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槿小臉煞白,雙眸緊閉,被他隨意擱置在那塊鎖著他的岩石之上,翻滾著潮波的海水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在石頭上,漸起一簇簇的水花,將阿槿大半個身子淋得透濕,身上的鐵鏈如今又多了兩條。


    白衣男子因為懊惱阿槿毀了他的玉墜延誤了時機,用兩條細細的鐵鏈將他手腕與腳踝都用鐵鏈貫穿,讓他再沒有搗亂的力氣與機會。


    漸漸漲起來的潮汐開始越過岩石直接拍在他身上,退去時帶著殷紅的血色,白衣男子也沒有將他換個地方的打算,反正他隻需要保證沈若槿不死,才不會管他究竟是如何艱難的活著。


    而且他越是痛苦,白衣男子自然越是高興,看著冰冷的海水拍打在阿槿被細鐵鏈穿過的手腕上,那雙小手明顯的痙攣了一下,白衣男子的心情竟然意外的平複下來,不再焦躁,看著閉緊了眼眸卻依然浸泡在痛苦中的阿槿冷笑一聲,重新煉製起手中的法器。


    海水腥鹹,隨著浪濤灌進傷口中,像是被人往傷口上撒鹽一般的痛。


    阿槿並沒有昏過去,隻是潛入了靈台之內,皺著眉頭坐在一旁,他如今能活動方圓五步,可是腳上的鐵鏈讓他痛苦不堪,哪裏敢多走動。


    阿塔便在他潛入靈台時落腳的地方搬來一張凳子,讓他不需要走動。


    林承塔的靈識比前幾天看起來竟然充實了許多,不再是一個透明的影子,阿槿有些微訝異的看著他,阿塔微微垂了眸子,良久才解釋道:“魔尊他……分了半數修為給我,讓我幫你把鎖魂鏈先行除掉。”


    阿槿呆愣愣的眨了眨眼,第一個關注的問題竟是:“你告訴我父親了?”


    阿塔不曾答話,阿槿有些著急,“不是說不要告訴父親的嗎?”


    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想往阿塔的方向走過去,卻被腳踝上的劇痛硬生生釘在了原地,阿塔忙跑過來將他按迴凳子上,阿槿執著的看著他,眼中有些難過。


    阿塔隻覺得心中憋悶急了,從未如此憋屈過,若不是顧忌到此地是阿槿的靈台半分損不得,隻怕便一掌拍了出去以泄心中那股子悶氣。


    抓著阿槿雙臂的手不禁加了幾分力道,“阿槿!沈若槿!你讓我怎麽瞞?如何瞞?你真當魔君不知道嗎?你都快要死了!我還能幫你瞞著你父親?”


    眼看著鐵鏈刺穿這人的手腕與腳踝,阿塔那一瞬隻想將白衣男子剁了喂狗。


    他憤恨的時候擎蒼默默在門口顯露了身形,所有的一切想要遮掩的事情都因為擎蒼一個眼神而瞬間瓦解了隱瞞的心思。


    擎蒼站在他房間門口,淡淡的眼神瞥過來,阿塔便知道,自己初時說的那些所謂阿槿很好的鬼話,擎蒼一句也不曾信過。


    也是,瞳慕當初便是在這人手上吃過虧,擎蒼又怎麽會信那人不想要傷害阿槿呢。


    “如今,是不是該告訴我了?”


    擎蒼語氣淡淡,卻透著不容反抗的命令,阿塔隻能怔愣的站起身,心中那些想要解釋的托詞一句也沒能用上。


    腦中都是阿槿昏迷過去的蒼白的麵龐,來不及再思索什麽,將阿槿如今的現狀一股腦的和盤托出。


    聽了之後的擎蒼坐在房中良久都未曾動過,甚至眼睛都不曾眨一眨,仿佛入定老僧,直到阿塔都快以為擎蒼是不是被阿槿的處境所嚇到了,正開口想要叫他一聲,擎蒼才長長歎了一口氣,“是我對那孩子不住。”


    語氣中的愧疚與悲涼,是阿塔從未見過的擎蒼。


    他卻不知道,擎蒼所說的對不住,又何止眼前,更是因為往後,阿槿沒有父母在身側。


    “魔君他不過是配合我們演這場戲而已啊阿槿,他心中明明那麽擔心,卻還要裝作相信你沒事的樣子讓你不要歉疚,我怎麽……還瞞得下去。”


    阿槿怔愣在原地,唇齒張合幾下,終究沒有能夠說得出話來。


    阿塔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魔尊給了我半數修為,讓我幫你先將魂魄上的鎖魂鏈除卻,阿槿,你不要覺得有任何虧欠,對誰又不需要。”


    明明是個對世界超級溫柔的少年,應該覺得虧欠的,是他們才對。


    阿槿垂下頭去,良久,悶悶的聲音才從那顆低垂著的小腦袋瓜下傳來,“父親他,還好嗎?”


    分了半數修為給阿塔讓他的靈識有足夠的法力對抗白衣男子鎖下的鎖魂鏈,擎蒼如今如何了?


    阿塔笑著揉了揉他的頭,輕笑道:“你這是關心則亂,半數修為而已,不等同靈力的。”


    阿槿怔愣了一瞬,而後也有些好笑的抬頭看向了阿塔,露出這幾日以來最為鬆快的笑容。


    是了,修為並不等同靈力。


    靈力突破才能漲修為,擎蒼不知道用什麽法子讓阿塔能夠承載他半數修為,這些修為阿塔的身子按理來說是負荷不了了,但是阿塔如今很好的站在這兒,便表示他也不會有事情,這些修為也隻會在阿塔體內待上幾日時間而已,畢竟靈力限製,最終還是要將不屬於阿塔自身的修為,盡數逼出體內的。


    擎蒼靈力不曾變過,修為修煉一段時間便迴來了,若是加上容止姑姑的丹藥輔助,也不過幾日的時光。


    自己倒確實是有些關心則亂了。


    沈蕭與瞳慕已經到了這個漁村,若是阿槿的魂魄一直被鎖魂鏈束縛,會成為他們行動之時最大的忌憚,至於身體的外傷,其實不過看起來可怖一些,總會有法子治好的。


    阿槿抬起頭展顏一笑,“我知道了,不會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不管是行動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他一直歉疚難安其實隻會讓關心著自己的人覺得難過而已,他心中應當不要再鬱結於此等瑣事,開闊一些,他不曾對不起任何人。


    同樣的,那些關心著自己的人,也不曾對不起自己,他們這一群人糾結於這樣相互的愧疚情緒,實在太久了,已經忘記了沒有人理當為誰負責的。


    日前才和阿塔說明白的事情,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又陷了進去,實在是眼界和胸中的情緒還太狹隘了些。


    阿槿似乎有些明白,瞳慕想要鍛煉他的用意了。


    從試煉之地到如今的遭遇,遠比一直待在魔界之中,所思所想,所曆所學,要多的多。


    人生哪能沒有坎坷,如今的波折,隻是為了今後若是再遇上這樣的事情,能夠有很好的解決法子,而不是再在同一個地方跌倒。


    潮漲潮落,拍打著阿槿的身子似是想要將他卷入茫茫無垠的滄海之中,可是那兩條鐵鏈卻固執的將他鎖在岩石之上,不肯放他自由,隻能在潮水中浮浮沉沉,被兩股力量拉扯著,撕裂著。


    阿槿咬牙承受著,悄然睜開了眼睛,一整個下午的休息他又有了些力氣,忍住腳踝的劇痛將自己挪到了岩石的背麵,讓自己不至於再被海水襲擾。


    那汪自由狂放的大洋,並不是他的自由,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


    腳踝處因為阿槿方才的動作又滲出血跡,將腳踝處的鐵鏈染得血跡斑斑,阿槿身子有些發虛,索性整個人躺在了柔軟的沙灘上。


    肩上的鐵鏈陷進沙堆裏,並不會讓阿槿太過難受,他靜靜的望著海島的夜空,這些日子,還是第一次這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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