻是另一番際遇了。


    房中未曾掌燈,唯有一片月色灑在窗台,映出少年修長儒雅的身姿,一襲白衣彷如整個人都融入了月色裏,他早已不再是幾年之前那般十二三歲剛剛開始掙脫稚氣的少年,這些年的時間,已然長成了一個濁世公子。


    一襲白衣在這魔界之中,也變成了令人心安的身影。


    “你別打趣她了,越說她越得意,到時候連我都要被她這山大王趕出這偏殿到別處居住了。”


    阿槿無奈又好笑,那隻月蝶聽了,仿佛是要證實他說的話確實是對的一般,振翅便飛向了阿槿麵龐,阿槿連忙抬手去擋,那月蝶堪堪停在他指尖。


    “你看,這便要行兇了。”


    阿槿無奈的攤手,林承塔從花叢之後轉出來,臉上掛著邪笑,“她若是當真敢,我就扯了她的翅膀,好叫她明白,這裏終究是魔界的地盤。”


    這句話一出,那個籠在月蝶身後的白色輪廓微微顫了一顫,阿槿不禁抿嘴偷笑,“你呀,欺軟怕硬,怎麽就沒敢把欺負我的勁頭拿出來對抗阿塔呢?”


    阿塔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肩,笑道:“畢竟我可沒被她從小欺負到大,作為妖,她還是會本能畏懼魔的。而且。”阿塔故意挑了挑眉,慢步踱了過來,低頭湊到阿槿手邊,壓低聲音道:“我畢竟也是一個,真正的魔。”


    那團白影抖了抖,隨著月蝶一同,慌忙飛走了。


    阿槿看著那隻聚氣將將成型的月蝶在阿塔的恫嚇下倉皇逃竄,笑著搖了搖頭,“她連個實質的人形都還沒有,你又何必嚇她。”


    阿塔呲牙笑道:“誰叫這魔界好幾年都沒個新人給我玩玩,隻能逗逗這隻小蝴蝶了。”


    阿槿扁了扁嘴,對著那隻又悄悄探出來看向這邊的月蝶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隨後關了窗,麵色陡然轉了嚴肅,斜倚在窗台正試圖用眼神繼續嚇唬那隻月蝶的阿塔也站正了身形。


    月色被擋在窗外,房中陡然一暗,那一顆剛剛因為插科打諢有些鬆下來的心,便又提了起來。


    “怎麽樣,他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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