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林姑娘別動。”

    新娘出嫁前需要找一個身體健康, 生活安定,父母皆在子女成雙的全福婦女來為新娘上頭和開臉,賈府的女性長輩都沒有合適的, 賈琰就請來了陸水正的夫人, 也就是虞老先生的女兒。

    陸夫人也是五十開外的人了, 卻還保持著爛漫性格, 一見了林黛玉就直誇她“天仙似的美人兒”,其實上頭這樣的事,陸夫人隻要在場,象征性的梳梳頭就行,盤髻還是有專門的丫鬟,但她喜歡好顏色的姑娘, 看見林黛玉這樣的,就非要親自替她簪發, 把她打扮的更標致才覺得襯意。

    林黛玉聽到紫鵑說外麵下雪的話, 習慣性的朝窗外看,聽陸夫人喚了她一聲後,忙又坐好不動, 端正的目視前方。

    陸夫人一副大展身手的模樣,笑道:“別動, 讓我來給你梳妝。”

    陸夫人伸手, 旁邊的丫鬟將並蒂雙桃的梳子遞給她, 她將黛玉的一頭長發順開, 便念:

    “一梳梳到尾,寒雪踏深閨。”

    “二梳梳到青絲齊眉,滄海巫山笑相隨。”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心有彩鳳雙飛翼。”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相思相望相親再相依。”

    “·····”

    這念得又跟平常的不一樣,林黛玉捂住胸口,試圖壓抑住深藏在內心深處的期待。

    林黛玉是典型的瓜子臉,陸夫人端詳了一番,將她烏壓壓的長發攏結,挽在一起,以兩鬢抱麵,狀如錐髻,挽了一個“鳳仙髻”,又將她耳邊的碎發卷而編之,以明珠嵌在上麵。

    之後將鎏金雙鸞銜紅寶石的鳳冠戴在她頭上,陸夫人打開她的妝匣,又挑了一隻鑲羊脂玉金累絲蘭花簪給她斜插了上去,正準備給她挑副耳墜子時,林黛玉卻主動打開了個小盒子,問道:“這個可好?”

    裏麵放著是一對紫玉圓形耳墜,簡簡單單的不見華美,但陸夫人一看就知道,這墜子是用上好的獨山玉製成,純粹晶瑩竟是少有,林黛玉見她不說話,微低了頭道:“是我母親的舊物。”是父親送給母親的,戴上它,給林黛玉一種安慰,這也算是父母看著她成親了吧。

    “這幅耳墜配上才好看,”陸夫人小心接過來給她戴上,“太過繁複的倒失了靈巧,林姑娘這樣的氣質,這樣才正好。”

    林黛玉本就具有晞世之美,如今細細梳妝,鳳冠霞帔,更是讓人看的挪不開眼,桃腮明眸,瓊姿仙貌,迴眸間風流婉轉,皎皎如明月,灼灼如流霞。

    等林黛玉站起來時,紫鵑已經看呆了。

    陸夫人衝林黛玉眨眨眼,笑道:“琰兒這次可要好好謝我。”

    林黛玉聽見這句話,臉驀然就紅了,她是沒見過像陸夫人這樣的人,明明是做了祖母的婦人,卻還如此隨性玩笑,像大舅母,二舅母斷然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陸夫人見她臉紅,笑的更厲害,拉著她到床邊坐下,指揮著小丫頭們給她換鞋,正想再打趣她兩句,就見兩個人匆匆邁了進來。

    正是王熙鳳和探春。

    王熙鳳探春先是給陸夫人見禮,王熙鳳笑道:“勞煩陸夫人了,真真把我這妹妹打扮的天仙一般,”接著拉著林黛玉嘖嘖稱讚,挽著她的胳臂笑道:“隻恨我不是個男兒,否則定要跟琰兒爭上一爭。好了,吉時快到了,咱們快去跟老太太拜別。”

    拜別也隻不過是個形式,畢竟賈母還是賈琰的祖母。王熙鳳和探春並一眾丫鬟攙著黛玉上轎到賈母處。陸夫人則往賈琰那邊而去。

    榮國府處處紅帶飄飛,說是娶媳婦,更像嫁女兒,正屋裏隻坐著賈母一個人,其他的人已經去了賈琰西邊的院子。

    林黛玉行跪拜之禮,賈母將她扶起,隻喚了一句:“玉兒!”

    “外祖母!”林黛玉聲音顫抖,語氣一如既往的親昵,她握著賈母的手,留下淚來。世界上聰慧通透之人很多,但像林黛玉這樣兼至情至性的人卻不多,所有的一切,她不怨不恨,她隻為了自己的心。對賈母的心,對寶玉的心,她已無悔。

    賈母摸了摸她的臉,笑道:“去吧。”這孩子的性情最得她喜歡,但願琰兒能善待於她。

    賈琰的院子在西街,雖然緊挨著榮國府,但是裏麵並不相連,需要從門外繞出來,過了西街,拐到榮國府正門才能進來,一應事務都已經準備齊全,他跟賈母商量了一下,成親拜堂都在這邊院子,正好當天他把林黛玉從府裏接出來,從南關街繞一圈,繞到西街迴去。

    外麵響起了接連的爆竹聲,震得人心裏發慌,接著又響起了喜樂,吹吹打打的聲音由近及遠,銅樂齊鳴,大人的笑聲,小孩討喜封的叫聲,喧鬧聲不絕於耳。

    之後林黛玉的記憶就模糊起來,賈母親自給她蓋上了蓋頭,然後賈璉背著她上轎,她抱著五彩的喜瓶晃晃悠悠的坐在香樟木質雕花,朱漆鋪底的花轎裏,眼前隻有大片的紅。

    天空仍在飄雪,銀花珠樹,瓊蕊玉冰,天地間皓然一色。旗鑼傘扇,龍鳳花轎,朱漆髹金,皚皚白雪與十裏紅妝相映,白的更白,紅的更紅。

    冷意與喜意交錯,外麵喧鬧的人群在讚歎著新嫁娘的十裏紅妝,卻沒有人想到,花轎裏的姑娘是忐忑還是憧憬,是歡喜還是害怕,“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理”,在這樣的一妻多妾的封建製度裏,即使是十裏紅妝也掩蓋不住古代女子的無奈和辛酸。笑與淚,新與舊,悲與喜,愛與恨,都將在這十裏紅妝的喧囂聲中變成慢慢斑駁脫離的迴憶。

    這是她們一生當中最為風光最為自豪的時刻,過了今日,她們將告別無憂無慮的豆蔻少女時光,從此百年苦樂由他人。

    賈琰跳下馬,在人群叫熱鬧的聲音中,利索的拿起弓箭,退後五步,一口氣朝著花轎射了三箭,然後踢了踢轎門。

    林黛玉在兩個全福婦人的攙扶下下轎,新嫁娘的鞋子不能挨地,所以紅氈一直從門口鋪到了最裏麵。

    院子是三進,正門進去,先是一排倒街房和影壁,穿過垂花門和抄手走廊便到了第二進,左右皆是廂房,中間亭台水榭,花草藤蘿,白玉石橋,相映成趣,不多久便走到了正房,賈家宗親皆坐於正房,隻除了寶玉沒來,而賈府的世交,賈琰的同僚各種賓客都在前院,隨行的女眷們則在後院。

    先拜天地,再拜高堂,等到夫妻對拜的時候,王熙鳳在旁提起了心,她是知道內情的,上次寶釵寶玉成親的時候可真是波折不斷,就怕這次出了亂子,好在當讚者的夫妻對拜一念,賈琰和林黛玉就同時都彎下了腰,賈琰一直笑意盈盈,黛玉雖蓋著蓋頭,行動嫋娜卻不含糊,讓做什麽就做什麽。最終禮成送入洞房時,賈家的好多人都鬆了一口氣。

    賈琰跟賈府的子弟去前院招唿賓客,王熙鳳探春簇擁著黛玉,將她扶入新房。

    林黛玉端坐在紅榆木雙連枝如意紋拔步中間一動不動,王熙鳳和探春在這裏坐了一會兒,便去招待後院隨行的女眷了,迎春因有孕沒能迴來,寶釵王夫人不好來,因此隻剩下惜春陪坐在一旁。

    古代酒的度數本來就低,加上賈璉給他往杯裏摻了水,所以賈琰即使喝了一圈下來,也沒怎麽醉,他正想著偷溜迴去,就見何其剛拿了個海青瓷碗走了過來。

    “賈大人,蘭膏芬芷,賀小登科第。”何其剛比他矮了半頭,偏偏還把手搭在他肩上,湊近了跟他咬耳朵道:“紅深翠綠重攜手,品低吟淺唱真滋味,道秋宵不永。”

    賈琰笑著假踹了他一腳,還是端過來將其一飲而盡。

    雪已經停了,明明是急著趕迴來的,但是站在門前,賈琰卻不由自主的站住了腳,久久的望著房裏透出的昏黃的燭光。

    賈琰站在樹下,愣了許久,才伸手折了一根梅花枝,花枝上的雪簌簌地掉下來,蹭進了他的衣領子裏,他打了個冷顫,方覺得清醒一些,這才大步推門進去。

    天色太晚,惜春已經迴去了,隻剩下喜娘和紫鵑,喜娘不停的說著吉利話,拿了喜秤過來。喜秤上有著南鬥六星,北鬥七星,加上福祿壽三星,恰合十六之數。

    賈琰的手很穩,在一瞬就將林黛玉頭上的蓋頭掀了起來。

    瀲灩生輝春做衣,仙姿玉色羞桃李。

    膚若凝脂如朝陽映雪,清眸流盼如林間秋水,朱唇榴齒,雲髻峨峨,修項秀頸,弱骨纖形,氣若幽蘭。

    賈琰彎下腰,認真的對林黛玉道:“汝之美,曠千載而特生。”

    林黛玉的眼前一直望不到頭的紅,蓋頭掀起來,她睜開眼,就看見她要與之度過一生的少年也是一身紅色喜服,他的眼睛流光溢彩,其中的欣喜明輝讓林黛玉飄忽了一天的心情又落迴了原地。

    而她坐在朱漆髹金的紅色喜床上,飄簷花罩,朱木上的雕龍刻鳳,神仙福娃栩栩如生,處處都是美好的寓意。

    聽見他的話,她低頭,終是輕輕笑了下。賈琰看不到她的眼睛,隻能看到她額頭的芙蓉花鈿,還有兩頰的笑渦,如霞光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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