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曾經他那麽溫柔地待她,寵溺,疼愛,憐惜,對其他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即便她懷孕生女、不方便與他行房,他也從沒出去鬼混過。


    他曾經說,她是上天賜給他最珍貴的禮物,他要好好珍惜,絕不能做出半點有傷於她的事來,否則,會天打雷劈的。


    她也曾經想,就算將來她辜負了他,也不可能出現他會拋棄他的可能。


    終究是,太過自信,太過信任他!


    卻誰知,會走上這樣的結局。


    什麽海誓山盟,什麽甜言蜜語,對無情起來的男人來說,就是過眼雲煙,若是父母還在,該有多心疼她,當年不聽他們的教誨,以致走上這一步,連他們給予的性命,也差點搭上。


    張寶華的過往,充滿甜蜜、夢幻,卻又淒美、悲傷,詩若雨聽完後,心中百感交集,惆悵痛惜,人生,果然處處充滿了無奈,情愛,果是最傷人的,即便天之驕女的張寶華,也擺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阿姨,你女兒呢?剛才你說她已讀大學,但總歸還沒成家立業,難道阿姨舍得讓她在結婚那天,沒法像別人家的姑娘一樣,吃著媽媽親手準備的湯圓和麵條,在媽媽的陪同下歡歡喜喜地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然後,待她生寶寶的時候,照顧她坐月子,幫她帶寶寶?”許久,詩若雨問出聲,神色有點兒恍惚。


    曾經,這些話是媽媽跟她說的,可惜,媽媽不守承諾,懦弱地結束了生命,令這些美好的畫麵隻能是個夢想,這輩子,再也沒法實現了。


    張寶華也自迴憶中出來,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語氣悲涼,“她?她說我和她爸離婚後,她會選擇她爸,其實,她已成年,父母即便離婚,她也不需要選擇跟誰一起生活,但她說畢業後想去她爸公司做事,想跟著他爸混,所以……閨女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麽值得我留戀和牽掛的?”


    詩若雨微微怔然,少頃,答道,“當然有,那就是,你自己。”


    “我自己?”


    “嗯。從阿姨你剛才的語氣中,我聽出了你對父母濃濃的歉意,你當初不聽父母規勸,執意嫁給肖衝,覺得很對不起父母,如今,你若是連父母賜給你的、肩負著延續父母生命的性命也舍棄了,那阿姨你就更對不起你父母,去到九泉之下,如何麵見他們?”詩若雨字字發自肺腑,說得真情切意,稍頓了頓,又接著往下講,“在這個世上,從來都是自己的生命自己最重視和在乎,假如阿姨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還指望別人對你好?錯的人,是肖衝,憑什麽要你委屈求全,甚至搭上性命,很傻的不是嗎,而且,很不值得!”


    “那你覺得,阿姨應該怎麽做?”


    “拿迴屬於自己的東西!”


    “拿迴屬於我的東西?”


    “肖衝不念舊情,與女秘書勾搭上,你若是死了,不正趁了他們的意?更便宜了那個女人?你非但不能死,還要好好活著,活得比他們都命長,看著他們如何遭報應!道理在你這邊,你隻要一日不同意離婚,那個女人就是不見得光的情婦,你的公司,還是屬於你,你的女兒,也會迴到你的身邊,阿姨你瞧,活著是不是比死了解氣很多很多?”詩若雨說的時候,語氣有點義憤填膺,她想起了周倩容母女霸占了自己的家,霸占了原本屬於媽媽的一切,還那樣虐待幼時的自己。


    張寶華亦是滿腹深思,反省,一陣子後,點頭讚同道,“閨女,你說得不錯,公司是我有份創建,是我出的本錢,凝聚著我無數心血和精力,我不能就此拱手於人,我要想辦法將它奪迴來!隻是,我的女兒……”


    “女兒多數都是心疼母親,站在母親這邊的,她隻是一時迷失,這個時候更需要身為母親的你把她帶迴正途,而不是放棄她。”


    張寶華又是略作沉吟,釋然,望著詩若雨,眼神充滿了感激和欣賞,看著詩若雨悵然若失的模樣,想起某些事,柔聲道,“閨女,你怨你媽嗎?”


    詩若雨一怔,而後,點頭,“嗯,怨!我怨她為什麽如此懦弱,怨她為什麽如此自私,怨她如此狠心把我拋下不管……可同時,我又心疼她,在那麽好的年華,葬送了她寶貴的生命,這個世界那麽多美好的東西,她都來不及觀賞和享受,我還恨我自己,年幼無知,幫不了她。”


    當初,假如也有一個人像自己這樣,偶然救了媽媽,興許,媽媽就不會死,而自己,走的又是完全不同的一條路吧。


    隻可惜……


    每個人的命不同。


    媽媽沒有眼前這個阿姨幸運。


    悲傷的淚水,無法控製地從詩若雨眼中湧出,連綿不絕滑過了她蒼白的麵頰。


    張寶華看著心疼不已,不由伸手,將詩若雨摟進了懷中,哄道,“閨女,別哭,別難過,你剛才說,每個當女兒的都心疼媽媽,其實,作為母親,更是無比疼愛和不舍自己的兒女,若非到了不得已的時候,她也舍不得放棄兒女的。別怪你媽,也別恨自己,你媽沒機會看這個世界,你替她看,替她快樂地活著!”


    一句句話,觸動心弦,詩若雨憋在心底深處的悲痛瞬間翻湧,強忍多時的堅強頃刻崩潰,哭倒在張寶華的懷中。


    一聲聲淒涼的痛哭,深深勾動著張寶華的慈母之心,不禁也潸然淚下。


    十一歲,那麽小的年紀,她不敢想象這小女孩當年是怎麽走過來的,她想問這姑娘的家庭情況,可又怕觸動姑娘的傷心事,她總覺得,小姑娘的童年並不好過,她的父親,後來一定再娶了吧?


    盡管如此,小姑娘還是很堅強,對生命充滿了希望,這個,值得慶幸!


    “閨女,你叫什麽名字?”一會,待詩若雨漸漸停止哭泣,張寶華忽然問了出來,溫暖的手依然不自覺地輕拍著詩若雨的肩。


    詩若雨抬起頭來,努力吸了吸鼻子,迴道,“我叫詩若雨。”


    “詩若雨,很好聽的名字。”


    “我媽說雨能衝走髒的東西,能讓世界煥然一新,能給人帶來希望。可惜……”


    “嗯,看得出,你媽很疼你。”張寶華又是朝詩若雨單薄的肩膀輕輕一按,打斷她免得她再陷進悲傷,轉開話題道,“對了,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拉著行李箱,是來這兒旅遊呢,還是讀書?你多少歲了?這些情況,你方麵告訴阿姨嗎?”


    “我是s城的,來這裏……旅遊,今天下午就迴去吧。我今年十八歲,不過,已經出來工作了。”詩若雨便也繼續如實相告,從包包裏拿出紙巾,一張遞給張寶華,一張自己用來擦眼淚。


    張寶華接過,快速抹了一下臉,心頭頓時又是一陣揪疼。如她所料,小姑娘過得果然不好,十八歲,若是父母健全,這樣的年紀應該在讀大學的,就像她的女兒……


    “你帶著手機吧,阿姨把手機號碼告訴你,你存著,而且,發條短信給阿姨,阿姨也會記住你的號碼。閨女,今天你救了阿姨,是我們的緣分,阿姨聽你的話,不會再輕視生命,接下來阿姨會努力去拿迴屬於阿姨的東西,若是成了,阿姨找你,來幫阿姨工作,阿姨覺得,你是一個很聰明很有潛力的姑娘,將來一定發光發亮的!”


    聽到這番話,詩若雨愣然,半響,才緩緩掏出手機,按著張寶華報出的號碼,保存在通訊錄裏,隨後,編寫一條短信發送出去。張寶華本是打算自殺,手機放在家裏,迴去後,會看到她的短信。


    這一聊談,時間過得很快,詩若雨見差不多是時候去車站了,於是跟張寶華辭別。


    張寶華理解,和她一起離開景區,來到大馬路上。


    “阿姨,你有沒有帶錢在身上?要不要我給你?”詩若雨很體貼地提醒了一句。


    不過,張寶華雖沒帶其他東西在身,但鈔票還是有一些放褲袋裏,畢竟從家裏過來這邊也是要搭計程車的,瞧詩若雨衣著簡單樸實,她倒是打算給詩若雨一些錢,讓詩若雨搭計程車去車站。


    詩若雨婉拒了,說自己有錢,還說時間還有些充裕,打算坐公交車去,順便一路上慢慢欣賞b市的風貌。


    張寶華聽罷,又是表示理解,然後,兩人徹底分別。


    “閨女,迴去好好工作,等阿姨的電話,阿姨有信心,會拿迴那些東西的!”臨上計程車前,張寶華再一次跟詩若雨做好約定。


    “嗯,謝謝阿姨的好意,祝阿姨心想事成!”詩若雨也微笑著應道,看著張寶華欣然地坐上車,車子絕塵離去,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收起,表情轉為惆悵,嘴裏遺憾地呢喃出聲,“阿姨,對不起,謝謝你的厚愛,我可能,要辜負你的心意。”


    她也相信,憑張寶華的能力必能拿迴屬於張寶華的東西,但她又十分確定,自己不可能真的過來這邊工作。


    這個城市,縱使很繁華發達,是全國最重要的大都市,自己跟著張寶華,說不定會改變一生,真的發光發亮,但總歸,這裏不是自己想呆的地方,這裏,有著她不想見的太多人。


    然而詩若雨又哪裏知道,一些事,冥冥中早有了因果關係,她今天種下的善因,造就了往後得到的善果。今日,她救了張寶華,是張寶華的恩人,幾年後,是張寶華成了她的貴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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