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拜見王爺。”

    岐英王看著麵前淡然施禮的女子, 先是暗讚, 後是可惜,讚的是她作為柔弱閨秀,卻有著臨危不懼的氣度, 可惜的是世襲公爵, 子孫眾多, 最後竟是一個女兒家來出頭,賈府落敗不可怕, 怕的是把先輩骨子裏那點血性丟了, 再無東山再起之日。

    岐英王笑道:“早聞林海高風勁節, 錚錚有聲, 可惜未有緣得見。如今看來,女兒類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王爺謬讚了,”林黛玉麵上不卑不亢,實則手心已沁出了汗,連日奔波使她的精神跟體力都有些勞累, 無意多說, 她微微屈腰, 雙手攤開, 遞上了那塊燕血玉。

    賈琰告訴她這個東西可以保命, 她暫時無憂, 就拿它先救了賈璉吧。

    岐英王卻不接, 他笑了笑, 眼底帶了惋惜道:“今日早朝時,聖上已下旨,派北靜王與賈雨村查抄榮寧兩府。你們府上無人在朝中,所以還不知道這個消息,不過想來也快了。”

    林黛玉一下臉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心中慌亂成一片。她再如何通透,麵對大廈將傾的局麵,也無計無策。

    林黛玉福了一禮,再無半句話,就要告退。

    “你不求本王救人了?”岐英王挑眉,略好奇。

    救誰?該救老太太,還是鳳姐,還是迎春探春惜春,還是紫鵑鴛鴦襲人平兒?賈府走到如今,是定數。如果有辦法,賈琰也不會以身試險,對了,林黛玉迴轉身,帶著期冀:“王爺,平安州那邊……”

    岐英王歎口氣,搖了搖頭。

    林黛玉大驚,賈琰堵上性命,為岐英王的命令奔走勞心,難道也不能為自己謀得生路嗎?

    麵對她質問的眼神,岐英王緩聲道:“本王救不了他,能救他的隻有他自己。”

    “王爺何意?”

    “賈琰在平安州發現了一萬私軍,隻要他能將這一萬私軍剿殺,我就會向聖上請求,赦免他的罪,功過相抵。甚至會重新予他官職,可他,”岐英王從下人手裏拿來一封信,遞給林黛玉。

    林黛玉展開信紙,隻見信上隻有四個大字。

    毋寧死乎!

    字跡蒼勁,力透紙背,尾鋒犀利,一筆到底,足見下筆之人赴死之心的決絕。

    毋寧死乎?

    毋寧死乎!!!

    到底是什麽樣的事,讓他寧願去死,連命都不要了……甚至,連她都不要了……

    “哇!”林黛玉再也支撐不住,吐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

    ********

    再醒來的時候,林黛玉身邊隻有紫鵑陪著,紫鵑背對著她在抹眼淚。

    看屋內布置,似乎還在岐英王府。

    林黛玉掙紮著起身,紫鵑聽到動靜,忙轉身按住她:“姑娘躺著歇歇罷!”林黛玉卻不肯,還是要起身,“我們迴家。”

    “哪裏還有家?”紫鵑眼角的淚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往下掉,“府上都被抄了!”

    “聖上體恤老太太身體,還讓老太太在家養著,餘下的,自大老爺到蘭哥,自太太到各位姑娘,都被下了大獄了!”

    林黛玉聽聞,隻覺得又一陣頭暈,“那為何你我還在這裏?”按理說,她也是賈府家眷,這時候早該被送官了。

    “自然是因為王爺保下了你們。”

    一個身穿青衣腰佩長劍的侍女走了進來,她手上端著一個托盤,徑直走到林黛玉身前,福了福身。托盤上除了放著賈琰那封信,還放著一支筆,一張白紙,一碗藥。

    林黛玉問:“這是何意?”

    侍女一板一眼道:“夫人已有身孕二月有餘,這是保胎的藥。”

    她的聲音平靜,說出的話卻猶如寒冰與沸水相結合,讓人覺得冷熱交替,不敢相信。林黛玉愣了一下,似乎是沒聽清,“你說什麽?”

    侍女沒表情地重複道:“夫人已有身孕。”

    紫鵑最先迴過神,又驚又喜地叫了一聲“姑娘”就撲到她跟前,卻激動地不知道做什麽說什麽,最後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

    姑娘跟三爺如膠似漆,正是情熱年少,按說早該有喜信,可卻一直沒有。老太太早找了王太醫來看,當時太醫就說姑娘身子雖較往常好點,但仍是虛弱,恐難有孕。太醫說這話特意避開了姑娘,隻有三爺和老太太在一旁。

    紫鵑當時在窗外聽了個大概,心立馬就涼了半截。迴去後姑娘問起,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沒想到三爺卻笑著道:“太醫說我們兩的身體都無礙。想是聚少離多的原因,這事怪我,在時間上不夠,就合該更勤奮些。”

    林黛玉羞紅了臉,一下子把這茬就揭過了。可在晚上的時候,紫鵑卻見姑娘背對著人偷偷流了幾次眼淚,姑娘蕙質蘭心,定是猜出了什麽來。

    萬幸菩薩保佑,苦盡甘來。姑娘竟然有了身孕!

    林黛玉的手不自覺地摸上了小腹,那裏依舊平坦,難以想象,這裏居然有了一個生命。

    她對孩子並沒有多喜歡,對於自己難以有孕其實早有思想準備,隻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他罷了。後來見他也不在意,漸漸地也就把這件事丟下了,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個有著林家骨血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父親母親在天有靈,想必也會欣慰。

    林黛玉莫名覺得有了些力氣,她坐起身,自己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藥,慢慢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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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見她喝藥,點了點頭,“王爺跟令夫承諾過,會保夫人安全無虞。夫人暫且就在這裏住下吧。”

    林黛玉不說話,她思緒紛飛,看到托盤上那封賈琰的信,看到那明晃晃的四個大字“毋寧死乎”,再看到旁邊的紙筆,輕語道:“王爺還有什麽吩咐?”

    “夫人有喜,理應告訴夫君才是。夫人不妨就寫封迴信,為了孩子,也勸一勸令夫,不要那麽執拗。”

    賈琰本來就是想靠著岐英王脫罪立功的,他輾轉奔波,不過求一條生路、一條升途。現在卻說出了“寧願一死”的話,可見必然是岐英王的下的命令超出了他的底線,讓他難以遵從。

    林黛玉沒去拿紙筆,垂著眼睛道:“我想迴府看一下外祖母。”

    侍女毫不猶豫地拒絕:“為了夫人的安全,夫人這段時間還是呆在王府吧。”

    林黛玉看了看院門外守護著的侍衛,心裏明白了幾分,她閉上眼睛,道:“我累了。”

    侍女沒有為難她,一定要她迴信,隻欠了欠身,說了句“好好休息”就退下了。

    林黛玉被軟禁在了王府,除了不讓出門,其他的吃穿用度皆緊著好的來,也可以隨時請王府常駐的太醫看診。這種做法,既是對她的一種保護,也是對賈琰的一種要挾。

    *******

    涼風吹古木,野火燒殘營。寥落千餘裏,山空水複清。

    山內山外儼然兩個世界,山外的王孫子弟曲觴流水,吟風雅,夜夜笙歌,對風流。山內的征夫深林搗斧,熬血汗,白骨茫茫,曆生死。

    賈琰手裏拿著兩封信,恍惚間也覺得自己在兩個世界。

    一封信是郝老二寫來的,主要說了榮寧二府被抄、全府下獄之事。另一封信是岐英王府送來的,主要說了黛玉有孕一事。

    每封信都重如千金,讓他踹不過氣。得知自己要當父親的喜悅在背負著上千條人命的重負下變得微茫而苦澀。

    他的耳旁再一次響起岐英王給他下的命令。

    “經查明,礦山西麵處確實藏有一萬大軍,暫命你以護參將一職,率眾將士與其對敵。”

    在冬榮發現了西山有私軍後,賈琰就將這一情報報給了岐英王,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平安州並非軍事要塞,留一萬大軍在這裏有什麽用。

    後來他又發現崔驍往滁州運銀根本就是個幌子,銀子其實還留在平安州,用來養這一萬私兵。

    平安州不是軍事要塞,然而賈琰卻猛然想到,從平安州到京城,如果走水路,隻需要一晚上的時間!

    想到了這一點,那麽周曠和太子想做的就很明了,恐怕不是造反,而是逼宮。

    一萬私軍又跑不了,岐英王若將這一情況上報天子,足以扳倒太子一派,然而他卻下了讓賈琰率兵對敵的命令。

    賈琰是文官,對軍事不能說一竅不通,但絕不精通。而且說是領兵,卻沒有給他派半個兵,岐英王讓他帶的“兵”指的就是礦山上這一千多名的征夫!

    讓他帶著這一千多征夫去對抗一萬私軍,不若說就是打著讓他把這一千多名征夫送去死的主意。

    為什麽?

    這個命令下得荒唐又可笑!可笑得讓人從骨子發冷。

    岐英王一開始說讓賈琰潛入礦山隻是為了掌握周曠跟太子勾結的證據,現在證據有了,明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卻下了這麽一道命令。

    賈琰第一次真切得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棋子。

    權勢為棋局,人人爭當下棋者,在他們眼裏,棋子沒有生命,隻是用來殺伐鞭撻的工具。

    枉他自覺聰慧,不過是自視甚高。

    寒窗苦讀考科舉,輾轉賭命搏前程。搏到最後,不過就是成為了權勢者手裏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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