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珠沒能從癡夢那裏找到答案, 懨懨地往迴走。路過薄命司的時候, 突然心思一動。

    對啊,林黛玉紅顏薄命,是屬於薄命司的人, 簿冊上應該可以找到她的生平。她忘了不要緊, 簿冊上都有啊。

    絳珠立刻轉身, 拐進了薄命司。

    薄命司的薄命仙子比癡夢要好說話的多,聽說她要找簿冊, 立刻便翻箱倒櫃地找起來, 半晌後, 她拿出一本朱紅簿冊, 上有七字:“金陵十二釵正冊。”

    絳珠翻開,頭一頁上便畫著兩株枯木,上有四句言詞:“可歎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裏埋。”

    絳珠心內一痛。

    種種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母親過世、初到榮國府、大觀園試才題對、共讀西廂、雪夜吟詩、焚詩稿斷情、淚灑瀟湘館……

    絳珠似乎又成為了林黛玉,短短一本簿冊翻完, 她淚流滿臉。

    沉浸在過往的思緒裏無法自拔, 絳珠都忘了和薄命仙子說一聲, 就恍恍惚惚地迴到了三生石畔。

    待看到靈河河水如銀紗一般逶迤至天際, 她才想起她已經不再是林黛玉, 而是三生石畔的絳珠草, 隨著清醒, 她的哀傷稍減, 卻更加迷茫。

    薄命司中的林黛玉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為寶玉哭斷了一副兒女心腸,淚盡而亡,孤苦一生。

    沒有夢中的那個男子。

    她沒有找到他。

    絳珠喃喃:“難道他真的隻是我的一個夢嗎?”

    因為一生太苦,她便臆想了一個人,這個人會在她無路可走時握緊她的手,陪她一起看鬆竹蔭映,看山澗噴雪,看五嶽遼闊。

    ……

    再話說那神瑛侍者,那天被絳珠撅了一頓,負氣說出了“你再不是林妹妹”那句話,迴去後便後悔了。

    如果絳珠不是林妹妹,那世間還有誰能擔得起世外仙姝這幾個字呢?

    林妹妹本就是個別扭性子,她心裏對他有氣,所以才不理睬他,他又說出那樣傷人心的話,指不定現在她正躲在哪裏哭鼻子呢。

    神瑛侍者一番自我開解,又變得精神滿滿。

    他暗下決心,今後要對林妹妹體貼百倍,時間長了,她一定會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故而神瑛侍者從這天開始,隻要得閑了,就往三生石畔跑。

    要不就講笑話,要不就手捧一汪水,殷勤道:“林妹妹,這是清晨的甘露。”

    絳珠心煩:“我就住在靈河上,要甘露做什麽。”她真是受夠他的灌溉之恩了,其實她根本不需要好麽!

    “那你需要什麽,我都給你找來。”

    絳珠把葉子一攏,又不出聲了。

    對此,神瑛侍者很是無奈。

    她要是個人形還好,他可以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給她,她現在就是株小草,他就是想哄她開心也不得其法。

    神瑛侍者被嫌棄了無數次,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又被打擊得七零八落。他想去撫摸一下絳珠的小葉子,卻又不敢。

    絳珠卻突然出聲:“你脖子上掛的的是什麽?”

    神瑛侍者一愣,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項圈:“你說這個啊,這是陪我一起下凡的通靈寶玉,本是女媧補天的一塊石頭,隻是它如我一般,沒甚大的才幹,連補天都用不上。”

    “拿給我看。”

    神瑛侍者自是無有不可的,他摘下通靈寶玉,手捧著到絳珠跟前。

    絳珠仔仔細細看得認真。

    “一塊破玉,有甚稀奇的,你若想要,我給你便是了。”

    “你又瘦了許多。琰兒看見你這般模樣,定會心疼的。”一個悠遠的聲音歎息。

    神瑛侍者大吃一驚:“誰,誰在說話!”四處查看找不到人影,他吃驚地把目光放在通靈寶玉上,“是你,你會說話?”

    不待他驚訝完,更驚訝地事出現了,隻見絳珠枝葉伸展,一轉眼的功夫,就變成了個嬌花照人的少女,不是林黛玉,又是哪個?

    神瑛侍者激動地上前,圍著她上下查看,眼中充滿了懷念。

    林黛玉一點也不關心他,她隻是雙眼緊緊盯住通靈寶玉,喝問道:“你剛剛說的是誰?”

    通靈寶玉發出悲愴的笑聲,“你問的是琰兒嗎?”

    林黛玉點頭。

    “他是你的夫君。”

    轟的一聲,林黛玉如遭雷擊,竟是訥訥不能言,下一刻隨即暈倒在地。

    她滿腔不舍撫上他的眉峰,道:“你別,恨我。”

    誰?誰會恨她?誰會對她產生如此強烈的情感?夢中的她拚命想看清他的臉,卻隻看到他離她越來越遠。

    林黛玉怔怔醒過來。

    她又夢到他了。

    “林妹妹,你可算醒過來了。”神瑛侍者在她身旁一臉擔心。

    林黛玉蹙眉,問他:“那塊通靈寶玉呢!”他的項圈上已經空空如也。

    神瑛侍者撓撓頭:“我也不知道,他自打說完話,就不見了。”

    “你,沒騙我?”

    “我何嚐騙過你!”神瑛侍者漲紅了臉,他在她眼裏,竟是如此卑鄙之人嗎?

    林黛玉盯著他看了一眼,相信了他的說辭,懶得再搭理他,轉身又變迴了絳珠草,葉子一擺,一副送客的姿態。

    “那撈子東西說胡話害你暈倒,你還管他做甚麽!”林妹妹是世外仙姝,哪來的夫君。神瑛侍者憤憤離去。

    絳珠送走他,又陷入了深思。

    依那塊破石頭而言,她在凡間是有了夫君的,可她卻不記得,神瑛侍者也不記得,這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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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絳珠百思不得其解,並且一日比一日焦躁,冥冥之中有個聲音,一直催促著她去尋找真相。

    一事不煩二主,絳珠無法,隻好又去找了癡夢。

    癡夢擰著兩道彎葉眉,道:“簿冊上無記錄,你和神瑛侍者都不記得,那有可能他是異世之人。”

    “何為異世?是如太虛幻境這樣的嗎?”

    “非也,異世也是人間,隻不過與我們所在的人間不同,有著時間、空間上的錯位。”

    絳珠仍是不解,她從來沒聽過這些詞。

    “哎,這是很複雜的事情,”癡夢一臉高深莫測,“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她也是偶然潛入一個異世之人的夢裏,才知道這些名詞的。

    絳珠垂眸:“你且說我該如何找他吧。”

    “找他倒不是難事,我認識一個異世之人,等到他做有關異界的夢時,可以通過他的夢境帶你迴那裏,隻是這等事極為耗費元神,唉......”癡夢夾一夾眉毛,顯得很是為難。

    絳珠冰雪聰明,癡夢現在的這副嘴臉,明顯就是一副趁火打劫的商人嘴臉,於是她挑明道:“有何要求,你盡管提。”

    癡夢於是繼續為難道:“靈河聚天下靈氣,你受靈河灌溉化為人形,又是至情至聖之人,因此你的眼淚,是天下最為純潔之水,對於修為大有好處。”

    絳珠點頭應了,“我迴去便哭上三天給你,”這又不是什麽難事,“隻是,我如果去了異界,太虛幻境這裏......”

    “你放心,你隻是入夢去了,就好像睡著了一樣,不會有人發現的,再說人間一生,天上不過就是幾個月,你便睡上三五月也不足為奇。”

    絳珠如釋重負,她朝癡夢伸出了手,真心道:“謝謝你,癡夢。”

    癡夢“嗯嗯”了兩聲,麵上高冷,實則頗為心虛。哎,異界有無數個,也許絳珠找的那人,根本就不在托夢之人的世界,到時候她找不到,她就說是緣分不夠好了,要不然這一錘子買賣就黃了。

    因著心虛,癡夢又叫住了絳珠,囑咐道:“異界不同你呆過的凡間,你的修為不高,切記要多加小心。”說罷遞給她一個血紅色的藥丸,“如果你想迴來了,把這個吞下去,即可立刻迴來。”

    三個月後,在一片白光中,絳珠去往了陌生的異界。

    ******

    京區醫院。

    病床上躺著一位年輕男子,大概二十四五,本是最朝氣蓬勃的年齡,卻在剛剛被醫院院長親自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院長臉上帶著沉痛的表情:“林老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

    林老先生點點頭,“他已經躺了兩年了,家裏人也都有了心理準備。麻煩院長這兩年的照顧,讓你費心了。”

    “不敢不敢,”院長連連擺手,林老先生是個有風度的人,不會為難醫院,但並不代表他不傷心,從那顫抖的手可以看出老人如今的心情有多麽不平靜,“林老先生,您先歇著,我再去別的病房看看。”

    院長體貼,給林老先生留下了獨自的空間。待院長一走,林老先生再也無法控製自己,他顫抖著手摸上年輕男子的臉:“阿璋,你睜眼看看爺爺啊!”

    這是他唯一的孫子,也是最為驕傲的兒孫,他熱情真誠、正直善良、堅毅無畏,沒有一點富家子弟的驕奢淫逸之氣。

    兩年前,家裏人拗不過他,隨了他的心意讓他去了邊遠縣城,為了貧困山區通上馬路,他跟羅海生兩人連夜去拉物資,沒想到就出了車禍,羅海生隻受了輕傷,他卻失去知覺被判為植物人。

    如今又被判了死刑,林老先生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何不心痛!更何況林璋還是獨子,林父林母因為他的事日日憂心吵架,已經走到了離婚的邊緣。

    等他一去,恐怕這個家就真的散了。

    林老先生正對著孫子默默掉淚,卻突然聽門口傳來“啪”的一聲。

    王芸呆呆立在門口,腳邊落了個食盒,她瞪大眼,伸出手指道:“阿.....阿璋!”

    林老先生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孫子的手竟在微微顫動。林老先生站起身,愣了一瞬後,大喊:“醫生,快叫醫生!”

    賈琰就是在這樣的唿喊聲中醒來的。

    白刷刷的牆麵、先進的儀器、消毒水的味道......這是醫院;圍在他身邊的,是久別而泣的親人。

    這一切,恍如隔世。

    ※※※※※※※※※※※※※※※※※※※※

    一寫就寫囉嗦了,我盡量快點。還有寶玉,我一直弄不明白,到底是神瑛侍者還是那塊破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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