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府宅裏。

    王千意見到賈琰, 略加快了速度走了上來, 笑道:“大人,有失遠迎。”

    在梧州時,有個叫王百順的商人給他送了塊匾額, 這王千意就是王百順的大兒子, 照管著王家在京城的生意, 和黛玉定親後, 賈琰手裏缺錢,就找上了王家,他仔細查過王家的背景,沒有什麽大問題,王家做的也都是小本生意,不打眼, 鮮少和權貴來往。

    哪戶人家要蓋房子,王家提供木石原料和人手, 按著主人家的意願來蓋, 賈琰試著寫出了青磚和彩磚的製作過程,交給了王千意,約定每出一塊磚, 賈琰就拿其中兩成的錢,王千意曾經想和他五五分, 讓他拒絕了。

    王千意將兩張銀票推了過去。

    賈琰看了一下金額, 隻拿了一張:“冬日裏蓋園子的少, 咱們生意歸生意, 什麽事摻了水都走不長。”

    王千意給賈琰倒茶,笑道:“一切聽大人的。”他是個不像商人的商人,尤其不像他爹,賈琰在梧州找商人募捐,他爹王百順是能少出就少出,見了賈琰就躲,最後卻送了賈琰一塊匾強行上演官民一家親。

    王千意不,他更像個文弱書生,麵對誰都是不卑不亢的樣子,說話行事行雲流水,讓人覺得非常舒服,更有一股細心的體察之意,他看了賈琰一眼,淡笑道:“大人是否還有別的事要問?盡管開口,王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賈琰思考了一瞬,決定開門見山:“我想問問你第一位妻子,程珺兒的事情。”

    王千意正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將茶杯放到桌上,慢條斯理的竟然開了個玩笑:“大人,您沒聽說過嗎?世上不可問之事有二,一問人錢財,二問人嬌妻。”

    賈琰沒說話。

    王千意歎口氣:“大人要問什麽?”

    賈琰沉吟了一瞬,問道:“你心悅她嗎?”

    “咳咳,”王千意一下子咳了起來,他笑道,“大人,你這個問題,還真是出乎意料啊。”說罷他臉上起了悵然之色,卻很是利索的迴道:“我當然心悅她。”

    “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那樣的女子,明亮如耀日,明明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就敢單槍匹馬的來梧州和我們搶生意,還把我爹氣的一愣一愣的,我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想,我要娶她,”王千意說到這,微微搖了搖頭,略自嘲道,“我是個沒什麽大誌向的人,平生唯一堅持過的,大概就是要娶她這件事,她是有意中人的,我使了點手段,讓她嫁給了我,可是娶了她,我才知道,她不是耀日,而是水中月。”

    “所以最終她死了,永遠的死去了,再也不會迴來,”王千意眼角劃出了一滴淚,他略轉過身背著賈琰擦去,然後笑道,“真是讓大人見笑了。”

    賈琰心裏升起一股怪異之感,他總覺的哪裏不對,王千意說那句她死去了的時候盡管竭力表現出悲傷,可是,他太過用力反常的語調倒讓人聽出了一股怨恨,這與他一貫淡然的神色不太相符。

    “她是因何故病逝的?”

    王千意還未來的及說話,就見外麵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個三四歲的男童,頭上攢了個小團髻,脖子上戴著金項圈,虎頭虎腦的看起來特別可愛。

    “父親,看,我抓的蛐蛐。”男童兩指頭捏著一個蛐蛐興奮的讓王千意看,誰料他略一鬆手,那蛐蛐就兩腿一瞪跳到了地上,幾下蹦到了賈琰那邊。

    “過來,”賈琰跟男童招了招手,男童也不怕生,顛顛的向他跑故去,好奇的看著他。

    “這是我兒子,叫禮兒,今年三歲,”王千意笑道,“他娘生了他後,身體一直就不大好,硬熬了一年,因此去了。”

    “你叫禮兒是嗎?”賈琰將蛐蛐遞給他,兩手一伸就將他抱在了自己腿上,禮兒高興的直拍手。

    王千意嗬斥道:“禮兒,快下來,你把大人的衣服都踩髒了。”

    “無礙,我喜歡孩子,”賈琰笑迴了一句,然後盯著禮兒的脖子看了一會兒,指著他脖子上戴的一個小金鏤問他,“禮兒,這東西誰送給你的?”

    “母親送的,前日母親送的另一個比這個還好,你想要嗎?”禮兒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賈琰放下了禮兒,看向王千意:“母親?”

    王千意的眉頭皺了一下,但很快就鬆開了,他笑道:“程家女病逝後,我又娶了劉家的姑娘。”

    賈琰當年去滁州的時候,經過柴陽,別的地方給小孩子的金鏤裏放的都是香包,隻有柴陽,裏麵放的是個小蟾蜍,意喻蟾宮折桂,而禮兒身上帶的這個金鏤,裏麵放的正是蟾蜍,蟾蜍的嘴巴裏還刻了個陽字,王千意現在娶的這位劉家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賈琰不再問了,隨意的和王千意扯東扯西了一會兒,便告辭離去。

    一迴到府衙,他立馬找了幾個衙役,吩咐他們守在王千意門前,盯住出府進府的所有人。

    誰料盯了幾天也沒什麽異樣,就在賈琰懷疑是自己多心的時候,何其剛迴來了。

    何其剛個頭不高,身形極瘦,鳳眼,鷹鉤鼻,他盯著你看的時候,就好像黑夜裏的貓鷹看到了一塊食物,帶著邪性與陰鷙。

    “賢弟,”何其剛拍了拍賈琰的手,笑道,“我聽說,那程瓊兒死之前,還專門跑到了賢弟麵前,”他砸了砸嘴,打量了一下賈琰,“沒想到這女囚也有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誌向啊,跟我說說,她是不是想跟你約好一起過奈何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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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琰一把拂開他,冷笑道:“她說她不過奈何橋,因為舍不得何大人,倒不如做個孤魂野鬼,隔三差五還能迴來看看何大人,也不負這幾年的情分。”

    何其剛盯著他看了一眼,心裏轉了幾個彎,又把手搭了上去,湊近了他,一副哥倆好的樣子道:“說正經的,她有沒有跟你說點什麽?”

    “說了,”賈琰瞥了他一眼,“說她是冤枉的,要我替她伸冤,哪個犯人不是這麽說的?”

    從牛二那學的話,還挺好用。

    何其剛眯了眼睛看他,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似笑非笑道:“這麽說,你不準備管了?”

    “都結案了,還有什麽可管的,”賈琰淡定的任他打量,也就是幾瞬的時間,便不耐煩的撞開他往前走去,嘴裏嘟囔道,“散衙了,你不迴家別礙著我。”

    “散衙了就迴家多沒意思,”何其剛一把抓住了他,衝他挑了挑眉,笑道,“今日帶你去個好地方。”

    何其剛嘴裏的好地方,不用說也知道是哪。

    “不去!”

    何其剛跟上他,又把手搭他肩,笑道:“賢弟,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去程瓊兒那嗎?”

    賈琰一頓。

    “因為啊,”何其剛拖長了音調,賣關子似的壓低了聲音,笑聲裏寒意森森,“程瓊兒最妙的就是那一雙手,腕白膚紅玉筍芽,不是風流物不沾······”

    賈琰想起程瓊兒抓著短刀的那隻手,紅肉翻滾,黑血模糊,指甲全被剝落,那不是手,那是活生生刻在人身上的罪惡。

    “程瓊兒還有個弟弟,叫程淮,那也是個玉做的人兒,”何其剛攥緊了賈琰的胳臂,笑道,“可惜啊。”

    賈琰冷哼了一聲:“何大人跟我說這些做什麽?你對程家兒女這麽念念不忘,你就去找他們,沒人攔著你,我對程家沒興趣,也沒你那些愛好。”

    “所以我才讓你跟我去個好地方,人生苦短,可要及時行樂,倚月樓裏有一個姑娘,那雙手比程瓊兒也不差。走吧走吧,咱們哥倆好好親近親近。”

    何其剛的手冰涼,讓人想起吐著信子的毒蛇,賈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終道:“好吧,何大人如此有興致,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蘇台折柳撩春風,夜泊銷魂倚月樓。”

    香風馥馥,絲竹笙簫,環琅珊珊,醉語調笑,真可謂水月鏡花,畫皮世界。

    倚月樓是京城出了名的風月場所,這家主人奉行重質不重量的原則,凡是能進倚月樓的姑娘,皆是絕色,琴棋書畫都要懂,但進來後,吟的是豔語瑤章,看的是春宮之畫,唱的是秦淮小曲,舞的是跳袖折腰。

    來這地方的,誰不知道誰呢,皆是三生杜牧客罷了,風雅在一張皮,下流在一身骨,什麽才是重點,倚月樓非常清楚,倚月樓的姑娘們從不在外露麵拉客,但你若出的起銀子,姑娘們也不矜持包你滿意,裏子麵子都照顧到了,生意自然不錯。

    賈琰被何其剛笑著推進了一間房。

    檀木梁,黃花桌,正中是一張《豔鬼踏雪》的屏風,詭異又妖嬈。四周燃起了香爐,爐煙嫋嫋,珠簾瑤窗,金絲銀線,軟被紅帳。

    一個女子靠了過來。

    她在他身邊吐氣如蘭,念道:“尋花問柳敗身家,緣因耳目喜貪邪。陽世縱然有漏網,陰間難脫罪刑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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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那個女子念的詩出自《戒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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