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距離藝人很近, 而且活動自由,live house的歌迷氣氛往往遠勝於大型體育館演唱會的效果。

    “容修。”

    “容修。”

    “容修!”

    “容修!!”

    “……”

    寬闊鼎沸的展演空間裏,也不知是哪一片的歌迷先帶的頭,起初隻是零星幾聲低喃, 漸漸地,如漣漪般蕩漾開。隨後,分散在各區域的小服務生們也極有眼力勁兒, 緊跟著唿喚起了自家駐唱的名字。

    羊群效應從眾心理也好, 被熱血氣氛感染也罷, 或者隻是被咄咄逼人激發了“同情弱勢”的高尚情操——由一些死忠常客帶頭, 眾人的唿喚聲越來越大,氣氛轟動,聲波激蕩,千人會館齊聲呐喊的場麵, 可想而知。

    “張南趙北文東武西”被戲稱為“容家四小天王”,他們帶著兄弟們,一開始遊走在人群裏還綽有餘裕, 此時身陷在激動的歌迷裏不由有些發愣——仿佛迴到十年前,這場麵, 這唿聲, 還真是令人懷念。

    喧鬧的氣氛似乎並未影響到容修的思考, 他左耳戴著多寶的耳機, 裏頭是那首歌的原唱, 他和樂隊正在進行緊急溝通。

    而事實上, livehouse的常客很會玩,出現這種火爆氣氛並不稀奇,要是開火車什麽的將會更熱鬧。

    甚至在ferryno.6的大門外,也能依稀聽見會館裏的喧鬧聲。

    此時,井子門的次幹道中段。

    蒸汽朋克風格的6號渡口矗立在擁堵的路邊,雖說小渡家大門緊閉,但還是隱約地傳出熱鬧的唿喊聲,不少堵在半路挪不開步的司機都聽見了。

    “早知道就不開車了,停在藝人廣場附近的車場,步行過來,就當遛彎兒了,不是很好嗎?”

    周國槐坐在奧迪車後座,開著車窗,望向不遠處的目的地,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這樣不對,連兩步道兒也懶得走,恨不得上個廁所也要開車去。”

    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地教育著下屬,不禁想起傍晚遇見的小夥子,看人家那體格!

    助理小王和司機小徐:“……”

    奧迪又往前挪了一個車位。

    隻剩不到五十米了。

    能清楚地看見夜店招牌上的英文字母。

    ferryno.6 club

    首都,這座城市每天都以這種直接的方式,提醒在這裏生活的每一個人:我是國際化大都市。

    在此之前,周國槐和容修道別之後,與在藝人廣場等他的兩個下屬集合,因為還有一段路要走,兩人見老領導氣喘籲籲,就提議去取迴了車。在老周“我趕時間”的催促下,小徐自覺精明地抄了近路。

    不成想,在胡同裏三繞兩繞,開出來就堵住了。

    堵了半個多小時。

    周大導演:“哎呦,快點啊,他可是咱家那個臭小子推薦的‘厲害駐唱’,如果錯過了演出,這一天我野狗似的退休大爺生活不是白過了嗎?啊?!”

    小徐握著方向盤直抖腿:“……”

    不對,也不算白忙活。周國槐想了想,悄眯眯地低頭,點亮手機,打開微信,突然“嗬嗬嗬嗬嗬”笑出了聲。

    小王打了個哆嗦:“……”

    麻麻,窩們領導放個年假之後有點不正常!

    十分鍾後,奧迪終於開進小渡家對麵的停車場,周國槐搶先下了車,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店門口。

    門外的迎賓小夥本想把老人家攔在門外,但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嘿嘿笑著為周老爺子拉開了隔音大木門。

    ——反正就算進來了,也隻能站在二門口,再往裏走,肯定是進不去的,唉,怎麽辦啊,咱家今晚爆滿了呢!

    嗯,完全出於炫耀心理,讓老客人見識一下大場麵,迎賓小哥壞心眼地開了大門,完全不知道這位老先生是誰。

    大門一開。

    “轟——!”

    幾乎如雷鳴的一聲聲,老周感覺自己的耳朵快震聾了。

    然而,這裏竟然還不是內場?

    小王和小徐緊跟著進來,三人傻站在空蕩蕩的等候大廳,旁邊是售票處,眼前還有一個巨大的隔音雙開二道門。

    隔著那兩扇厚厚的大門,能聽見歌迷們的吼叫聲。

    年輕人太瘋狂了。

    周國槐吞了吞喉嚨,下意識地摸了一下上衣兜裏的速效救心丸。

    嗯,還在。

    老實說,這種時髦的娛樂場所,周老爺子是第一次光顧,以前隻是聽人說過,也沒過多在意,他頂多去過ktv和慢搖。沒想到,兒子口中的“live house”居然是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小型演唱會,他一直以為是酒吧那種環境。

    此時,周國槐仍然穿著老頭棉襖和京城布鞋,整個人都十分接地氣,他深吸一口氣,左右拉著早已驚呆了的小王和小徐,大步來到售票處,語氣裏帶著一絲焦急:“你好,三個人……”

    “大爺,門票售罄了,您來遲了哎。”售票小哥不好意思地說。

    周國槐:“……”

    “不差三個人吧?”小王說,“能通融一下麽?”

    “這……通融?不,真的不行,裏頭爆滿……沒地兒下腳的那種……”

    “你家生意真好啊。”小徐喃喃地說。

    “那是!”

    就在這時候,門內傳來的唿喚聲變大了。

    “容修。”

    “容修。”

    “容修!”

    “……”

    隔著一道門,聽起來悶悶的,但還是能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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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國槐睜大眼睛,恨不得豎起耳朵,愣了好半天。老爺子的頭發因為瘋跑了一天而略顯淩亂,看上去相當狼狽,像極了來抓貪玩的兒子迴家的家長。

    售票小哥對這種“家長型”的顧客頗為關注,還稍帶了點排斥,生怕他會衝進去鬧事。

    兩個人麵麵相覷,像是相持不下。

    “大爺……”售票小哥小聲。

    周國槐這才迴過神:“容修?容修啊,他們喊的是容修?”

    “啊,是呀!您也知道我們家駐唱?就是容哥。”售票小哥的語氣裏滿是自豪,“我們容哥在井子門有名呢!”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周老爺子表情似哭似笑,似驚似喜,以致於瞧著十分猙獰。他原地打了個轉,忽然駐足,垂眼默了默,片刻之後,仿佛下定什麽決心般地,從上衣兜裏掏出錢包,抽出一個薄薄的小本,那是一個工作證,表情一斂,沉聲道:“孩子,我是首都電視台的,想見見你家的駐唱小夥子,我叫周國槐,和容修是朋友。”

    “……”售票小哥一時沒反應過來,著實呆住了,無意識地伸脖子瞅了瞅老先生遞過來的工作證,猛地瞪大眼睛。他想起,開工之前在員工休息室,容哥講起下午遇見的那位周國槐老先生,再看證件上的資料信息,不禁大叫一聲,一拍大腿:“啊!周老師?原來是您啊!”

    周國槐挺了挺胸,“嗯。”

    售票小哥眼珠兒咕嚕一轉。

    小服務生們剛才還在私下討論呢:容哥身為晚輩,不願意攀結權貴,對周老先生更是不上心,大家都以為大導演的這條人脈可能要斷,都惋惜扼腕不已——畢竟人家是那麽大的領導,就算再看好,也不可能上趕著來和小輩攀交。

    沒想到,周老先生居然……親顧茅廬,禮賢下士,主動登門來找容哥?

    ?!

    售票小哥:“!!!!!”

    紅兆。

    大吉。

    上上簽。

    ——隻有容哥好了,小渡才能好;小渡一旦好了,大家就都好了。

    這邏輯沒毛病,是6號渡口的小服務生們背地裏一致認定的事。

    周老來了!

    這是天降機會啊,一定要替容哥抓住才行。

    隻見售票小哥身姿一挺,神色一肅,崇敬地看了周國槐三秒鍾,忽然又笑嘻嘻猶如店小二,顛顛從售票處後頭跑出來,親自接待老領導:

    “瞧瞧,您來檢查工作,還買什麽票啊?您是老文娛工作者了,咱家請都請不來的貴客呀!

    “周老師,請這邊走,我們容哥一會就要登台了,他今兒晚上還念叨您呢!

    “老師,下次您來了,一定要先打個電話,我們容哥親自接待您,還可以給您留個好位置!

    “別別別!千萬別!我要是賣了您門票,我們蒼老板一定會開除我噠!

    “這邊,快請進。”

    周國槐:“……”

    哎喲,好熱情哦。

    兩人你推我搡,老周手裏拿著手機,硬是要掃個碼,卻拗不過身強力壯的售票小哥,隻好“這孩子,這孩子”地咕噥著被他推到了二道門前。

    莫名省了六百塊錢。

    售票小哥連連給迎賓兄弟使眼色,兩人用力地拉開了雙開大木門。

    *

    舞台後頭的暗影裏,樂隊成員們圍著容修,連李黎明也在當中,他們在容修語速極快的交代下,咬牙跺腳地死記硬背,在容哥小聲說“在演出過程中,不管自己出了什麽失誤,都不要慌亂,一定要相信夥伴”的時候,大家互相交換了一個堅定的眼神,雙拳緊握,重重地點了點頭:“容哥,合作了這麽些天,我們明白的。”

    “多注意我,看我信號。”容修笑了笑,“行了,開工。”

    “等等!容哥,等等!”李黎明忙道。

    “慫什麽?”大偉瞪眼睛。

    “靠,誰慫了?我們少了一個步驟。”

    李黎明小聲說著,忽然對大家伸出了手。

    這位自幼對“搖滾樂和流行歌曲”充滿diss的古典鋼琴高材生,此時此刻,就像球場上的運動員一樣,環視了一下他的金屬樂隊夥伴們,他說:“戰鬥要有儀式感,對,這次不是演出,是戰鬥,一起加油?”

    樂隊成員們不禁愣了愣。

    容修眼中漾開一絲笑意,抬手搭在他的手上:“加油。”

    然後是多寶,大偉,貝斯……

    “加油!”

    “嗯!不怕,天塌了一起扛就是了。”

    “加油!”

    “容哥,我們不會給你丟臉的!”

    這是年輕的小夥子們第一次心裏有種難以言喻的快感——很帶勁兒的那種,緊張、興奮而又感動,仿佛心口湧出一股熱血,為戰鬥,為爭臉,更為夥伴。

    這就是band。

    樂隊各就各位。

    *

    售票小哥把周國槐三人安頓在吧台,吩咐芭蕾給他們拿了啤酒。

    小徐要開車,拿了瓶礦泉水喝。周國槐也不喝,把瓶酒遞給小王,小王也不客氣,幹脆一人拿三瓶,先灌下一瓶,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壓下在下班時間還要聽老領導教訓的鬱悶氣。

    小王小徐跟周老導演很多年了,兩人雖然都叫“小”,其實都不小了,兩人一個四十二,一個四十五,隻是在周國槐眼裏,還是年輕人呢。

    “少喝點。”小徐小聲說,“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小王咕噥著:“沒事兒,酒量大著哩。”

    “還以為自己三十歲?”小徐說。

    “啊,是啊,我十八,還沒過青春期。”

    “……”

    還青春呢?

    兒子都快青春期了。

    想當初,大學剛畢業進了電視台,家人朋友各個兒羨慕自己找到了好單位,結果呢,混到四十好幾,還是一事無成啊。

    小王和小徐小聲感歎了一會,很快舞台上有了一點動靜。

    兩人並沒在意,本來就是陪“想一出是一出”的老領導來看熱鬧的,二人有些不以為然地放低了音量,繼續感歎時光飛逝,人生無常,卻被坐在吧台另一邊的周國槐狠狠地瞪了一眼,嚇得趕緊閉上了嘴巴。

    *

    鎂光燈柔和,挺拔勁瘦的男人從舞台後方的陰影中走出,那張臉一點點地被光暈籠罩住。

    觀眾池安靜下來,工作人員拿來話筒架。

    “沒想到,身為井子門的新人,也能收到對家的戰帖……”舞台上燈光柔和,容修挺拔地站在話筒前。

    這句話剛出口,他的嗓音就引來場內女歌迷們的尖叫,前排有個青年大喊,“容哥,不懼他,你是最棒的!”

    “但是——”

    容修頓了頓,垂眼環顧著人頭攢動的會館內,他的目光移動得很慢,掃過台下每個區域的觀眾,幾乎讓每個人都以為,他正在看自己。

    會館內一片寂靜。

    忽然,他抬眸望向人群後方,字斟句酌地說:“我認為,被高手挑戰,是我的光榮。身為搖滾人,rocker,我尊重每一位對手,並且,為他能夠在眾多強者中選擇了我、把我當成了他的對手,而感到萬分的自豪。”

    “……”

    話音落定,千人場內一片寂靜。

    歌迷仰著頭:“……”

    啪——

    “啪啪!”

    掌聲來自主題牆的方向,是蒼木,趙光韌聞聲,從怔愣中迴過神,緊跟著啪啪地鼓掌,他眺望高遠舞台,目光中滿是驕傲。

    對,這就是我們家的駐唱,這才是搖滾人的素質啊!

    “好!說得好!搖滾不死!rocker最團結!”

    啪啪——

    嘩!

    掌聲湧動,觀眾們一齊鼓掌:“加油啊!容哥!”

    “輸贏都不要緊,我們是來看你噠!”

    “說得好容修!你是最棒的!搖滾不死!rocker團結!”

    遠處的嶽琥也愣住,目光複雜地遙望著舞台,有一瞬間他覺得,好像和台上的那個人視線對上了,連忙避開了目光,側頭瞟了一眼身邊的同伴們。

    貝斯手的情緒似乎也被感染了:“哥,我覺得,他說得真好,確實是那樣。”

    “咳,哼,嘩眾取寵。”嶽琥低頭咕噥。

    大伍呆呆地看著老大別扭的表情:“……”

    吧台的高腳椅上,周國槐已經從芭蕾的口中得知了整個事情的原委,一直皺著眉頭,如此無法無天的挑釁、砸窯的“不法行為”十分不滿,但是在容修的一番話之後,心中的憤懣竟然一點點淡了,再細細一想,忽然煙消雲散,一身輕鬆。

    是啊,人生難得一知己,更難得的,是一輩子的對手。

    多少強者,在對手死後,覺得高手寂寞。

    洪七公和歐陽峰,一生視對方為敵,然後一起死在華山絕頂。

    周國槐看了小徐和小王一眼,慢吞吞地說:“台上的這位小夥子,你們也看一眼,記住了啊,他是我的王炸——我要在退休之前,不,在進棺材之前,叫地主,明牌,加倍,和我的老對手們,好好的較量一番。”

    小王&小徐:“!!!!!”

    霧草?

    王炸什麽鬼?

    兩人瞪大眼睛,齊刷刷望向舞台。

    舞台上。

    “剛才帶給我的音樂,讓我產生了一些共鳴,我想在這裏,也和在場的眾人分享一下我的感悟。”

    容修的視線掃過在場的歌迷,輕聲說:“我知道,你們也這麽認為,我們還年輕。”

    歌迷們:“……”

    “啊啊!要唱一樣的?”

    遠處的嶽琥:“??????”

    操?

    媽的,那是我的拿手菜啊,你特麽唱你自己的不行嗎?

    嗯,大家都是翻唱,是明擺著要硬鋼?

    完全出乎眾人預料,場內猛地響起呐喊聲和掌聲。

    “容修!幹得好!”

    “就唱這歌!”

    以和無窮動比現場,都是拿出自家樂隊的本命風格,你唱硬搖,我唱朋克;你唱重金,我唱英倫。但是,被挑戰者不僅接了戰帖,還打算和挑戰者唱一樣的歌,而且是對方最拿手的,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

    容修微微地朝舞台下方頷首,往後退開一步,側過身,慢慢地抬手,解開了身上黑色收身西服的扣子,襯衣也解開了第三顆扣子,深v露出了性感的胸膛。

    “啊啊啊!!”

    “噢!”

    舞台下的女歌迷們尖叫著,男歌迷也起哄,那群不著調的觀眾簡直要瘋了。

    遠處的蒼木揉了揉額頭:“讓保安過去兩個,在舞台下麵維護秩序。”

    趙光韌小聲:“狼群在呢,就在第一排。”

    蒼木:“?!為什麽?”

    趙光韌煞有介事,篤定地說:“今天局裏可能秘密大幹,上頭來人了,幫咱們護場子呢。”

    蒼木:“?????”

    舞台上,容修從大偉的手中接過紅酒高腳杯,撚著那支沒點燃的香煙,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煙嘴兒放在了唇間。

    燈光組變換色調,仿佛七十年代的外國老酒館。

    男人叼著煙,轉過身,麵朝著舞台下烏泱烏泱的人群,左邊嘴角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似笑非笑,看起來邪壞邪壞的。

    電吉他的旋律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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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在這一瞬間,在場的歌迷都聽出,和剛才嶽琥播放的粗獷硬朗風格不同,同樣的一首歌,這個前奏竟然有著濃濃的布魯斯味道?

    等等,這真是同一首歌嗎?

    《我還年輕,我還年輕》[注]

    男人的歌,男人的無奈,男人的彷徨。

    布魯斯搖滾是怎麽迴事?

    嶽琥聽到小渡家的樂隊開頭旋律一起,也不禁愣了愣,他雙臂抱胸,笑著望向舞台上。

    那小子帥到是夠帥的,但是,沒一點兒社會經驗,就想把“男人的歌”唱出味道?

    還真是年輕啊,像是在雞蛋殼裏長大的。

    暖色調的燈光下,衣衫邋遢的男人仿佛身處於異國他鄉的鄉村老酒館,他瀟灑地叼著煙卷兒,手中撚著半杯紅酒,薄唇對著老式電容麥克風。

    然後,那微微帶著磁性的輕煙嗓,慵懶而又隨意地,在布魯斯輕快的旋律中,輕輕地哼唱了第一句——

    “在這個世界裏,尋找著你的夢想,

    “你問我,夢想在哪裏?

    “嗬……

    “我還年輕。

    “我還年輕。

    剛開嗓,直接就把遠處的嶽琥震住了!

    “……”

    這個嗓子……

    “我操!這特麽的,自帶效果器?”大伍脫口而出。

    不,嶽琥驚訝歸驚訝,但他更為關注的,並不是嗓音,而是這首自己的本命歌……容修剛剛笑出聲了吧?

    這個自嘲的調調是怎麽迴事?

    在場的歌迷幾乎都聽過這首歌。這嶽琥最拿手的的國語搖滾,嘶啞的嗓音,粗獷的風格,唱出了“老硬漢”的不甘和熱血——正因如此,引起了井子門一批搖滾大佬的共鳴,而得到了老家夥們的承認。

    嶽琥屏住了唿吸。

    太好聽的輕煙嗓。

    不過,不少在上次演出有幸聽到容修唱歌的歌迷,都發現這次他的嗓音和之前略有不同,說白了,沒那麽啞,少了點惆悵,像在……

    他在調侃?

    嶽琥:“????”

    他想幹什麽?

    對,就是這樣,嶽琥詫異,在井子門的駐唱們都注重各種演唱功底的今天,舞台上的那個男人,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嗓音和技巧。

    想起師父大獷說過的那段話——

    有一種歌手,隻要一開嗓,想要什麽,就有什麽,自信讓他絲毫不用注重他的技巧和音準,乃至於能夠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舞台表現力上。

    用靈魂唱歌,用身體表達。

    每一次登台,都是一場華麗音樂劇。

    容修一身隨意慵懶,在淺吟低唱:

    “他們都說,我們把理想都忘了,

    “在那輕狂的日子裏。

    “我不哭泣。

    “我不逃避。

    吧台那邊,小王和小徐早已停止了聊天。跟著老領導做綜藝節目這麽久了,耳濡目染的,多少也有一些了解。

    兩人聽到歌聲,不可思議地看向舞台,甚至沒有注意到,一旁同樣不可思議的周老導演。

    萬萬沒想到。

    果然老領導的眼光很毒辣啊!

    王炸!!!

    小夥子不僅嗓音吸引人,長得好,而且……

    小王和小徐笑著對視了一眼,想起剛才感歎的話題——他們和周國槐進來遲了,並沒有聽到嶽琥播放的現場視頻,沒想到,容修所說的“共鳴”竟然是這個。

    夢想。

    時間。

    唉,我還年輕呢。

    搖滾布魯斯的輕快節奏中,舞台上的小夥子,唇角勾著不經意的調笑,輕淺的,宛如隨意哼唱一般的嗓音中,甚至帶了點灑脫和無謂。

    然而,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吐出的歌聲,卻在一字一句地紮著你的心。

    男人輕嘲地,慵懶地,反複地說:我不哭泣,我不逃避。

    “我還年輕。”

    他唱。

    “我還年輕。”

    “嗬。”

    輕聲一笑。

    敞開的西裝,開三顆扣的襯衣,他對著麥克風,沒有多餘的肢體動作,隻是懶懶地低吟著。

    布魯斯,即藍調,人們都知道blues是憂鬱的意思,可是,節奏布魯斯卻是歡快的。

    在布魯斯味道濃鬱的搖滾伴奏中,男人的輕煙嗓,輕輕淺淺地,縈繞在空寂的live house偌大的空間。

    爆滿的會館內,歌迷們沒有一個人閑聊,都在靜靜地聽著。

    明快的金屬旋律中,那個英俊的男人在舞台上,左手煙,右手酒,舌尖上蔓延的是輕狂和瀟灑,眼中流淌的,卻是揮之不去的倦怠與無奈。

    他用稍帶著調侃的、輕佻的腔調,唇角掛笑地唱:“……我還年輕,我還年輕……我不想在未來的日子裏,獨自哭著無法往前……”

    不知道為什麽,叫人覺得苦澀。

    明明是輕快的布魯斯搖滾旋律,卻聽得有點心痛,難過得無法唿吸。

    整天忙忙碌碌,為生活奔波,學習也有太多不如意。

    在最該為夢想努力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餘力去拚。

    也沒有時間。

    我還年輕。

    白天疲憊到極致無奈,夜裏自省到挖空自己。

    十年之後。

    二十年之後。

    直到白了頭,迴首逝去的青春,才愕然發現,不是夢想沒辦法實現,而是沒來得及實現罷了。

    沒由來的唏噓。

    最後隻能輕笑一聲:“沒關係,我還年輕,我有的是時間。”

    ——這大約是我們最無奈的笑話了。

    明快的旋律反複翻湧,戲謔的唱腔似乎正在醞釀著某一種情緒。

    間奏時,電吉他大偉也叼著煙,他的香煙是點燃的,一邊大剌剌地彈奏著輕快的主音旋律,一邊晃悠到容修的身邊。

    兩人像在老酒館裏偶遇的老酒友。容修側頭看著他,大偉則是笑嘻嘻地把大腦袋湊過去,想要給對方唇間的煙湊個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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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修站在原地沒動,微笑著看他,小幅度揚了揚下巴。

    大偉慫慫地退了半步,像是憋悶了,發泄在電吉他上,間奏的音調竟然持續走高,越來越高!

    容修斜睨大偉一眼,懶懶地拿開唇間的煙,舉起高腳杯,對場內眾人敬酒。仿佛在和多年的老朋友一起迴想過去的時光,嘴唇緩緩地接近話筒——

    副歌的一刹那,輕煙嗓再次發聲,嗓音竟然跟著電吉他的旋律,突然之間拔高了。

    高了一整個八度!

    猛然地,就從之前的低吟淺唱,隨意而又慵懶地,唱出了振奮人心的力量!

    “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煙,

    “說走就走,我有的是時間!

    “我不想在未來的日子裏,

    “獨自哭著無法往前。

    “……”

    和嶽琥的掙紮嘶吼不同。

    他的副歌依然是慵懶的,隨意的,瀟灑的,無所謂的。

    為什麽?

    因為決定了啊!

    說走就走,已經下定決心了,所以不用掙紮,朝著自己的目標,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因為真正的悲哀,不是夢想沒有實現,而是不想去夢。

    驀地拔高的嗓音,金屬伴奏噴湧,將整首歌推到讓人熱血沸騰的高度!

    讓人的心髒險些停止了跳動!

    什麽布魯斯,什麽風格,電吉他和爵士鼓的旋律節奏似乎一直是這個調調,改變了的是主唱的唱法,從布魯斯的味道轉成了硬搖,而且絲毫不顯突兀。

    “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煙,

    “說走就走,我有的是時間。

    “你問我,未來在哪裏?

    “我還年輕。

    “我還年輕。

    歌聲撕扯到了高處,仿佛打開了一扇大門,尋找到了出口,之前輕快中的壓抑感一下消散,眼前豁然開朗。

    遠處,丁爽察覺到,自己舉著手機錄像的手,竟然在不由自主地發抖。他連忙看向身旁的同事們,大家都在暗戳戳地錄製視頻,而正對著舞台的攝像機支架上,高端設備也錄得好好的。

    夢想。

    未來。

    多麽俗氣的詞,卻又是多麽奢侈的一個詞。

    ——我還年輕。

    這句話,六十歲的周國槐,也不知在夜深人靜中暗示過自己多少遍,看著自己剛剛成年的老來子,有時候他甚至想對老天爺求一句: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我還年輕呢。

    “給我一瓶酒,給我一支煙,

    “說走就走,我有的是時間。

    二十七八歲了,重組樂隊,真的能重迴當年的輝煌?

    竟是連考慮也不想去考慮。

    無所謂。

    隻想快一點見到夥伴們,隻要大家在一起就好。

    因為——

    “我不想在未來的日子裏,

    “獨自哭著無法往前。

    音樂迴歸到最為純粹的模樣,隻有產生共鳴感,才能擁有打動人心的力量。

    老周看著舞台上的小夥子,狼狽地抬起雙手,用力地揉了揉臉,幽暗中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指尖的濕熱。

    就在剛才,容修在那一瞬間迸發出來的情感,讓他有一股熱血在胸腔之中噴湧出來——

    想再努力一次,趁還年輕,不能放棄。

    老子還沒退休呢!慌個毛啊?

    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

    單純的,直白的,不像從前那樣摻雜著不甘的情緒與自我暗示,而是不容置疑的,自然而然的,抱著無所謂的心情,隻想悶頭努力,一直努力到生命盡頭罷了。

    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不論得失,不論勝敗,既然已經決定了,朝著向往的,一直走就好了啊,還整天愁苦個什麽勁兒呢?

    就像容修唱的,在年輕的邊緣掙紮,在自由的盡頭凝望,在荒蕪的草原上流浪,隻為夢想。

    周國槐的眼前,像是敞開了一道大門,眼前的整個世界都寬廣了。

    唿吸也暢快。

    這次的三天年假,真的沒白休啊。

    很快的,周國槐發現,感動的不隻自己一人。

    此時此刻,坐在酒吧高腳椅上的小王和小徐,情緒居然都有些激動,兩人失神地望著舞台,老周很明白他們兩個在想什麽。

    觀眾池裏的歌迷們開始合聲,一起跟著大聲地著唱了起來:“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煙!”

    站在人群後方的嶽琥臉色不太對,轉頭對兄弟們說:“走!”

    “啊?哥,”大伍茫然看向他,“現在走?不合適吧?”

    “媽的!別嗶嗶!快走!”

    嶽琥雙眼通紅,沒理大伍,推了他一把,讓他趕緊拿上自家設備,轉身問貝斯手,問他:“現場錄下來了嗎?”

    “差不多。”貝斯手說。

    “走!”

    嶽琥臉色像黑鍋底。

    這踏馬的還怎麽比?!

    同一首歌,搞出兩種風格,兩種唱法,那小子……

    在舞台上也太帥了吧?

    媽的。

    上鏡之後,明顯是自己吃虧了啊!

    好看了不起啊?長得醜,怨我囉?

    其實這隻是一方麵,關鍵是對方唱的風格,讓嶽琥有點拿不準了。

    完全是魔改了啊!

    嶽琥大步往門口去,拿出手機一邊給師父大獷發微信,一邊嘟囔:“去雀兒胡同,找師父看看視頻,媽的,我怎麽感覺不太對勁兒呢?”

    大伍:“????”

    嶽琥:“愣著幹什麽?麻利兒的!”

    舞台上,容修站在鎂光燈下,微微地側頭,眼角瞟向人群後方,輕輕一挑眉,注視著背著吉他跑到大門口的嶽琥。

    嶽琥像是感應到什麽,猛地迴過頭,狠狠地瞪了容修一眼。

    遠遠的,兩人對視了一會,嶽琥用唇語說了一句:“你給我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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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拉開大門就走了。

    剛出大門,就聽見身後傳來觀眾池裏的歌迷合聲,以及哈哈的笑聲:“走啦?!哥再來啊!”

    喊話的是丁爽。

    嶽琥:“……”

    媽的,這次不算,不公平,下次比別的!

    小渡家的樂隊成員們:“???”

    操?

    這就走了?

    舞台上的容修則是連提詞器也不看了,隨意卷起的袖子,敞開的襯衣領口,叼著煙,拿著酒,完完全全一副吊兒郎當公子哥兒的姿態。

    吧台這邊,周國槐從高腳椅上站起身,看向小王和小徐,“我們也走吧。”

    “可是……”小王小徐不情願地站起身,“再聽聽,聽完吧?”

    “再不走就走不了。”周國槐望向沸騰的觀眾池。

    就在這時候,毫無預兆地,容修忽然在舞台上走動了,他拖著麥克風架子,一邊懶懶地唱著,一邊來到吉他手大偉身邊。

    兩人一起對著麥克風唱了兩句。

    然後,容修由走到貝斯手旁邊合唱兩句,最後來到架子鼓旁邊,和多寶一起唱了兩句——

    在此期間,三人都和容哥交換了眼神。

    大偉擠眉弄眼——琥哥他們為什麽走了?

    容修輕笑——隨他去。

    貝斯一臉惶恐——他們是不是會人去了?

    容修眨眼——投降了。

    多寶雙手發抖——看他臨走的眼神像是要報複啊!

    容修挑眉——隨時歡迎。

    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是什麽?

    不是在大街上看見衣不蔽體的人視而不見。

    而是先給他一件衣服穿,等他適應之後,再把那件衣服給他扒下來。

    容哥壞的嘞。

    像一隻慵懶而又高傲的貴族貓,容修拖著麥克風架子,走到舞台最邊邊,距離觀眾最近的地方,歌迷們霎時間混亂起來。

    這是什麽神仙小哥哥,魔改的搖滾太好聽了!

    他唱歌的時候,是不是在笑啊?

    看不清楚。

    有人爬上金屬圍欄,大聲地跟他一起唱:“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煙!”

    容修:“說走就走……”

    歌迷:“我有的是時間!”

    歌曲到了尾聲,容修隨意一抬胳膊,把之前一直叼著的煙,扔到了台下。

    舞台下“轟”地一聲炸開了!!

    開始瘋搶,pogo,撞擊,尖叫……

    “容修……”

    “容修!”

    “安可!!”

    “容修!”

    “安可!!”

    “……”

    主題牆下,蒼木從沙發上站起身:“……”

    蒼木失神地望向舞台上舉著高腳杯的男人,身為死忠,他太有經驗了——

    糟了。

    愛豆玩嗨了,騷氣全開了?

    還能控製住嗎?

    趙光韌則是呆呆地望向員工通道的方向:“……”

    這怎麽開場?

    剛才是有人砸窯,歌迷集體向後轉,根本沒法開場。

    現在……

    接下來要演出的第一支特邀樂隊,本來已經在員工通道口準備好登台了,就在趙光韌看過去的時候,主唱突然罵了句“我操”,黑著臉一轉身,帶著樂隊迴休息室了?!

    趙光韌一臉懵逼:“?!?!?”

    ……

    ※※※※※※※※※※※※※※※※※※※※

    .

    注:《我還年輕,我還年輕》老王樂隊

    .

    魔改的隻能腦補啦。

    .

    存稿用完了,都是現寫的,沒校對,太困了,天都亮了,我去睡,白天校對吧,等清醒了些,再精修一遍詞句,不用重訂重看,麽麽噠。

    謝謝寶貝們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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