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琰站在梧州最貧困也是受災最嚴重的渠縣的一條街道前。

    他一身墨黑色公服, 素銀束帶,著鞓青短靴,身量修長,肅麵而立。旁邊站著渠縣知縣許文和, 還有二十多個衙役。

    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拿了個長簠,被分了慢慢一簠的稻米。她小心的捧著長簠蹲到牆角裏,抓了一把稻米,一口一口的喂給一位婦人。

    旁邊的老頭看著不忍心,勸道:“娃啊, 你娘都死了一天了,沒用了。”

    小姑娘充耳不聞, 仍然緊緊抱著她娘的頭, 一口一口喂給她。

    老頭搖頭:“再說你這是生的,哪能這麽, ”老頭的話音未落,就見前麵出現了一雙鞓青短靴, 他瞬間就不吭聲了。

    這位剛來的同知大人看著年紀小, 但可是不好惹, 這幾天街上沒人管的屍體都是他找人處理的, 死了的連卷鋪蓋都不給,衣服都燒了, 就那麽光著身子直接將好幾十個人一起埋了, 有士兵監守自盜趁勢作惡的, 他當街就直接斬殺了好幾個。

    百姓心裏感激, 卻都不敢上前同他說話,這幾天他不是埋人就是殺人的,看的人直膽寒。

    賈琰一抬手,就有口束白罩的衙役將婦人從小姑娘手裏扯出來,直接扔在了排車上,蓋上了白布,他一把將呆愣的小姑娘抱起來,徑直走了。

    大災後必有大疫,現代地震後都有好多人因此離世,在醫療水平極度落後的古代,賈琰實在不敢冒險。

    距離地動的發生已經到了第十天,魏參將的五百軍也被撤迴,救人的工作基本完成了,雖然肯定還有沒被救出的,但這已經是官府能做到的極限了,經過最初的慌亂,百姓也已經平靜下來,有錢有人的已經開始重建自己的房屋。

    劉遠度已經開放了常平倉放糧,常平倉是朝廷為了調節糧價,儲糧備荒以供應官需民食而設置的糧倉。如今流離失所的百姓們正排著隊,等著官府衙役放糧。

    廖子英將跑了的犯人抓迴來一大半,加上軍隊的鎮壓,梧州的治安問題基本也得到解決。

    賈琰帶著人一邊收拾死屍,一邊滿大街的讓人貼公告,公告上寫著預防瘟疫的注意事項,並給災民發放青蒿水以預防。

    商人募捐的效果並不好,因為去年聖上要體察民情來過一次江南,梧州商人為了接駕基本掏空了家底,胡州商人為此還發生了聯名抵製,梧州也差不多,商人是真沒錢了。

    朝廷的救濟銀實際能落到百姓手裏,估計還要三四個月,因為災亂,糧,藥價格都飛漲,雖已沒了性命之憂,但百姓的日子並不好過,萬幸還沒有出現瘟疫的。

    賈琰天天找梧州的商人談判,商量募捐和平抑糧價的事,忙的腳不沾地。好不容易趕迴署衙吃個飯,就看見劉遠度一臉愧疚的看著他。

    他心裏猛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廖子英道:“聖上來了旨意了。”

    荀子說過:“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因為無法解釋緣由,古人都把地震當作上天對自己的一種懲罰,皇帝更是,會認為是自己的施政不端或者當地官員作惡而被上天以天災做警告。

    因此嘉仁皇帝第一時間頒發了“罪己詔”,稱“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又領著百官舉行了祭天儀式,長跪自罰,並下了旨意,凡受災地區官員,自動降職三級,因正在災期,故先原地待位,安撫百姓過後,再行調動。

    賈琰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劉遠度歎道:“三年一降,我是習慣了。隻是難得碰上子英和你,感覺頗為投機,下次也不知會被分到哪裏。”

    賈琰調整了一下心情,從廖子英手裏拿了旨意細看。

    除了罪己詔還有降職官員的事情,皇上又大赦了天下,當然也發放了救濟銀,有人口死亡者,大人一兩,小孩一錢,房屋破損者令補發五錢。受傷者酌情而定。重災區免一年賦稅,科考錄用人數多加十位。

    除此之外,還派了兩名太醫,大概半月後會抵達,好吧,總算還有點正經事。

    賈琰將旨意供在香台上,廖子英則自抄錄了一份,以便將這個噩耗及時的傳達給下級官員。

    賈琰坐迴座位上,問道:“以往都是這樣嗎?”

    劉遠度道:“非也,這是因為聖上去年來了一趟江南,結果聖上才走,江南就出現這種事,故京都有人謠傳,說‘德不配位,天降異災’故而聖上驚怒非常。”

    賈琰沉思,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這還沒有到最壞的時候。

    “大人,不好啦!”署衙外麵趔趔趄趄的跑進來一名衙役,麵帶驚懼,喘著氣道:“梧······梧州,出現瘟疫了。”

    三人立即站起,賈琰問:“在哪一片?”

    “梧州秋水街上,那······那的災民在一家酒樓的地窖裏發現了魚肉,沒忍住都吃了,結果二十幾個人今天都發起了高熱,有兩個人已經死了。”

    廖子英立馬吩咐:“將那二十個人都看在酒樓裏,派衙役看守,不許放人出來,派人挨家挨戶的搜查,有發現發熱症狀的,一律都拖到那家酒樓裏,派人去各家藥局看守,不許往外大量販藥,官府自有安排,再派人通知城門守衛,封鎖梧州城,不許放人進來也不許放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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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黛玉從院門裏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賈琰一身黑色公服,正靠在牆上閉著眼休息。

    林黛玉見他眼下有青黑色,料定他多日未曾好好休息,於是立在了原地不再上前。

    她想,如果寶玉在這裏,必然也不會再說出“國碌庸賊”這樣的話。

    賈琰在她走近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醒了,隻是在想一些事,他睜開眼,立直了身體,笑道:“林妹妹可好?這些天是我疏忽了你。”

    黛玉輕聲:“我很好。”她說的是真話,在署衙後院的生活自然比不上賈府的奢貴,但她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外麵餓殍遍地,這一方天地雖小,卻也足夠遮擋風雨,在災難麵前,生命與幸福總是格外珍貴,往日的風清露愁似乎也算不得什麽了。

    賈琰仔細的打量她一眼,見她穿著淡黃色的碎花長裙,鬢角簪著小雛菊,也笑了笑,這個姑娘,無論在什麽時候,都能生活的很精致,這種精致不在服裝的華貴,而是一種生活態度。

    清風微徐,這一刻是這樣安寧。

    林黛玉見他打量,倒也沒覺得怎樣,有點不好意思道:“這是劉夫人的衣服,不大合身,我讓紫鵑略改了改。”

    賈琰本來想誇一句很好看,想起這是古代,又把話咽了迴去,開始說正事。

    “前些天太亂,我不能親送你,也不敢讓你離開,前日驛站通了,我已經給咱們府上去了信,想必他們會派璉二哥哥來接你。可是梧州現在已經出現了瘟疫,城門也被封了。”

    “但是也不是沒有出城的法子,聖上派了太醫來,現在瘟疫爆發,太醫才行到柴陽,我跟劉大人請求派衙役提前去接一下太醫,你們可以跟著接太醫的衙役一起出去,隻是接到了太醫,剩下的路便隻能靠你們自己走了。我派二十個衙役護送你們,你要多加小心。”

    如果可以,賈琰也不想讓林黛玉獨自走,隻是他是梧州父母官,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把婚書從懷裏掏出來,遞給林黛玉:“抱歉,那天下雨,有些讓我弄濕了,好在字跡還看的見。”

    林黛玉將婚書拿來過翻開,這是她第一次細看,八金帖上有了褶皺,也有被水跡暈開的痕跡,地動那天晚上的雨很大,婚書還得以保全,可見手持之人是處處小心的。

    林黛玉將婚書遞給賈琰,堅定道:“我並不急於現在迴去,我等璉二哥哥來。”

    “可是梧州現在有瘟疫。”賈琰疑惑,不明白她在想什麽。

    林黛玉知道梧州現在的人手有多缺,她聽劉夫人講,連劉夫人的弟弟都被拉去給百姓搭帳子了,劉夫人的衣服現在都是自己洗,她的丫鬟被派去燒水熬粥,好讓衙役及時施粥發放給災民。在這個時候,她自己帶走這麽多人,她也怕讓賈琰難做。

    她隻道:“就是我自己先走,路上萬一有變故,又該如何?不若先留下來,我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賈琰待要再勸,林黛玉卻將婚書直接塞到他懷裏,徑自轉身去了,院子裏麵都是女眷,賈琰也不能將她拉迴來。

    隻是黛玉動作太急,一張紙從她袖口掉了出來,她也沒注意。

    賈琰撿起來看了一眼,見她抄錄的是王粲的七哀詩:“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懷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看著這首詩,賈琰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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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一下女主的問題吧,到書的最最後,恐怕她也不會成為女強人那種類型的。她會成長,不會一直居於後院,但不會改變本質,不會變的殺伐果斷,我喜歡的就是原原本本的她,我覺得她本來就很好。她有見識很通透,但也不會追逐於此,我為什麽喜歡她,原著中有一迴,黃昏時她歪在床上等寶釵,見著下雨,她隻道寶釵不能來,就拿了一本《樂府雜稿》來看,又寫了一首《秋窗風雨詞》。隻要想象一下這個場景,我就覺得特別美。她有女性獨有的那種美好。她值得被人愛。我一直覺得,女性隻要保留了自己的初心,就是最好的,無論是不是功成名就,包括男主也是這樣。我又囉嗦啦,主要是怕大家誤會故事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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