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涵聽完這句等待了許久的誇獎後,緩緩靠在窗邊,俯視著繁華的都市夜景,臉上露出了一個滿是暖意的柔和笑容——如若章禦在這裏,肯定會發現這笑容與他的頗為相似。說到底,兩個互相吸引的人在一起,本來就是會互相影響的。


    “嗯。”她低聲應道。


    下一秒,紀涵聽到手機那邊傳來了他的低笑聲,好聽到讓她的耳朵微微發癢。


    “丸子也想對你說‘恭喜’。”


    紀涵忍俊不禁:“是嗎?”


    “汪!”


    電話中果然傳來了丸子的叫聲。


    任由丸子叫了幾聲後,章禦站直身體,重又將手機放到自己的耳邊,恰聽到她含笑說著“真乖”,明明知道與狗“爭寵”是丟臉的行為,但他卻詭異地覺得她是在誇自己,於是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屋內的暖氣似乎過大了,讓人有些熱。


    章禦走到陽台,一邊說著話,一邊輕輕地伏在欄杆上,低頭注視著獨屬於繁華都市的夜景。已經不記得是多久之前,他在工作結束後也曾看過這樣的夜景,那時他隻覺得恍惚彷徨,因為這麽偌大的一個城市卻沒有屬於他的容身之處。而現在,他隻覺得很安寧篤定。


    此心安處,即是吾鄉。


    恰在此時,章禦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麽冰涼而輕薄的東西落在了手背上。他抬起頭,驚訝地發現萬千白色的精靈正自空中緩緩飄落。


    他下意識對著電話那頭說——


    “下雪了。”


    “下雪了。”


    幾乎是同一時刻,倚靠在窗邊的紀涵也說出了這句話。感覺左肩微酸的她換了個邊倚靠,放鬆地說:“這是今年的初雪吧?”


    “嗯。”


    “真巧。”


    “是啊,真巧。”章禦仰視著天空,語氣溫柔地說道。


    雖然分隔兩處,卻看到了同一場初雪,還能在同一時刻告知對方這件令人愉快的事,不是“巧”又是什麽?


    而兩人所不知道的是,其實還存在著一個巧合,那就是……


    ——想見你。


    ——想立刻見到你。


    此刻的兩人都在想著同一件事情。


    不知聊了多久,紀涵才意猶未盡地掛斷電話,說實話,她從前覺得某些人一打電話就能打一個小時以上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哪來那麽多話好說。而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從前的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別說一個小時,三個小時她都沒問題!


    當她迴去時,組內的家夥們已經非常自覺地再次投入到了工作中。


    紀涵深吸了口氣,摒除一切雜念,選擇了加入。


    大概是因為得到了鼓勵,這晚的工作進行地格外順利,到次日清晨五點多,之前找到的bug居然已經基本修正完畢。紀涵眼看著總進度不會被影響多少,決定周日給這群勞模放個假,以及周一可以中午再來。一來是獎勵,二來隨著下雪氣溫又會進一步下降,也該讓他們迴去加加衣服以免感冒。


    眼看著這群“熬夜修仙黨”一哄而散,紀涵最後一次檢查完目前工作進程,才起身離開。


    時間已經是六點。


    鎖門前,紀涵順手關掉公司的全部光源。明明身處這樣一個屬於淩晨的時刻,卻因為是冬季,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漆黑,周圍也寂靜到不像話的地步。即使膽大如她,此時都難免覺得有些氛圍奇怪。說到底,“一片黑暗的公司”從來都是都市怪談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好在,至少電梯會一天二十四小時保持著明亮。


    不過話又說迴來,如若這時電梯出現故障,她能及時聯係到保安嗎?


    明明人困得要命,腦中卻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這就是紀涵現在的狀態。


    幻想中的事情到底沒有發生,她很是平安地到達了一樓。相較於空無一人的樓上,一樓還留守著保安以及前台。這些人見到她都是見怪不怪,畢竟這年頭大城市的工作狗真沒幾個敢誇口說自己從未加過班。


    才剛走出旋轉門,紀涵就覺得一股寒意撲麵而來,她整個人頓時一個哆嗦,隻感覺看不見的冷風正順著她衣服的每一個縫隙拚命往裏鑽,短短幾秒內渾身上下盡數涼透。


    說好的下雪的時候不會冷呢?


    騙子!


    她注視著一夜之間將整個城市盡數染白卻依舊沒有停歇跡象的雪,猶豫著是不是索性在公司等到中午再迴去,至少那時候有太陽,肯定比現在暖和。


    整個城市的寂靜中,她驀地聽到了一點悉索聲響。


    紀涵下意識抬起頭,隻看到一個身形正自不遠處走來。她整個人怔在了原地,不能說話不能動作不能做出任何反應,隻能呆呆地看著那人撐著傘一步步走近,隻能聽到他腳踩在雪地上時發出的“沙沙”聲,隻能……


    莫名地鼻頭一酸。


    然後,剛才那些還妄圖將她整個人凍僵的寒風刹那間四散逃離,從身到心,盡數迴溫。


    她就像是一個剛堆好的雪人,安靜地戳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直到一把結實的傘替她遮擋住了從天而降的雪花,一隻溫暖的手替她拂去了頭頂的落雪,又替她將圍巾緊了緊,以便更好地抵擋那無孔不入的寒風。


    “你……”紀涵嘴唇張了好幾次,才總算找迴了自己的聲音,饒是如此,說前幾個字的時候依舊幹澀地厲害,“怎麽在這裏?”


    “我……”章禦同樣張了張口,似乎不知道該迴答些什麽,最後他微笑著說,“下雪了,我來給你送傘。”


    ☆、53賣文買餛飩的第四天


    章禦能在此時遇到紀涵, 可以說是個巧合。


    正常情況來說,睡前與她打了那麽久的電話, 他昨夜的睡眠質量應該很好才對。然而事實卻剛好相反, 說到底,是在擔心她。沒人比他更明白紀涵在生活小事上是有多麽的“沒常識”以及“不拘小節”, 所以她提前加衣服又準備好傘這種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的。


    也是他的錯, 這幾天忙昏了頭都沒怎麽關注天氣,否則還可以提前提醒她。


    再加上……


    隻要想著這樣的雪夜裏她還在熬夜加班, 他隻感覺身下那柔軟的被褥盡數變為了荊棘,紮的人無論如何都睡不安寧。


    她穿得足夠厚實嗎?


    公司的暖氣夠暖和嗎?


    晚上吃的飽不飽?


    半夜的時候會不會餓?


    下雪天很多夜宵店都會關門吧?


    送餐員也不太喜歡在這種天氣工作吧?


    ……


    這一樁樁一件件, 擾得他翻來覆去合不上眼。


    淩晨四點時, 整夜都未睡著的他終究是認命地遵從了內心, 爬起床換上衣服帶上傘出了門。


    這個點地鐵與公交都已沒有,車也極不好打,他在街頭站了許久才終於用軟件預約到了一輛駛往這邊的車。上車後司機絮絮叨叨地說著“小夥子你運氣不錯, 我正準備迴家,都不準備載客了, 好在你要去的地方離我家不遠”之類的話,聽到章禦道謝後他又勸道“小夥子,這大晚上的又下著雪, 你也別在街上遊蕩了,早點迴家吧,別讓家裏人擔心”。


    他聽了這話,沒有迴答。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家人此時此刻絕沒有在擔心自己, 而且,某種意義上說他此刻也的確是在“迴家”——她總能讓他感覺到歸屬感,所以將有她在的地方稱為“家”也沒有什麽不對,對吧?


    路上他還在考慮“要不要上樓去見她”、“會不會打擾到她的工作”之類的事,卻沒成想,昨夜那一同見到初雪的“巧”會一直延續到此刻……


    章禦遠遠地看到那從專門中快步走出的身影,隻覺得天地萬物刹那間都安靜了。潔白無瑕的背景中,她是唯一的顏色。就如同若幹天以前,宛若一團明豔火光的她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他灰暗的世界中,照亮點燃了一切。


    他無法挪開自己的目光,也根本不想這樣做。


    這一刻,他明白了,原來之前的那些困擾擔憂全部都是借口,說到底,他不過是突然就很想見她,從一同說出“下雪了”的那一刻起。


    想見她。


    所以就來了。


    他這輩子大概都從未如此任性地行事過,但卻意外地感覺挺不錯。或者應該說,與她有關的事從來都很不錯。比如說此刻——於覆蓋著冬日初雪的街頭,遇見了眼中最美的天使。


    然而在她詢問他為何在此時,他卻隻迴答說——


    “下雪了,我來給你送傘。”


    無法說出更多的話,因為害怕她會振翼離開。


    章禦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他這句不算是完全胡編亂造但也的確是胡編亂造的話,差點沒把紀涵給弄哭。她原本就鼻子酸澀,此刻再聽到他輕描淡寫說出的這句話,幾乎當場淚奔。好在上班以來為了維持威嚴她的麵部神情控製技能是越來越嫻熟,借著拉扯圍巾的工夫,她深吸了口氣成功抑住了淚意,卻到底沒能止住語氣的顫抖——


    “你……是笨蛋嗎?”


    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天氣,誰會為送傘這種事跑到這裏來啊!


    用“笨蛋”這個詞來形容他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章禦“自知理虧”地低下頭,注意到了她腳上穿的是踝靴。下了一夜的雪讓地上累積起了厚厚的一層“白色地毯”,此時又是淩晨,鏟雪的工人還沒上班。他有些擔心地問:“腳是不是濕了?”


    “啊?”紀涵下意識地跺了跺腳,剛才一路踏著雪走出時還沒覺得,眼下的確是覺得踝部上下有點冰冷潮濕,且這份涼意濕意正在快速地朝鞋中蔓延著。她嘟囔著迴答說,“有一點。”


    原本想將傘遞給她的章禦想也不想地背過身蹲下:“上來,我背你。”等待了片刻後,他轉過頭看她,隻見她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那雙瞪大了的貓眸倒映著街頭的夜光,格外流光溢彩,也格外神秘,看不穿窺不透。


    他突然就很想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麽,然後,章禦看到她俯下身,就像一隻乖巧的貓般伏在他的背上,下巴磕在他的肩頭,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她趴在他耳邊低聲說:“謝謝。”說話間,屬於她的溫暖氣息吹拂在他耳畔。章禦非常慶幸自己此時正蹲著,哪怕踉蹌了下也比較容易維持重心。


    就這樣,他背著她,她打著傘,兩人就這樣行走於冬日的街頭。


    “沙沙”的腳步聲持續響起,所過之處留下了一行清晰可見的腳印。


    一把傘足以遮蔽兩人,所以,章禦特意多帶的一把傘,到底是沒能派上用場。


    紀涵趴在章禦的背上,恍惚間居然有種“此刻天長地久”的錯覺,她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口因為有他的味道而不再冰冷的空氣,再依依不舍地唿出。她有點想祈禱時間永遠地停留在這一刻,但轉瞬又想,還是算了吧,因為如若讓他一直待在這麽冷的室外,她會心疼的。


    章禦其實也是同樣的心態,希望這段路能更長些,但隻要想到她的腳可能正因冰雪而寒冷,就隻想走得更快一些,以免她又因此生病。就如同他在圍脖上所說的那樣,因為疾病而沒有精神的她,他真的是不想再看到了。


    在這樣的複雜心態中,兩人很快到達了紀涵的住處。


    中途還發生了一件窘事。


    進入電梯之後,紀涵也好,章禦也好,好像都完全忘記了他已經不需要再背她的事實。於是紀涵厚著臉皮繼續趴在章禦的背上裝死,章禦也裝作完全沒注意到這件事繼續任勞任怨地背著人。可誰又能料到,淩晨時分的電梯居然都能進人,那人從進電梯伊始就盯著“狀態奇怪”的兩人看,一直盯到了下電梯。


    眼看著這人離開,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可無論是章禦也好紀涵也罷,也都不太好意思繼續維持著這種身體緊貼相互取暖的狀態了。就這樣,兩人尷尬地走進了紀涵的屋內。


    “先去泡個澡吧,我去給你煮薑湯。”


    “嗯。”紀涵沒拒絕,因為她這才想起自己現在是熬夜過後的狀態,肯定頭發淩亂臉色奇差,而且昨晚和早上都沒刷牙!她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一直讓章大看正臉的?超丟人啊有木有!


    紀涵的兩個住處,章禦最熟悉的地方都是廚房。他熟門熟路地找出紅糖與薑,一邊接了白水煮上一邊開始切薑片,順帶習慣性地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嗯,不出意外的話,今天他的圍脖又有新內容了。紅糖薑湯雖然做法簡單,卻是冬天的常備湯品,相信需要它的人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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