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都會南區,貧民區。


    翟楠躺在床上當屍體,在宅男這種東西身上幾乎不存在良好的生活習慣,下班迴家以後除了吃飯和拉屎,翟楠一向能躺著不坐著。


    顧希望在外屋收拾飯後殘局,晚上顧希望煎了魚蒸米飯吃。


    樓下賣菜的爺孫倆今天給他們帶了一條魚,雖說他們一再強調是送的,但翟楠還是以溢出市場價格的價錢支付了這條魚。


    事後翟楠嘀咕怎麽感覺這爺孫倆越送越勤了,這讓自己不得不在買菜這件事上花更多的錢,然而翟楠花錢越多這爺孫倆越不好意思,反而會在第二天送來更多的東西,於是翟楠隻能再次掏出錢包……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這爺孫倆……是不是逮住我這麽一隻善良多金的小綿羊來薅羊毛的……?”


    翟楠陷入了沉思。


    想到當初那個純真小孫女連續幾腳踹在男記者人中時,眼角純真中偶爾掠過的狡黠,翟楠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越想越有可能。


    別看這小姑娘每天一臉天真的捧著最新鮮的食材來感謝自己。


    實際上,人家說不好心理早就篤定自己會付更多的錢。


    逮住自己一隻羊往禿了薅羊毛。


    這麽一想,翟楠可躺不住了。


    ——垂死病中驚坐起,小醜竟是我自己?


    翟楠皺著眉頭躺迴床上,心裏盤算著要不要明天試探一下小姑娘是不是來薅自己羊毛的。


    永動機揮舞著羽毛般的尾巴爬上床,搖搖晃晃的仰躺再翟楠身邊蹭了蹭翟楠,它的大尾巴蓋在翟楠胸口和肚子上,像一副雍容華貴的羽絨棉被。


    驀然,


    “嘶——”


    房間一暗。


    頭頂電燈昏黃發綠。


    濃濃的汙染散布開來。


    有汙濁物。


    翟楠低著頭,臉上半明半暗,沉默不語。


    “喵——”


    永動機發出淒厲尖叫,耳朵像飛機機翼一樣向後豎起——這個動作出現在貓咪上代表貓此時很緊張。


    翟楠從床上爬起來,永動機順勢驚慌的從翟楠身上跳下床,溜進客廳。


    翟楠正準備出門。


    啪。


    門關了。


    與此同時房間裏的電燈也閃了兩下,徹底黑掉了。


    房間裏傳來淡淡的焦糊味。


    就好像電器燒了一樣。


    嘩啦。


    液體落地的聲音。


    液體砸在地麵,四散飛濺,散發出濃濃的腥臭味。


    翟楠打開手機手電筒,與此同時他的眼睛忍不住縮了縮。


    這些液體是血。


    半凝固的血。


    淌滿電腦。


    從主機裏流出來。


    從排風口裏噴濺出來。


    翟楠試探著按了一下電腦,沒反應。


    主機上麵的鮮紅優盤一如既往的暗淡著。


    “唿——”


    翟楠脖頸一冷,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剛剛有人對他的脖子吹涼氣。


    翟楠麵無表情,慢慢迴頭,將手電筒對準身後的床。


    手機的光線不強。


    整個房間略顯陰暗。


    很正常。


    沒有人。


    隻是這一眼,翟楠僵在原地。


    他還記得剛剛這張床他躺過,所以被褥淩亂,中間有被他壓的凹下去的痕跡,但翟楠這人雖說死宅,可又十分愛幹淨,床上幾乎不會留下什麽發黃的汗漬,一般衣服,床單他睡上幾天就會扔給顧希望讓他幫忙洗了。


    此時這張床上,


    他剛剛躺過的地方滿是深色汙痕,這深色汙痕和他剛剛躺的地方重合,看起來就好像有人躺在那裏一樣。


    翟楠稍微抬高了手機手電筒,以便於在光線下看的更清楚。


    嗯,那不是人。


    那深色汙痕是血。


    床中央深深地凹陷下去,血液向中間蔓延匯聚。


    翟楠這才注意到,不隻是自己的床上。


    整個房間像是一個大型兇殺現場,到處都充滿了噴濺狀的血液。


    然而,讓翟楠僵在原地的並不是這些血液。


    一個到處都是血汙的空房間沒什麽可怕的。


    可怕的是你以為這是空房間。


    但其實不是。


    剛才在他轉頭用手機對準身後的一刹那,手機正麵的黑色屏幕映出來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是他的,另外一個不知道。


    很模糊。


    就像一團飄在空中的白色。


    可是房間裏明明隻有他一個人。


    死寂。


    翟楠一動不動的看著手機裏的另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和他的距離很近。


    它的頭顱幾乎搭在翟楠肩膀上。


    他能感覺到人影噴在自己脖子上的熱氣。


    他不動。


    人影也沒有動。


    某一刻,他看見屏幕裏的人影舉起了手,對準自己的脖子掐了下去。


    翟楠猛然迴頭。


    身後沒人!


    空房間。


    還是空房間!


    然而,當翟楠再次將臉轉迴去的時候。


    一張慘白詭異的臉幾乎懟到了自己眼前,兩隻純黑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翟楠扶臉:“……你有事嗎?”


    嗡——


    房間重新亮起,電燈恢複工作。


    “whysoserious?”小醜惡鬼般的眼睛裏閃爍著惡作劇失敗之後的無趣,“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


    “……請不要把驚喜和驚嚇混為一談啊混蛋。”


    翟楠麵無表情的吐槽道:“還好我早就猜到是你了,要不然還真可能會被嚇到。”


    “可惜了……”


    小醜失望的縮迴電腦。


    “沒啥可惜的,我一般被嚇到的話搞不好會給你一拳,以前就因為玩恐怖遊戲收到驚嚇貫穿過顧希望的電腦。”


    翟楠坐迴電腦桌前,“這麽說,遊戲盒子升級更新完畢了?”


    小醜點了點頭迴應道:“是的,當玩家等級提升到‘鬼’後,遊戲盒子也將固鎖升級,加載可供鬼級玩家購買的遊戲,在此之前,遊戲盒子要求我——遊戲助手小醜傑克代表它對玩家‘怪談之王’提出口頭表揚,以鼓勵玩家在遊戲盒子固鎖期間,遵守遊戲協議,沒有將有關本盒子的任何信息透露出去。”


    小醜從盒子裏麵掏出一枚喇叭喜氣洋洋的吹了半天,與此同時遊戲盒子也配合地放出一排排煙花。


    “行了……別整這些花裏胡哨的,走正常程序吧。”


    翟楠道。


    話音剛落,小醜便從電腦裏撲出來,猶如鯊魚般的巨大裂口一口包住了翟楠的頭。


    “人臉識別進行中……”


    “人臉識別已完成。”


    “檢測到您已擁有賬號,賬號id:怪談之王。”


    “歡迎來到古古怪怪遊戲盒子。”


    “鏘鏘鏘~”


    翟楠淡定的用鼠標點進遊戲盒子,看看「鬼」級以後有什麽新遊戲。


    鏽跡斑斑的暗紅界麵上,孤零零的躺著一個遊戲圖標。


    「宅男必須死,又名:廢宅的100種死法」


    「遊戲等級:鬼」


    「遊戲模式:靈鏡(虛擬現實)」


    「遊戲售價:1000000大都會幣」


    “什麽呀——”


    翟楠一臉蛋疼的喊道:“這遊戲什麽破名字?鬧呢?內涵誰呢這是?我們宅男招你們惹你們了,遊戲盒子惡意滿滿啊。”


    小醜笑吟吟的道:


    “玩家看到遊戲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吐槽價格貴,而是名字難聽,看來玩家真的在遊戲盒子的幫助下發家致富了呀。”


    翟楠黑著臉點擊遊戲選擇購買。


    “叮——”手機傳來一百萬大都會幣的轉出提示。


    “來吧來吧……”翟楠靠在椅子上,“讓我見識一下宅男是怎麽連續死掉一百次的。”


    電腦上顯示充值購買成功後,「宅男必須死」的圖標亮了起來,這枚圖標延續了遊戲盒子一貫以來粗製濫造的畫風,上麵用表情包的風格畫著一排被吊死在空中的火柴人,火柴人旁邊是鮮紅的箭頭,上麵就倆字:


    “翟楠(劃掉)……宅男”


    翟楠更不爽了,這已經不是暗示,這簡直就是赤果果的明示——這辣雞遊戲就差指名道姓讓自己死了。


    秉承著最基本的職業道德,小醜不再閑聊,從電腦裏摳出這枚圖標,丟進自己嘴裏咀嚼了幾下。


    整個房間迅速黑下來。


    緊接著,小醜張開血盆大口。


    “歡迎來到古古怪怪遊戲盒子。”


    這一次,是一個虛弱嘶啞的男聲。


    仿佛隨時快要死掉。


    ……


    當翟楠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排白色的燈管,空氣中傳來濃烈的消毒水味。


    “嗡——”


    驀地,太陽穴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仿佛有人用冰涼粗礪的砂紙摩擦自己柔軟的大腦神經。


    “嘶——”


    翟楠忍不住抽著冷氣,好半天才緩過勁。


    他摸著光滑的瓷磚地板坐起來,茫然四顧。


    看了半天。


    才反應過來,這是一間幹淨的實驗室。


    又是一陣疼痛掠過。


    翟楠抱住腦袋蹲下身子。


    “還難受嗎?”有溫柔的女聲在耳邊說話。


    翟楠遲鈍的抬起頭,看見一個穿白大褂的高挑女人,她站在自己身邊,翟楠看不清他的長相,隻能感覺到長發垂下來溫柔的撥撩自己的臉頰。她的手裏端著一個盤子,裏麵有一小摞米飯,一隻橙子,和一杯熱巧克力。


    “難受……”翟楠晃了晃腦袋,勉強爬起來坐在床上,“就好像……”


    翟楠忽然頓住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這種詭異的難受,事實上他的反應極其生澀,對周圍環境的刺激也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做出來相應的反射。


    “……就好像大腦在福爾馬林中泡了幾百個小時,然後由攪拌機攪成一團漿糊一樣?”高挑女人替他說了下去。


    高挑女人的語速很快,翟楠不得不再次用很長時間理解並思考她話裏的含義。


    在這個過程中,高挑女人耐心的等待著。


    “……對,”翟楠點了點頭,“不過不是很全麵,除了這種痛感之外,我感覺我自己像是活了幾百年一樣,腦袋都生鏽了,沒辦法思考,而且我對之前沒有任何記憶,隻是不時的在腦海中閃迴出一些片段。”


    高挑女人動了動,翟楠覺得她好像做出了某種表情,不過被頭發擋住了,翟楠看不見。


    “什麽記憶片段?”高挑女人問道。


    翟楠撓了撓頭,艱難的迴想腦海裏不時閃過的場景,並忍受著努力思考所帶來的疼痛。


    片刻後,翟楠有了迴應:


    “我好像在之前的記憶裏看到,我在一個與這間實驗室類似的房間裏喝一種深褐色液體藥劑,那種液體裏滿是氣泡,會發出嘶嘶的聲音,搖一搖還會噴出來,不過味道並不難喝,很香甜。”


    他期待的看著高挑女人:“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再喝一點。”


    “喔……”高挑女人漫不經心的迴應道,她貌似不是很在意翟楠喝了什麽,反而關注起了翟楠記憶裏的房間:“你確定記憶裏的那間房間和這間實驗室很像?難道不是同一間嗎?”


    翟楠再次艱難的思考起來。


    過了很久,他才確定的說道:“那間房子和這個實驗室很像,但絕對不是同一間。”


    高挑女人不再對翟楠的記憶感興趣,而是將手裏的盤子放到實驗台上,對翟楠道:“吃飯吧,你應該餓了。”


    高挑女人話音剛落,翟楠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


    本來翟楠一開始還真沒感覺到饑餓,可是高挑女人這麽一說,翟楠瞬間就覺得饑腸轆轆,好像餓了一百年沒有吃東西。


    他撲到盤子前,大口大口吃起來。


    米飯很熱很軟,上麵淋著辛辣鹹香的咖喱,旁邊的熱巧克力香甜暖糯,翟楠滿意極了。


    隨著熱乎乎的咖喱米飯和巧克力下肚,翟楠的腦袋清醒多了,感覺自己恢複了思考能力。


    不過緊接著,翟楠就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他有限的記憶中,他似乎從來沒吃過咖喱米飯和熱巧克力。


    可是,在他看到盤子中的食物時,他的腦海裏卻自然而然的浮現出“咖喱米飯”和“熱巧克力”之類的名詞。


    翟楠搖了搖頭,因為過度思考,他的頭又開始劇烈疼痛起來。


    伴隨著淡淡的眩暈和嘔吐感。


    翟楠不再思考,埋頭吃飯。


    這時,旁邊的高挑女人突然開口:


    “你記不記得……一座名叫‘大都會’的城市。”


    翟楠猛的抬起頭,顧不得嘴裏沒咽下去的咖喱飯和熱巧克力,皺著眉頭想了許久,難受的感覺在這期間一直伴隨著他。


    “不記得。”


    他搖了搖頭,“你為什麽會問這個?大都會和以前的我有關係嗎?對了……”


    翟楠忽然抬起頭,直勾勾的看著高挑女人:


    “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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