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豐縣,龍潭曾家村。


    “囉囉~”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山坡上,一位十二歲左右的俊美少年此時正左手拿著書背,右手則拿著樹枝不讓豬跑出隊伍。


    生活雖然淒苦,可少年臉頰上並無絲毫的愁容。


    這時候,一位藍衣粗布的婦人,滿臉笑意地跑來喊他。


    “子棨,子棨,快別放豬了,趕緊跟著娘迴去。”


    王氏顯然是因為跑的太急,所以把自己的頭發都給跑散了,腦袋上唯一的木簪也是搖搖欲墜。


    “娘,您發髻亂了,兒給您理理。”


    曾棨見狀,也不急著問何事,而是先把書揣進懷裏。


    手又在衣裳上擦了擦,然後才伸手為母親把簪子扶好。


    可王氏卻捉住兒子的手,用滿是欣喜的語氣道。


    “兒啊,快跟娘迴去,那白鹿洞的山長還有蘇縣丞來了,說是來接你去應天府讀書的。”


    早前兩年,蘇縣丞就接自家兒子,去了白鹿洞拜見山長。


    過年過節還總送禮來,她就知道兒子大概率是被人瞧上了。


    那些官老爺,很愛培養門生士子,將來踏上官途相互扶持。


    她們這種寒門,最好的翻身之路,其實也隻有這條了。


    否則若無人資助讀書,再好的天賦也是徒勞罷了。


    想到這裏,王氏忽然哭出了聲,覺得看見了曙光。


    “我的兒啊,你一定要好生讀書,給為娘的爭一口氣,讓二房的人,還有你那個狠心爹爹,都對你刮目相看,你聽到了沒有?”


    王氏的命不好,她嫁給曾父已經有十八年的光陰了。


    進門五年才生了個兒子,本來是應該苦盡甘來。


    可當時恰逢二叔生病去世,年輕守寡的妯娌要迴去改嫁。


    婆婆不忍心小兒子沒有後代,所以讓妯娌效仿唐朝之事,讓丈夫和妯娌生個延續血脈香火。


    丈夫偏心同妯娌所生之子,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了二房,倒是累得自己的兒子每日喂豬砍柴。


    好在老天有眼,又給了她兒另一條出路。


    “母親,兒子若是走了,那兒如何對母親盡孝呢?”


    曾棨這孩子為人灑脫,他喜歡讀書隻是單純的喜歡,並非為了爭氣、報負才想讀書做官。


    這會兒,也更擔心母親在家不好過,而非自己得前途。


    “你這個傻孩子,你管我做什麽?”王氏拉著兒子,一字一句地道:“你隻要有了好前途,誰敢欺負你娘?”


    “這兩年,山長和蘇縣丞待你親近,你父親都沒敢再打你,你祖母還把你弟弟的雞蛋分你一半。”


    “兒啊,雞蛋好吃嗎?不挨打的滋味是不是特好?你想一直被你父親,還有你奶奶疼愛嗎?”


    他當然希望父親、奶奶疼自己,可是孝順母親也很重要啊,可是那是去應天府讀書也……


    聽村長家的六哥說,應天府有天下最好得大儒。


    曾棨低著頭,右手摸向懷裏的書,這是村長送給自己的《孟子》,也是自己唯一的一本書。


    別的書,他都是借來看,看完就得還給人家。


    去了應天府,那自己,是不是就能看更多書了?


    王氏扶著兒子的肩,用過來人的語氣道。


    “孩子啊,什麽親情,都是假的,隻有你出息了,能幹了,你爹爹、你祖母才會對你好。”


    她也不想這麽早,就告訴兒子如此殘酷的事實。


    可事實就是如此,窮人家的孩子注定要早當家。


    兒子早些明白了,也能少走彎路,王氏愛憐摸了摸兒子的頭發,言語之間滿是憧憬。


    “蘇縣丞說,接你的去應天的,是位四品官的京官大老爺,是左僉都禦史顧大人。”


    “他說,顧大人家還有一位小姐,今年九歲了,娘也不知這話是什麽意思,可若顧老爺真的對你有意,你定然不可拒絕,知道嗎?”


    見他凝著眉,王氏又道:“人家老爺幫你讀書科考,把你從泥潭裏撈出來,你要感激人家的,知道嗎?”


    別人如果真的有這意思,那是自己兒子的福氣和臉麵。


    曾棨見母親哭了,不禁半跪下來為她擦幹眼淚。


    “母親,兒子知道了,兒子定然會好好讀書,孝順顧大人顧恩公,也孝順母親,不敢絲毫懈怠。”


    父親偏愛二嬸和弟弟,家裏的苦活累活都是自家母親幹,若自己有了本事,母親也會輕鬆許多。


    “乖~乖孩子~”


    王氏欣慰地點點頭,這輩子,她就隻能看兒子了。


    曾家。


    “楊山長,縣丞大人,我家大兒子雖然讀書有幾分天份在,可也不如這個小的機靈聰慧。”


    “您看……”


    雖然大兒子有出息很好,可曾父更想小兒子有出息。


    所以,他把八歲的小兒子拉出來,想頂了大兒子的位置。


    “大伯,我不想讀書,我不……”


    曾柱被家裏寵壞了,聞言,不但沒有絲毫高興,還一個勁兒地往自己母親身後躲避。


    “這孩子,大人……”


    “夫君,我把子棨叫迴來了。”


    曾父又氣又急,剛想為兒子說話,就見自家老婆帶大兒子迴來了,他隻得訕訕地閉了嘴。


    王氏暗瞪了丈夫一眼,恨不得上去把他撕成兩半。


    偏心小的也罷了,如今連這種事都想偏心小的。


    太過分了!


    蘇縣丞放下手裏的粗瓷茶碗,招手把曾棨引到自己的麵前。


    比劃了一下身高後,才笑眯眯地誇讚道。


    “嗯,比過年那會兒見著,還要高出不少呢。”


    “孩子,我問你,你想不想去應天府讀書啊?”


    這孩子天賦異稟,看上這孩子,想資助拉攏的其實並不止自家,知府大人也看上了這孩子。


    隻不過女婿是京官禦史,所以沒人想和自家搶而已。


    如今女婿又升了四品京官,且還是權重的禦史。


    在這個地方,就更加沒人,會和他們家搶人了。


    “想想想,縣丞大人,這孩子做夢都想讀書呢,都想去應天府,想接受顧大人教導呢。”


    曾棨還沒有說話,王氏便連忙搶著幫自己兒子迴答了。


    “夫人,你讓孩子自己說嘛。”


    蘇縣丞雖然是地方上的豪強,可是他從來都不會逼迫他人,一切的一切,都講究一個自願。


    當初對顧晨是,現在對曾棨也是。


    所有人都在等曾棨的迴答,卻隻聽這孩子朗聲迴答道。


    “縣丞大人,小子自然是想去應天府讀書的,隻是心中放心不下母親……”


    說罷,他低下了頭。


    撒謊這種事,他是絕對幹不來的。


    “好,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蘇縣丞倒是一點兒也不生氣,甚至對此還非常滿意。


    “曾老兄?”


    曾父見縣丞大人叫自己,他連忙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隻聽蘇縣丞道:“這兼祧並娶之事,雖說在民間較為普遍,可到底違背禮法之事。”


    “民間以為,兩妻平起平坐,都是一樣的尊貴,且也表示理解,可是在咱們大明的律法上嘛,是不認的……”


    “你若是做的實在過分了,將來被人鬧到了公堂之上,說不得,還會給你二人判個和奸之罪。”


    “按大明律,按你與二房的關係,怕是要判絞刑的。”


    兄弟妻,不可欺,欺了,那就死翹翹了。


    當然,隻要不鬧到公堂之上,知縣老爺才懶得管你們這些民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


    可隻要鬧上去,那曾父和他的弟妹隻有吃虧的份。


    妻子雖然不能告夫,可兔子逼急了,那也是說不準的。


    聞言,曾父立刻嚇得賭咒發誓,表示自己再也不敢欺負妻子。


    他弟妹張氏也立馬出聲表示,以後家務一定平攤,再也不偷懶耍滑,隻是心中不免牙癢癢。


    攀了高枝就是不同,將來隻怕都得在王氏麵前矮一截。


    有了父親的保證,曾棨這才放心地表示想去讀書。


    “父親,母親,孩兒去了。”


    曾棨收拾了幾身破爛、且不怎麽合身衣裳以後,就拜別了父母,跟著山長和蘇縣丞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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