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屺和賈琰, 一開始兩人不太對付, 後來關係緩和了些,也就是公事公辦,但無論怎麽樣, 兩人也沒有好到可以深夜談心, 把酒言歡的地步, 這還是第一次,郎屺私下拎著酒來找他, 怎麽看都有些怪怪的。

    雖然不知郎屺找他所謂何事, 但賈琰還是馬上把他迎了進來。

    郎屺並不坐, 就那麽直直站著, 兩人麵麵相覷。

    賈琰摸了摸鼻子,道:“郎公子,你找我,有事?”

    郎屺點了點頭,“有點小事。”卻又不說是什麽事,賈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他總覺得郎屺臉上, 帶有些不好意思的窘迫。

    正沉默的有些尷尬的時候, 郎屺將酒放在他桌上, 見桌上放著圖紙, 就拿起來看, 終於找到了話題, “你畫的這是什麽?”

    礦石被農夫背出來後要搗碎, 搗碎後要用淘洗法,也就是通過水的衝淘,來將礦石和石砂區別開,淘洗法需要人站在水池裏不斷運送物料,宋勇就是幹的這種活,天天站在水裏,人呆不了幾天就廢了。

    這種辦法不但折磨人,效率低,還很浪費,因為水的密度稍小的原因,並不能很有效的將含銀的礦石和石砂分開,不少含銀礦石就被浪費掉了。

    根據這種情況,賈琰想到了另一種辦法,叫浮遊選礦法,大概原理就是將水,油,浮選藥劑一起放入槽內,含銀的礦石就會被稀薄油膜包起來,和其他物質分離,不是利用密度,而是利用可浮性來選礦,所以最重要的就是浮選藥劑的選取。

    賈琰正在研究的就是浮選藥劑,他寫的是化學方程式,但在這個時代,沒有人能看明白,別人隻以為他在畫什麽東西。

    賈琰朝郎屺笑了笑,簡短解釋道:“我在想一種新的選礦方法。”

    郎屺卻並不滿意這種迴答,他手指按在紙上,繼續問道:“這種圖案是什麽意思?”

    賈琰見他堅持,想了想,隻好道:“這不是圖案,你可以把它當成一種,一種符號,這種符號代表一種物質,物質跟物質之間是會發生的反應的,反應後生成另一種物質。”

    郎屺眉頭攏緊,賈琰正想問問他到底有什麽事,就見他低頭翻開手裏的書冊,一股子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度,指著書冊上的圖案問,“這種也是你說的物質反應?”

    他拿的書冊,是賈琰送給他的冶煉銀料的書冊,賈琰在寫這些書冊的時候,標注了不少化學方程式在裏麵。

    賈琰點了點頭。

    郎屺抿唇不語,緊緊盯著賈琰,就在賈琰被他盯著發毛時,郎屺突然後退一步,躬身朝賈琰行了個揖禮。

    賈琰嚇得趕緊往旁邊避了一下,“你做什麽!”

    郎屺道:“我想拜你為師。”

    賈琰有點哭笑不得,古代拜師是件挺重要的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並不是說著玩的,“天地君親師”,老師故去了,弟子還有居喪守孝之禮。就像他求了虞老先生很多次,虞老先生至今都沒有收他為學生,就因為此事需要非常慎重。

    凡事開了頭就好說第二句,郎屺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像是鬆了一口氣,放鬆了很多,他目光鄭重:“我是認真的。”

    賈琰伸手指了下椅子,等郎屺在圈椅上坐下後,才笑指了下自己,“你怕是沒打聽我在科舉中的名次吧,我做老師,那是誤人子弟。”

    郎屺道:“我要是考科舉,三元及第的進士我也能找來。”

    賈琰突然想起有關郎屺的那些評價,滇南總督的最小的嫡子,皇後是其表姨母,說他上進吧,但不讀四書五經,不走經濟仕途,說他紈絝吧,但不溺於吃喝玩樂,不沾惹戲子胭脂。

    唯一的愛好,就是往礦山跑。

    這次開采銀礦,賈琰能看出來,郎屺並不是單純的為了家族名利,他更多的是興趣。

    賈琰指了指他手上的書冊,驚訝道:“你是想讓我教你這些?”

    郎屺問:“你也覺得奇怪嗎?”

    賈琰搖了搖頭,有什麽奇怪的,在後世,有大把的人來學習這些知識,學習這些真正實用的、惠民利己的知識。隻不過在這個時代,這些知識卻是被視為下九流,最無用的,畢竟在別人看來,會的再多也不過當個工匠,郎屺一個天之驕子,居然對這些感興趣,還是挺讓人驚訝的。

    在長期不被人理解的情況下,好不容找到個人認同自己,郎屺少見地帶上了喜悅的神色,他抬高了聲音問道:“那你是同意教我了?”

    賈琰笑道:“我可以教你,不過拜師就算了吧,你我差不多大,就當互相請教了。”

    郎屺沒想到賈琰這麽痛快,但他的性子立時也說不出什麽感謝的話,半晌才點了點頭,道:“那你就別叫我郎公子了,聽著別扭,我字‘雲英’。”

    於是從這一晚開始,賈琰成了郎屺的化學老師。

    賈琰從化學元素講起,一直講到分子式,化學式,物質存在形態,這些東西郎屺從未聽說過,剛聽的時候好像聽天書一般,但在這方麵,他有很好的領悟力,很快就模模糊糊的有了大致的概念,還時不時能反問賈琰幾句。

    好像被打開了一個全新的大門,郎屺隻覺得茅塞頓開,世界上任何物質都變得奇妙起來。

    郎屺聽得認真,賈琰講得也很認真,甚至充滿了懷念。是的,懷念,在這個時代,能跟人單純的探討後世的知識,這種感覺太懷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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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兩人終於停下的時候,已經到了四更天。

    郎屺指了指桌上的酒,賈琰心領神會,便去取了酒杯,誰知正要倒酒的時候,郎屺卻喊了停。

    “怎麽了?”賈琰問道。

    郎屺拿過杯子看了看,道:“你還有別的杯子嗎?換一個。”

    山上簡陋,賈琰懶得讓人重新置辦東西,這屋子裏的東西大多都是崔驍拿來的,而崔驍有個很大的特點就是摳門,拿過來的杯子自然是劣質的很。

    賈琰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不由分說直接給他倒上了酒。

    郎屺在生活上也是個嬌生慣養的主,要不然不會花大功夫在山腳下還要建個園子,對這杯子是萬分嫌棄,然而賈琰倒給他,他也不好不喝,最終緊皺著眉頭硬喝了下去。

    賈琰給他倒了第二杯,郎屺咳嗽了兩聲,有點想告辭,賈琰笑了笑,從屋子裏又拿出兩個杯子給他。

    這是兩個純銀高腳杯,還雕著山水彩鳳,雕法不太精細,但銀白若素,看起來流光溢彩。

    “你用咱們礦山上的銀料做的?”郎屺嘖嘖稱奇。

    賈琰點了點頭,雖然麵上沒表情,但心裏是很享受郎屺的讚許的,畢竟日日這麽壓抑,難得今晚放鬆了片刻,他性子裏的驕持就跑了出來。

    “我提純了十幾次,這裏的銀含量是非常高的,稱得上珍品,”賈琰看了看杯子,又有些遺憾,“就是我雕地不太好。”

    郎屺看了一眼賈琰的右手,他從崔驍口中了解過賈琰的情況,知道他的手怎麽迴事,所以並沒有接話,隻是心裏閃過了個念頭。

    “什麽是提純?”郎屺另問了個問題。賈琰今晚說的話太多,有點渴,沒有立即迴答他,而是用純銀山水彩鳳的杯子倒了水,施施然喝完後,才跟他解釋提純是什麽意思。

    不知不覺,兩人沒有了剛開始那般的生疏客套,距離拉近了一點。

    *******

    日子仍然在繼續。

    寶玉的病五六天後就好了,賈琰沒有去看他,而是叫來了王逢吉詢問,王逢吉先是開開心心地匯報情況,匯報完之後,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麽,低下頭,捏著衣服角又開始扭捏起來。

    賈琰轉身就走,王逢吉立馬叫住了他,斯斯艾艾地說想求賈琰幫他們換個輕省點的夥計。

    這主意一聽就是冬榮慫恿的。

    賈琰附耳跟王逢吉說了幾句話,王逢吉聽完就又蹦躂著迴去了。

    冬榮見王逢吉蹦蹦噠噠的,以為事情辦成了,沒想到王逢吉一張嘴,“賈大人說不行!給我們換了輕省活兒,重活就得換別人!這不公平!”

    冬榮正站在淘洗池裏撈礦石,這才站了半天,隻覺得腿都麻了,他撿起一塊小礦石,朝王逢吉肩膀處扔了過去,“那你喜氣洋洋個屁!”

    王逢吉早被冬榮鍛煉出來了,他靈活地躲了過去,跑到宋勇跟寶玉旁邊,嘻嘻笑道:“大人說了,咱們這兩百號裏的人輪流著來,這樣就是半個月輪一次,”說到這拉長了音調,“可是冬榮除外哈哈哈。”

    冬榮黑著臉,雙手齊發朝王逢吉身上扔礦石,王逢吉不小心被打中了屁股,捂住屁股叫了一聲,還是哈哈笑,“活該,誰讓你整日欺負別人!”

    隻有宋勇在旁一臉擔憂,他本來是站在淘洗池邊上遞送礦石的,聞言就去下了水,去拉冬榮的手,“冬榮,你歇會兒吧,我來替你。”

    “以後你也別擔心,我跟寶玉輪流替你。”

    冬榮甩開宋勇的手,一把又將他又推了上去,“你煩不煩,別給我添亂了。”

    寶玉本來疑心是賈琰故意整冬榮的,有心去找賈琰,然而經過上次的誤會和談心,寶玉到底冷靜了些,又一想,覺得琰兒並非那麽小氣的人,這麽做肯定有緣由,故而也就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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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琰會教郎屺,大概也是因為在這方麵,自己有點寂寞吧,會想分享。大概還有四五章,就到那個深淵了,然後賈府落敗,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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