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藍藍的天空,靜止的雲朵,懸浮在半空之中的紅色磚塊。


    輕鬆愉快的遊戲氛圍。


    水管女工疲憊的往前走著,環境逐漸變化,地麵上滿是凝結的血液和內髒,天空也漸漸煥發出緋紅色的光澤。


    光線陰暗起來。


    整個畫麵變得十分血腥。


    這時,水管女工忽然跳了起來。


    緊接著地麵紅磚分裂,從裏麵豎起一隻鮮紅發黑的尖刺,尖刺頂端還掛著搖搖晃晃的褐色幹肉。


    水管女工的跳躍恰到好處的躲了過去。


    下一刻,本應跳過尖刺的她反物理的在空中一扭,竟然硬生生的在半空中改變位置落了迴去。


    咻——


    暗紅尖刺噴射而出。


    水管女工剛剛的動作就好像預判一樣,居然又躲過了尖刺的攻擊。


    紅磚合隆,她繼續向前走,還沒走幾步突然跳起來。


    這時她剛剛站立的磚塊突然下陷。


    沒有預兆,沒有提示。


    她又躲了過去。


    水管女工在半空中再次調轉方向,並且連續三次跳轉方向。


    無數根暗紅的尖刺驟然從雲層、地麵和頭頂懸浮的紅磚等等各種匪夷所思的地方竄出來,而後噴射出去,並不時在到達屏幕鏡頭時改變方向重新射出。


    然而,水管女工這三次跳在空中的轉向,竟然恰到好處的剛好避開所有尖刺。


    簡直像是一場躲避的藝術。


    緊接著她疲憊的向前走去,在這個過程中慢吞吞的左右騰挪,起跳轉向。


    周身不斷浮現出各種詭異的陷阱,數目龐大,密密麻麻。


    猶如暴雨。


    而她穿梭在這些陷阱攻擊中,於夾縫中生存,卻勝似閑庭信步。


    這裏的地麵、雲層、紅磚還有每一個陷阱上,都沾滿了觸目驚心的血跡,仿佛有無數水管女工曾經來到這裏,然後被陷阱殺死。


    是的。


    這一次的水管女工熟練的讓人心疼。


    地麵上的血液便是證明。


    因為,她不知死掉了多少次,重新來過多少次,才記住了所有的陷阱,熟悉了所有的路徑。


    終於,水管女工穿越了所有的障礙,來到了最終的懸浮紅磚和旗杆麵前。


    這一排懸浮紅磚中間有一枚金色的立方,上麵銘刻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閃閃發光。


    水管女工跑到這塊金磚下麵跳起來頂了一下。


    金磚變成普通的紅磚,而上麵長出了一顆蘑菇,這顆蘑菇在懸浮紅磚上麵滑動起來,最終落到地麵上,在旗杆上反彈了一下,朝水管女工滑過來。


    水管女工接觸到蘑菇之後,渾身上下散發出耀眼的金光。


    然後毒死了……


    虞小漁:“……”


    怎麽迴事?為什麽連吃蘑菇變大的設定都改了?這狗遊戲存心的吧?


    虞小漁劇烈的咳嗽起來,低下頭嘔出大量血液。


    顯然,水管女工吃掉蘑菇之後產生的中毒反應也被同步到了她身上。


    她的嘴唇迅速黑了下去。


    虞小漁疲憊的看著電腦屏幕。


    她的目光有些呆滯。


    片刻後,她再次控製鼠標點擊了開始。


    “這一次,應該能過第一關了吧……”


    ……


    大都會。


    距離災難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時間。


    新世界重建工作雖然還沒有完成,但四千萬人也已經有了初步的庇護所——至少不用睡在帳篷裏忍受風吹雨打了。


    托菩薩和巨人的福,整個大都會的建築物已經初見規模,並且充滿了現代化的機械質感。


    一切都步入了正軌。


    這個速度已經快的有些不可思議。


    如果純靠人力的話,有可能幾年都幹不完。


    畢竟機械和巨人不用休息,而且對於人類來說艱難無比的工作,可能對於巨人和機械十分簡單。


    三個月,足以讓人類忘記災難所帶來的傷痛。


    更何況,因為翟楠的預言,這一次人類並沒有因為災難遭受重創。


    人類,無傷的從這場重大災難裏活了下來。


    今天,是災難之後剛滿三個月。


    人們自發的向北區集中。


    與此同時,一組施工車隊和巨人從北區退了出來。


    雖然北區沒有遭到破壞,無需重建,但還是組織了施工隊對北區會議廳廣場進行了修繕。


    人們漸漸聚集到北廣場以及附近的街道。


    將這個地方圍的水泄不通,人頭攢動。


    人們之所以自發來到這裏,沒有別的原因。


    今天是個很特殊的日子。


    也是北區修繕完成的日子。


    不知何時,在北區廣場上,一座巨大的雕像拔地而起,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這邊是北區修繕的成果。


    這座雕像名為聖賢碑。


    但雕像所刻畫的人物卻並不是什麽聖賢。


    石像穿著現代化的衣服。


    表情平靜。


    俊美無雙。


    雕像刻畫的人物年齡應該不大,既沒有英雄一樣狼顧鷹視的氣勢,也不存在什麽聖人般的鶴發長須。


    這座雕像太年輕了,年輕的壓不住場子。


    不像是應該立在北區廣場中央的人物。


    最奇怪的是,雕像的眼神耷拉,看起來十分鹹魚怠惰……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那便是五官過於精致,看起來像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鮮肉——聖賢絕對不可能長得這麽帥。


    是的,這座巨大的雕像上雖然隻刻了“聖賢”二字,但事實上,也隻需要刻這兩個字。


    不需要刻名字。


    因為,沒有人會不知道,這是誰的雕像。


    雕像的主人名叫翟楠。


    他不是聖賢。


    也不是具有象征意義的神明。


    但他的雕像立在北區廣場,卻無人反對。


    因為。


    聖賢救不了四千萬人,他可以。


    聖賢不一定願為蒼生而死,他可以。


    人們靜靜地站在廣場上,街道上,樓頂,窗戶邊。


    他們今天都穿著同一個顏色的衣服。


    雖然款式不同,有些人很隨意,有些人很寒酸——大都會還是窮人多,大部分人根本連一件黑色正裝都買不起。


    但,他們的衣服全是黑色。


    這一日,全城縞素。


    晴空之下,城市街道之間仿佛奔流著純黑色忘川奈落。


    他們看著這座翟楠像。


    太陽為最後向的輪廓鍍上一層金絲,在影子和石像之間拉出閃閃發光的絲線。


    最終在石像背後形成一個巨大的十字陰影。


    翟楠像的表情隨意散漫,但他背後的陰影卻肅穆而神聖。


    ……


    人們就這樣安靜的看著。


    權當是為翟聖賢舉行一次葬禮。


    其實這件事本應該在災難發生之後,人們安定下來立即就做的。


    但是翟楠當麵去世的時候,身體是碎裂成粉塵的。


    可以這麽說。


    他無處不在,卻沒人能真正找得到他。


    所以葬禮沒法如期舉行。


    而且災難過後,人們連居住的地方都沒有,也隻能像那天晚上一樣進行一次全體默哀。


    不過,在初步的庇護所建立好之後,人們有了至少可以容身的地方。


    便再次提出,要紀念翟楠的功績。


    時間可以讓他們忘卻災難的傷痛。


    卻不可能忘記翟楠所做的一切。


    這裏的每一個人,之所以能好好的活著,都是因為翟楠。


    每一個人都是被翟楠救下來的。


    而翟楠,卻因為救他們,而當著所有人的麵死亡。


    每一個人都看到了。


    翟楠身體寸寸崩潰,血液噴湧而出,但卻強忍痛苦傳遞火種的慘狀。


    沒有人能忘掉這恐怖悲壯的場景。


    也沒有人敢忘掉。


    於是,人們在有了簡易的庇護所之後,自發放下手中的活,放下自己剛開始建造的家園。


    他們知道,翟楠一直都住在貧民區。


    即便成為超凡者,成為了英雄電力公司的話事人,也從來沒有換過地方。


    並沒有因為有錢,就脫離了以前的生活。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樸素而真實。


    反倒是電費一直在下跌,而工人的工資一直在上漲。


    聖賢,怕是也不過如此吧?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生物,當所有人都用最壞的惡意揣測某個人,而那個人卻又在某一刻做出了讓人無法忽略的善舉時,人們滿懷惡意的揣測的風向就會立即反轉。


    這也是為什麽明明一個好人做了許多好事,但隻要一件事沒做好,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反而一個壞人做了無數件壞事,隻要他做過一件好事,就能在人們心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因為之前惡意揣測翟楠而產生的愧疚,人們現在瘋狂的稱頌翟楠的功德,將其推到了聖賢一般的高度。


    隨後,在從眾和跟風現象的影響下,人們漸漸不再理智,排除異己。


    最終,大都會四千萬民眾,隻有一個聲音。


    翟楠是聖人!


    是功德無量的聖賢!


    任何人對此剛剛提出異議,就會被輿論群起而攻之。


    翟楠現在隻能是聖人!


    他必須是聖人!


    懷著聖人濾鏡,民眾再次迴顧翟楠短暫的一生,就像是拿著放大鏡從翟楠身上強行找優點。


    他保護了廟街。


    他推動人類和汙濁物和平相處。


    他讓電費更便宜,低層人民生活的更好。


    他明明是個孤兒,有著最糟糕的人生,卻從未放棄善良,活成了主角模板。


    大都會民眾此刻就像是瘋狂的飯圈。


    翟楠便是這個圈子的依托。


    翟楠身上不是優點,也得是優點!不是聖賢的行為,那就強行解讀成聖賢的行為!


    因為,他獻祭自己,救了四千萬人。


    因為,他現在隻能是聖賢。


    ……


    所以,民眾要在北區會議廳廣場上,為翟楠修起一座巨大的翟楠像。


    既然聖人為了救世沒有留下聖體。


    那他們就為他立起功德金身!


    為他著書立傳!


    在整個大都會最為耀眼的地方。


    在所有議員和富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在人流旺盛永遠不會被遺忘的地方。


    後人想起時,會說災難來臨時,是這位翟聖人預言了一切,大都會人因此得以幸存,而翟聖人卻因為窺得未來而身死道消。


    沒人對翟楠像建立在這裏有任何異議。


    議員和富人們也不敢有。


    甚至和人們一起呐喊,主動申請建築許可和用地許可。


    這是民意,不可觸犯。


    ……


    “翟楠……辛苦了。”


    “說起來我以前還見過這小夥子,就住在我們樓下……”


    “多年輕啊……”


    人們仰望著廣場中央巨大的翟楠像。


    沉默,或小聲竊竊私語。


    今天是翟楠像建好的日子。


    也算是翟楠的葬禮。


    是翟楠救過的人,來到這裏對他進行正式告別的儀式。


    如果把這次天災換算成異常災害等級,應該算是龍級……不過從沒有任何預兆以及災害範圍兩個方麵來看的話,說是龍級巔峰也不為過。


    可是,這一次災難帶來的傷害甚至不如虎級。


    災難喪生人數:1。


    黃昏時,天空被渲染成了閃閃發光的橘金色。


    翟楠像在空曠的廣場上變成了肅穆的黑色。


    人去樓空。


    廣場恢複了安靜。


    人們離開後,廣場上遍地放滿了鮮花。


    雕塑下方的香爐插滿了嫋嫋香火。


    唯有這座聖賢雕塑,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大都會。


    ……


    地下禁閉所,h區。


    瘋狂散發著盲目愚癡氣息的小房間裏,少女用一種詭異的姿勢坐在電腦前,瞳孔緊貼屏幕。


    她似乎聞不到房間裏逐漸腐爛酸臭的氣息。


    電腦屏幕上的畫麵倒是一片祥和安寧。


    這個遊戲虞小漁已經玩到了第三關,因為有了第一關打下的基礎,虞小漁過關的速度越來越快,第二關過的就很輕鬆了。


    隻要不是太過刁鑽密集的陷阱,和從來沒見過的新式障礙,她基本上都能一次通過。


    不過即便如此,通過第二關也用了半個月。


    第二關是通過一根管道來到地下,在陰暗的地下世界闖關。


    此刻那一關已經沾滿了可憐的管道工的鮮血了。


    第三關又重新來到了祥和的地上,白雲藍天。


    但難度也呈直線提升。


    有了會飛的烏龜,隱藏在雲層下麵的觸手怪,還有會到處亂晃的浮空紅磚,旋轉搖擺的火鞭火球。


    最可怕的是會隨時向四麵八方隨意攢射的機關槍和激光。


    管道女工的狀態很不好了。


    她的速度經曆了這幾個月,現在已經是肉眼可見的變慢了。


    同樣,電腦前的虞小漁狀態更差。


    遍體鱗傷,更加嚴重。


    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皮耷拉,目光渙散。


    眸子裏原本流光溢彩的煙火氣,現在一點都找不到了。


    又一次。


    管道女工死掉了。


    虞小漁張口嘔出一團鮮血,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像是睡著了。


    她好累。


    這種不間斷的傷害對她的精神產生了嚴重的打擊。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她累的不想再爬起來。


    可是啊……過了一會。


    她慢慢用青紫的胳膊撐起身體。


    呆呆的看了一會兒電腦。


    臉上漸漸煥發神采,生動了起來。


    緊接著


    慢慢露出了一個令人心疼的微笑。


    “翟楠啊……”


    “別急……”


    “組長一定救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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