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看見林卿卿, 翻了個白眼兒便一屁股落座 , 風風火火地表明來意。

    “瞧你這喪氣樣子!”女人的語氣和玫瑰紅的衣衫一樣明豔張揚, 直截了當道:“你那主意, 我看就不錯。阿青他爹是開布莊的, 他給我算了一賬。要是耗羨都能收上來, 可是不小一筆銀子 , 再在西山蓋座行宮也夠了。這事兒搞砸了,是因為那個賤婦養的無能,可不是你的錯!”

    謝晏安對大公主顯然很是信服, 聞言明顯鬆了一口氣:“我說也是。”

    “阿青是公主府的掌事麽?大梁州縣複雜,他竟能算出耗羨銀總數,倒是精明能幹。”林卿卿軟聲。

    大公主瞪了她一眼:“沒見識!”

    她一把拉過身後青衣男寵:“這就是阿青。”

    名為阿青的少年生的俊秀靡麗, 眼尾用胭脂拉出一抹紅 , 說不出的妖嬈風流。

    謝晏安有些緊張地看向林卿卿,果不其然, 秀眉緩緩擰起。

    持身清正的太子妃, 最是看不起內室臠寵之流。

    大公主當然也看到了林卿卿的表情。她偏不在意, 甚至伸出手臂嫵媚地勾住阿青脖頸, 逼迫少年俯下身與她親吻。

    林卿卿的目光死死盯著二人。

    謝晏安看到她如此專注, 又有些吃味, 不悅道:“皇姐,要親熱也別在我這裏啊,多不雅。”

    大公主眉梢一挑, 正待發作, 就聽到林卿卿的聲音。

    “不好。”

    “什麽不好?”

    林卿卿的目光含蓄地掃視著阿青,最終定格在他眼尾的胭脂紅:“皇姐的內侍生的過於豔麗,恐為不祥。”

    少年臉上露出明顯瑟縮的表情。

    大公主高高挑起眉頭,將他一推,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對林卿卿道:“本公主命硬,克不死我。阿青如何,就不勞太子妃費心了。”

    林卿卿點點頭。

    謝晏安提心吊膽半天 ,以為林卿卿要說些什麽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的大道理,沒想到隻是看相。這也能解釋,卿卿為什麽看他那麽長時間了 。

    謝晏安放下心來:“卿卿純稚,大皇姐不要多心。”

    林卿卿有些負氣地鼓了鼓臉頰,小小聲道:“我沒有亂說……”

    “好,好,孤知道了。不知道卿卿還會看相呢,書讀的多就是好……給孤也看看如何 ?”謝晏安看著一臉認真的林卿卿,怎麽看怎麽可愛,哈哈笑著拉住她的手。

    大公主翻了個更大的白眼兒。

    姐弟二人又敘了些閑話,她便起身要走。

    謝晏安看她神情,就知道是剛收了美貌少年按捺不住 、要迴府享用,便也不留她。

    “妾恭送大公主殿下。”徐良媛看著一行人走出,終於抓住時機衝出來 ,恭敬地低下身。

    “是你?”大公主停下腳步,高高在上,睨她一眼。

    林卿卿站在謝晏安身側,饒有興味地看著二人。

    “身子可好些了?”說的是她去歲冬天落胎的事。

    徐良媛的身子越發的低:“謝公主惦念,已經大好了。”

    “哎,不必如此拘禮。”大公主趕前一步,看似客氣地彎腰虛扶——

    “笨鳥占著巢,到如今也不下蛋。這麽好的機會,你不知道把握?”女人的聲音很低,不減傲慢驕矜,“我以為你精明,沒想到是個傻的。”

    “……妾明白,謝公主提點。”徐良媛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隨即迅速被決絕代替。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太子妃一貫看不慣她們這些人,若是搶先誕下嫡子,她們哪還有活路?

    隻能……試試看了。

    *

    謝晏安醒來,難得感到幾分頭疼。

    他將橫在自己胸前的光|裸手臂移開,覺得頭更疼了:昨晚陪他的是妍兒,不是卿卿。

    揉了揉眉心,記憶陸續迴籠:昨晚月色甚好,他拉著卿卿陪他喝酒,他喝多了……卿卿說去為他拿醒酒茶,然後……

    然後他就在徐妍的床上醒來,一|絲|不|掛,周身縈繞著情|欲氣息。

    這趁虛而入的爭寵無傷大雅,他一向樂見。看著美人們為自己爭風吃醋 ,豈不是風流子人間樂事?

    可現在,他身體帶著發泄後的虛軟,心裏卻空虛的要命。

    固然,他沒有專寵林卿卿的必要——他甚至未曾這樣承諾過。但此時挨著另一個女子溫熱身軀,他還是覺得怪怪的。

    有些心虛,也……有些不爽。

    謝晏安皺著眉,推開熱情地纏上來的徐妍,穿好衣服下床。

    推開門,他愣住。

    林卿卿怔怔地看著他。她著一襲月影白衣裙,立在粉粉綽綽的海棠花下,柔軟的花瓣在她頭發上、肩上落了薄薄一層,粉白交映,宿醉未醒的謝晏安朦朧望去,竟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

    天才蒙蒙亮。

    她不知道已經在花樹下站了多久。似乎是開天辟地便有的一尊玉雕美人像,她就靜靜地站在那裏,望著他,不言,不語。

    淒楚的目光在看到他從徐良媛房裏出來的瞬間一凝,又緩緩散開 ,隨之化為冷雪死灰般的寧靜。

    “卿卿……”謝晏安遲疑著開口,向她伸出手。

    林卿卿低頭對他行了一禮,便轉身迴了自己房中。

    *

    謝晏安有點慌。

    過去他流連美人,林卿卿也會不高興地規勸。但他知道,那是為了讓他向好,不要沉迷美色。

    而不是因為在乎他這個人。

    她似乎是不會嫉妒的——卿卿大難不死之後,有時候徐良媛等人撲上來勾他,他一邊拒絕,一邊也會偷眼去看林卿卿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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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總那麽從容平靜,除非鬧得太過分了,才會流露出一絲不虞。

    那一點微弱的表情,能讓他開心好幾天。

    遲鈍如謝晏安,也終於明白過來。

    他喜歡林卿卿。不是一國儲君對能給他增光添彩的賢內助的喜歡,而是他謝晏安作為男人,對一名女子的喜歡。

    到了這個地步,他才肯好好迴憶,從遇到林卿卿以來,他都對她做過些什麽。

    越想就越是心慌。越想就越知道,她始終願意全身心的依賴他襄助他,是怎樣的深情與氣量。

    謝晏安抬起頭看著牆上的畫。畫中他站在梅花樹下,明明穿著與風景不匹配的豔俗衣服,卻被畫者細心調整,構成完美畫幅。這其中蘊藏著多少心意,他怎麽如今才懂?

    他竟然懷疑過卿卿心有他屬,竟然懷疑過卿卿對他隻是虛與委蛇……他都做了些什麽?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麽蠢,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了她。

    眼前的紅梅圖與那天清晨他所看見的場景,漸漸融為一體……海棠樹下她決絕離去的背影,仿佛還在眼前。

    她終於學會了吃醋,可他仿佛就要失去她了。

    桃花眼中瞳孔震蕩,謝晏安握緊胸前衣襟,低下頭不敢再看。

    他先還擔心卿卿又會像上次一樣對他避而不見,卻沒想到比那更糟。

    自那之後,如果他要求,林卿卿照舊陪他用膳;如果他對她說話,她也會迴答。

    她甚至不會拒絕他的親吻。隻是柔軟嘴唇是冷的,越是情|熱,越是空虛。心底最深的地方,漸漸地痛不可當。

    要怎麽做?怎麽做才能讓卿卿明白,他錯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徐妍或是旁的什麽人,他隻要她……

    直到徐良媛來找他,滿麵紅光,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意。

    “殿下……妾這個月的月信沒來。太醫說,說……”

    痛到冰冷的心髒又火熱的跳動起來 。謝晏安睜大眼睛,喜出望外。

    他想,他已經找到了讓卿卿明白自己心意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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