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過藥以後,顧晨讓人出去,坐在床前看著不說話的解縉道:“我說解大才子,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挨打嗎?”


    他真的很不想管他,可是不管這家夥大概率有天被人給打死,估計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


    “顧大人,你叫我爹幹啥?”


    解縉不但沒有迴話還反問起來,見顧晨瞪他才不敢再繼續問。


    “下官自然知道。”解縉撇著嘴,有些不高興地迴答道:“因為現在的人都聽不得實話,我說了實話,他們接受不了所以就打人。”


    “他家那個七郎的品德,配誰家的好姑娘都是霍霍別人。”


    “他們自己壞了人家名聲,居然還有意思挑起來,不就是仗著有點兒功勞,所以才肆無忌憚麽?”


    見顧晨瞪眼,他不但不害怕,反而還更加理直氣壯。


    “下官又沒說錯,他家那大姑娘從小就隻知道耍刀騎馬,不通文墨,居然還想嫁個舉人、進士……”


    “這便也罷了,還非挑好看的,這又有才華還又好看的兒郎,怎麽可能眼瞎看上他家?”


    “他當爹的放縱子侄,又放縱閨女,這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什麽,下官本來就沒說錯。”


    那些有才華還好看的,早就被無數位士大夫暗暗相中,提前定為自家女婿了好不好?


    還輪得上他家?


    總之他不認為自己有錯,就是那個陸廷心胸狹窄,聽不得實話,他明日就寫奏疏對陛下參他一本去。


    顧晨:“……你還是打挨少了,降職和挨打都不能讓你清醒,太子殿下讓我教你,你說我怎麽教你?”


    這家夥頭嘴巴又碎,脾氣又倔,不怎麽好教啊。


    解縉聽到太子殿下四個字,眼睛才發出了幾縷亮光看著顧晨:“太子殿下還記得下官?”


    他聲音有些委屈,被貶為巡城禦史以後別說是單獨見皇帝和太子了,就是上朝都輪不到他。


    他差點兒還以為,太子殿下和陛下都已經把他給忘了呢。


    沒想太子殿下居然有如此深意,真是令人感動。


    “自然記得,太子殿下誇你有才,就是缺乏曆練。”


    顧晨看著解縉道:“今日這事兒,你總共有三錯,我就隻說這一次,聽不聽你自己看著辦,聽進去多少,那也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第一錯,你身為巡城禦史,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維護調解,讓矛盾不再惡化,你說是也不是?”


    解縉點了點頭,這確實是那些巡城禦史的職責。


    顧晨又問道:“可你是怎麽做的,在陸家提出調解方案之後,你不去問女方家的意見便同人爭吵。”


    “你這是按自己意願做事,這是你的第一錯,你又不是當事人,你怎麽知道人家不願意調解呢?”


    解縉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有些不服氣地反駁道。


    “那個不通文墨的紈絝子,成日偷雞摸狗的能娶媳婦就不錯,還納妾呢,他以為他算什麽東西?”


    大紈絝成了親,以後指不定生個如何紈絝的小紈絝呢,還不如成全那位可憐的婦人呢。


    “和你有什麽關係?”顧晨氣得上前就朝著他腦袋瓜就敲了兩下,怒聲道:“你的職責就是要調解這事兒。”


    “是要來迴傳達兩邊當事人的意見,再跟泥瓦匠似的和和稀泥,為弱勢那方爭取一些好處以後。”


    “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他們化幹戈為玉帛。”


    “你應該比當事人更理性,提出對兩邊都最好的意見才對。”


    “可你是怎麽做的?”


    看著顧晨的眼睛,解縉囁嚅了下嘴角說不出話來。


    想想也確實自己不對,他比當事人的情緒還要更加激動,確實也是沒把這事兒辦好。


    顧晨見他算是承認自己錯誤,又再次看著他道。


    “第二,陸家雖然有錯,可你身為巡城禦史應該就事論事,而不是東扯西扯胡亂罵人。”


    “更不該說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把人家陸指揮給罵了進去,人家是上陣流血拚命過的。”


    “你說他歪?”


    “就算是真的這話也不該由你說,你這是調解不成反而更加激化矛盾,這是你的第二錯。”


    誰家沒幾個不成器的孩子,因為孩子否定父母,或者因為父母否定孩子甚至歧視都是極大的不對。


    更何況,人家還隻是親戚而已,不是什麽親生的。


    “那也是他未教導好族人之故。”解縉反駁道:“族中子弟犯錯,他一心隻想包庇本就是人品不端,說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沒有錯。”


    若是他們解家孩子敢這樣,他高低得大義滅親按律法辦事,才不會像陸廷一樣隻想包庇。


    所以他不覺得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到底哪兒說錯了。


    “和你有什麽關係?”顧晨急了,再次敲了敲他腦袋:“和調解這件事兒又有什麽關係啊?”


    “你的職責是什麽,你做好你職責上的事就行了,人家上梁正不正和你有什麽關係啊?”


    “你家上梁正就可以了,你管別人家上梁幹啥呢?”


    “第三錯。”顧晨又大聲道:“你不該把未出閣的陸大姑娘牽扯進來,人家挑到七老八十也和你無關。”


    “那是大明的官媒還有她家爹娘,該操心的事兒。”


    “用不著你對人家嚷嚷,提醒別人姑娘是個老姑娘。”


    “你在什麽位置,便隻需要做好這個位置的事就行,今天這事是你該打,換我我也得揍你。”


    “人家今兒沒打死你,就已經算你命大了。”


    怪不得這貨沒當多久官,就被老朱打發迴老家沉澱了,就這碎嘴巴子,若是在洪武朝一直當官。


    不必等到老朱去世,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人弄死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解縉自知理虧,可還是強自挽尊:“不管我有沒有錯,可他動手就是不對。”


    “我若是告到陛下跟前兒去,他陸廷也得吃頓罰……”


    “罰個屁啊。”


    顧晨眼珠子都瞪圓了,當即朝著他臉上的傷口摁了下去,疼的這倒黴孩子嗷嗷嗷地直叫。


    “顧……顧大人,疼疼疼……”


    “忍著!”顧晨豪不心軟,希望身上的疼能讓他腦子清楚些:“你這嘴再不改,將來還有更疼的。”


    “罰陸大人?你瞎別人嚷嚷未出閣女子毀人家的名節,陛下知道了,不讓你罷官迴家就算你運氣好了。”


    這也就是武將家閨女不拘小節,若是換成那些文官女兒。


    此番言論傳出去了,人家不哭著要拿白綾自盡才怪。


    到時候鬧大了,有解家人哭的時候。


    “顧大人,解老爺子來了。”


    解縉的爹解開是個品行端方之人,元朝之時被授參知政事。


    他辭官不願意任職,明朝老朱也想讓他當官,他也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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