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瞳慕恭敬的立在廂房門外行了一禮,抬頭時房門已經自動打開,擎蒼淡薄的聲音從房裏涼涼的傳出來。“進來吧。”


    這間廂房自沈蕭出事之後再沒有人住過,可是卻每日有人灑掃,隻是魔君規定,誰也不許動房間裏的格局布置,因此幾千年來這間房間竟從未變過模樣,一如那人還在。擎蒼沒有雜務之時,也大多是待在這間房間裏。


    瞳慕走進房間之後隻見擎蒼負手立在中間,見他進來,隻頷首示意他過去,身後的房門又重新緊閉。


    房門閉上的那一瞬,房間外氣流湧動,不一會兒便再探查不到絲毫門外的氣息。


    瞳慕知曉,這是自家師尊在房子外布下了結界,看來自己與師尊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因此法力才探不出這方結界。


    擎蒼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漫漫言道:“汝不必多想,此結界乃聚魔界地域最強之氣所化,吾亦不過分化法力催生而已。”


    瞳慕眼皮一跳,滿腹疑竇,不知道擎蒼意欲何為。正兀自費解,就聽擎蒼又言道:“今日吾所授汝之事,隻做這一次,汝要牢記。”


    瞳慕本是一直微低著頭聽擎蒼講話,聽聞此言猛然抬頭看向擎蒼,這話讓他聽著心裏不舒服,總像是擎蒼在交代後事一般,難以言喻。


    擎蒼不管他那麽多心思,隻淡淡道:“看好了。”


    隨即伸手在床邊的空位一處一處的摁下去,因為要讓瞳慕記住方位,所以做的比較慢,倒透出些閑庭信步的從容味道。


    總共摁了七處之後,隻見那張嚴絲合縫的床板倏然打開,翻折立好後,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從洞口不斷傳來的靈力氣息,讓瞳慕即使不下去看也能知道下麵定是有不少靈器與丹藥。


    擎蒼將床板合上,讓瞳慕自己去啟動了一遍機關,瞳慕聰慧,記憶力超群,方才擎蒼又放緩了速度,所以並不難記,按著擎蒼方才所授一一摁下去,床板再次悠悠打開。


    擎蒼眼底露出些許滿意神色,讓瞳慕隨自己下去。


    通過長長的旋轉式木梯到得底部,瞳慕發現自己果然沒有猜錯,這裏儼然是一處藏寶閣,隻不過比自己想的要更大許多。


    瞳慕終於忍不住發問,“師尊,這是……?”


    “這是曆代魔君的藏寶閣,”擎蒼摩挲著一個木架的立柱,麵上罕有的露出懷念的容色。他上次踏入藏寶閣,說起來還是漫長的歲月之前,因為沈蕭遭雲兮上神暗算那一遭,已經遙遠的像是時間的另一個盡頭了。


    “師尊帶我來藏寶閣作甚?”


    擎蒼整理好自己的神色,轉身看著瞳慕,挑眉說道:“此地隻有曆代魔君知曉,汝說,吾何故帶汝來此地呢?”說完後便好整以暇的等著看在他眼裏還是少年的那人的反應。


    果然沒有讓他失望,瞳慕倏地直起身子,有些不敢置信的望著他,好久才想起來迴話:“師……師尊……”


    擎蒼苦笑一聲,聲音忽然變得很輕:“汝知曉的,吾已快瘋魔,通往其世界的結界一通,吾便會離開,到那時,魔界便托付於你了,切勿讓吾失望才是。”


    瞳慕囁嚅著唇,終究沒說出什麽話來,隻深深拱手一禮,長揖到地,鄭重承諾:“定,不負所托。”


    曾經的小小少年,業已在悠長的歲月長河裏長成為足以護持一方的魔界新一輪。擎蒼拍拍他的肩膀,看向他的目光幽然深邃,仿佛透過他看到了已逝去太遠的冗長歲月,和歲月盡頭裏那個落落大方的人。


    “一代魔君一代護法,術隱安塵終將隨吾去後而漸趨於歸隱,故下一任護法人選,還需汝自行尋覓才是。”


    這些事情瞳慕亦是有了解的,當下了然應是。


    擎蒼知道瞳慕在沈蕭的世界待得久了法力耗損嚴重,當下一邊帶瞳慕熟悉著藏寶閣的環境與布置,一邊挑了不少養氣聚靈的藥材交與瞳慕,讓瞳慕吃了一些就地調息將丹藥蘊含的靈力轉化補給自身。


    瞳慕引導真氣在體內運行了兩個大周天,運息自查了一遍,驚訝的發現短短兩個周天的時間自己修為竟已恢複不少,看來這藏寶閣中隨意的一顆丹藥,隻怕都是這四海八荒中的極品。


    師徒兩人都不是慣於客套的人,瞳慕調息完畢之後,向擎蒼道了聲謝,擎蒼卻話頭一轉,改問起沈蕭來。“汝說沈蕭……失憶了?”


    瞳慕點了點頭。卻見擎蒼眉頭緊皺,不知在想寫什麽,腳下竟有些不安的踱了兩步。最終像下了什麽決定似的像後走去。


    瞳慕隻見他繞過兩個木架,走到第三個時停住了腳步,在第三排的一個小盒子裏拿出兩粒赤紅色的泛著瑩瑩光暈的丹藥,向瞳慕說了聲“汝隨吾來”,便拿著丹藥走出洞口。


    瞳慕今日的疑惑一個接一個便沒有停過,不知道師尊又起了什麽心思,不過剛剛過問沈蕭,想來是與沈蕭有關了。


    瞳慕走出洞口的時候,擎蒼正拿著兩隻碗注入溫水分別化開兩粒丹藥,見瞳慕出來,伸出右手食指在左手食指指尖一劃,鮮血汩汩而出,擎蒼將血滴入一隻碗中,又把另一隻碗遞給瞳慕,示意他也滴血入碗。


    瞳慕雖然不明白,但還是照做不誤。


    “此丹名叫‘隨容丹’,滴入旁人精血後飲下,可變幻成那人樣子,氣息墟鼎皆一無二致,任誰也查探不出有何不同,不過效果隻能持續半月。”


    瞳慕眉心一跳,當下明白了擎蒼的想法,“師尊你是,欲往塵間一趟?”


    擎蒼輕輕頷首,已無商量的餘地。


    風雨驟起,沈蕭想的果然沒錯,這場蓄勢待發的大雨,並沒有等到第二天,午夜時分,便開始滂沱而落。


    沈蕭躺在床上,雙眼空洞的看著天花板,她睡不著,也不願意睡。一旦睡著了,又是一個又一個看不到希望的夢魘。


    房內並沒有開燈,所以隻能看到一片虛無的黑暗。可是沈蕭很喜歡這種感覺,不用曝光在紛雜的俗世裏,可以好好的,靜靜的想。


    陳逸陽知道擎蒼是肯定的,她覺得自己很殘忍,明明能真切感受到陳逸陽對自己的火熱愛意,可是自己不但做不到同樣的迴應,今天還毫不留情的往他心上紮了一刀。她癡癡的伸出自己的手湊近看了看又嗅了嗅,感覺上麵滿滿都是陳逸陽鮮血的味道。然後腦海裏又忽然閃現出一襲染血的黑衣。


    沈蕭你約莫是快要瘋了。


    她靜靜的想著,就這麽平靜的告訴自己,開始否決自己。


    睡不著的自然不是隻有沈蕭一個,陳逸陽從沈蕭房裏落荒而逃後迴房便衝了個冷水澡,可是心裏那些煩悶依然排遣不了,便開始站在陽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陽台的地上已經丟了滿地煙蒂。


    他不慣常抽煙,可是偶爾工作需要應酬,身上或是包裏就總是會帶上一包兩包。


    不會抽的結果,就是經常被嗆到,一根接一根不停的抽,就一陣接一陣不停的咳嗽,每次一咳嗽都比上一次更狠一些痛一些,直到咳得感覺要把心肺都扒出來了,就不會再痛了。


    一個煙圈吞到了肺裏,又引起一陣咳嗽,唿嘯的風雨帶著樓下的樹木沙沙作響,像是在嘲諷他的自不量力。


    “咳咳……咳……”陳逸陽蹲到地上,眼淚都咳出來了卻又狠狠唑了一口手上的煙,痛了多好啊他想著,肺裏痛的時候心裏就沒那麽痛了。


    擎蒼依舊是沈蕭的執念,就算失憶了誰都不記得了,卻還是那麽執著的想要知道這個人,想要找迴這個人,再痛苦也要去追逐這個人的一切,尋蹤溯源折磨自己。


    而他陳逸陽,終究隻是她生命裏不濃不淡的一筆水墨畫,遠沒有那麽刻骨銘心。


    可是現在在她身邊的明明是自己啊,那個擎蒼身在何方都不知道,為什麽不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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