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之間,多一分渾厚,便多留一分親情,是非上不必太明。


    可長天和銀王的關係也隻是名義上的父子,他們不曾有過相處,自然無法做到多一份渾厚,言語交流隔著很大的溝壑。此時便是這樣,他們沉默無言,真怕說錯一句話會傷害到對方。


    銀王被長天臉上粗糙的皮質刺得顫抖,他慈祥的目光中充斥著滿滿的愛,揚著嘴角說道:“你是我和布蘭妮的結晶,我怎麽舍得掐死你。”


    煦和的陽光從雲層探出頭,將金色的光芒傾灑在長天身上,想為他帶來許些人間的溫暖。奈何厚實的卷積雲不顧風的軌跡逆向而飄,再次將太陽收服在自己囊中,留給大地一片冰冷的陰鬱。


    他下意識往後撤半步,不想眼前的男人因為撫摸他的臉導致手被刮傷,得到男人不知真假的迴答,緩緩地閉上雙眼,靜默在原地。


    依耶塔見長天一動不動,有些慌神地示意海爾丁上去看看他到底怎麽了。


    人遭受多少罪,經曆多大的痛楚才能疲憊到無我境界,身體比石頭雕塑還要僵硬,即便是筆直地站在那兒,也讓人感受到很強烈的拒絕。幾番確認下,他們放下擔憂,想辦法將他抬進屋內,原來隻是累到極限,站著都能睡著。


    修林將軍顯現身形,並不感到意外,靠著牆壁交叉雙手,搖頭道:“他能支撐到現在真是難能可貴,崩潰的精神能否得以修複,就要看他個人有沒有活下去的意願。”


    急情之下,諺火率先撥開眾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亡靈將軍麵前,露出懇切的目光,低落地哀求道:“修林將軍,你有辦法讓他重拾活下去的意願對嗎?隻要你肯幫忙,以後我任你差遣,哪怕用小皮鞭折磨我也沒關係,。”


    在修煉之門所經曆的半年磨難,若不是意誌堅強之人,心神會一點點被剝奪,沒人比艾琳更深知長天所遭遇的痛苦。


    即便她看著他這樣安詳地入睡,也無從抹去腦海中極其悲慘的畫麵。


    人心所浮現的惡意即是惡魔,就在他試圖衝開體內的封魔石,塵封於心的黑暗怎麽也不能控製。你可能無法想象被黑暗吞噬的日子有多絕望,眼睜睜看著自己淪落成另外一個樣子,那種致命的打擊不比毒藥來得恐怖。


    艾琳虔誠地緊握雙手,熱淚盈眶地請求:“你們是亡靈,應該比我們還要了解惡魔。不求別的,隻求你們能讓長天哥恢複到原來的樣子,我和諺火所言一致,願意為你們做任何事情。”


    修林將軍再不開口,恐怕其他人就以為自己是絕世神醫,唉聲歎氣地罷手道:“這事我也無能為力,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心病還需心藥醫。”


    這下眾人炸鍋了,紛紛發表自己的想法,恨不得能把死人說成活人。


    “吉格斯呢?我去把他叫過來,以他的爆炸藥劑總有辦法對付惡魔化的疾病。”雷奧發話。


    “你能不能有點腦子?惡魔化不是疾病。”吟遊詩人彼得搖頭。


    “那你說怎麽辦?不試試怎麽知道有沒有用,但凡有一線生機都不能放棄治療。”牧師波利茲不同意他的看法。


    “你們在這爭吵也無事於補,有鬥嘴的時間還不如去打獵,要不然到時候寒冬臘月,等著餓肚子。”魔術師奧森尼撿起從長天手中掉落的盒子,準備打開。


    “且慢!你怎麽一點危機感都沒有,萬一是毒藥或者炸彈之類的東西。”格鬥家本傑明製止道。


    “艾瑪,你知不知道這裏麵是什麽東西?”賞金獵人汗多可注意到這女人沒離開。


    “你們不必如此神經兮兮,這盒子裏麵裝著農作物的種子,是長天拜托我從溫暖國度買來的,據說你們需要開荒墾地。”艾瑪迷迷糊糊,由於持續供應修煉之門必需的魔力,她走到半道才想起農作物種子還沒交給長天本人,故而折迴。


    “噢哦!不過天氣變冷了,現在種下農作物種子能收獲嗎?”奧克斯問道。


    “是啊,農作物生長需要適應的溫度。”奧尼亞附和。


    “這是特殊的農作物種子,在魔法的改良下,即便是在嚴寒土地,也能在十天內有所收獲。當然,這些種子價格不菲。”艾瑪忍不住打哈欠。


    “這麽厲害?那需要多少金貝幣……”夏佐想到僅存的錢財都被叛離士兵搜刮得一幹二淨。


    “你們不必擔心,這是我老板安娜貝拉免費讚助的,算是作為索吻的贈禮。”艾瑪越說,聲音越小。


    “好啦!你們能不能消停下,讓艾瑪休息。”還是奧古斯汀體貼,他注意到艾瑪精神狀態不佳,“艾瑪,我帶你到屋內休息片刻再迴去,可好?”


    “三天沒睡覺,真的扛不住!”艾瑪沒拒絕,跟著他走了。


    “對美人這麽上心,無愧是奧古斯汀。你們好好學習,這才叫做憐香惜玉。”雷歐隊長人小氣足。


    “說到美人,那我很想問問你,矮人族的女人長得怎樣?”探險家博恩突發奇想。


    “你無福消受!”喬茲很幹脆拿出棒槌對他使出敲打攻擊,“你一個外人就不要隨便插話,也沒見你幫多少忙,光吃吃喝喝就兩張嘴。”


    “哎我平時也有幫忙好嗎?別以為你個子矮,我就不敢欺負你!”博恩被追得滿大街亂跑。


    人多的地方總少不了矛盾,本來很擔心長天的狀況,結果吵著就徹底跑題了。後來大家發現艾倫變化很大,他盡量在不引起大家不滿的情況下,恰到好處地解決了他們之間的紛爭,並讓他們閉嘴散開,有事就忙活,沒事就到周邊當任護衛巡邏。


    科恩看在眼裏,對他豎起大拇指,讚許他的行為,耳根總算得到清淨,畢竟人多口雜,關鍵時刻需要有個人站出來主持局麵,而在修煉之門得到成長的艾倫已經能夠做到這點程度。


    “我帶你到處看看,現在先不要打擾銀王他們。”科恩對旁邊紅帶束頭的男人點頭。


    “嗯,這裏的建築很有複古風格,我正想遊覽一遍,勞煩你帶路了。”紅帶束頭的男人也不見外。


    “那奧古斯汀,我們要幫忙將長天搬到屋內嗎……”艾倫壓低聲音問道。


    “你也不看看氣氛。”奧古斯汀用眼神示意魂不守舍的諺火,發現這廝無動於衷,無奈之下隻能詢問銀王,“我們先把長天安置好,待他醒來,我們再繼續聊。你看如何?”


    “父王,六哥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依耶塔真怕父王執拗下去。


    “你們快點把六弟弄到屋內休息,小心點不要紮傷手。”海爾丁自作主張,還不忘提醒他們。


    最後他們幹站在原地麵麵相覷,靜默幾秒才決定商量如何搬運長天,畢竟他現在的身體已不同以往,僵硬程度超乎想象,絲毫沒有人類該有的體溫,僅僅接觸幾秒就被凍傷,更何況粗糙如倒刺的皮膚還能紮傷人。


    在艾琳的告知下,他們還要注意搬運過程輕手輕腳,因為長天的睡眠很淺,萬一弄醒他搞不好場麵再度失控,之前他解開皮毛衣物對周圍造成的異變到現在還沒消失,非同小可。


    諺火把奧古斯汀拉過來,將長天丟在地上的皮毛衣物撿起,輕輕地替他穿好,這過程感覺像是給雕像塗上色彩,不敢有絲毫差錯。


    長天重新裹上皮毛衣物,看起來很正常,不過站著睡覺還是有些詭異。


    很快,帕帕古街道恢複平靜。長天在奧古斯汀和諺火他們的幫助下,終於睡個安穩覺,至於銀王,他親眼確認長天安然無恙後才由得依耶塔和海爾丁攙扶迴屋,坐在床沿凝視著窗外的風景,思緒仿佛迴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候銀王還不是帝王,凱撒還未被驅逐出帕斯卡帝國,他們兄弟倆卻因為王儲的位置反目成仇了。


    凱撒和皓澤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雙胞兄弟,一個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個心地善良,總為弱小打抱不平,他們像是鏡子的反麵,都不認可對方的理念。


    當年他們的父王有意將皓澤立為王儲,原本不願意和大哥爭奪王位的皓澤在看到平民受盡苦難,再加上其他人的勸誡,最後終於狠下心參與到勾心鬥角的王位戰爭中。結果可想而知,皓澤背後無權勢支持,更不懂得拉攏貴族的人心,敗得一塌糊塗。


    困亂的局麵,凱撒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的親弟弟,打小就沒對王位有異心,而僅僅因為父王的寄予眾望才與他對著幹。


    他怎能不心生怨恨,同是王子卻不被看好,那種心情恐怕無人體會。


    可即便這樣,凱撒和皓澤還是同時愛上了一個女人,被眾人稱之為惡魔的女巫。


    那女人擁有絕世的容顏,清澈明亮的瞳孔比寶石還要深邃,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不過微微顫動便可勾走男人的心,,細致銀白的長發常常披在雙肩之上,略顯柔美。無一人有她那樣獨特的氣質,似不食人間煙火,孤傲,無畏,自信,有著一股不羈的野性,如同一團烈火,激烈且張狂地燃燒著。


    很可惜的是,各方勢力畏懼布蘭妮的存在,甚至以為她是百年難遇的禍害,就連他們的父王也覺得這女人不可再留。


    那段黑暗不為人知的日子,他們兄弟倆為了讓布蘭妮躲過死亡的審判,儼然不顧眾人的反對,為她在齊爾瓦紮城郊外搭起小木屋暫避些時日。可以說,因為一個被世人譴責的女巫,他們兄弟倆曾經聯手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布蘭妮的出身是個謎團,她並沒有告訴他們兄弟倆關於自己的一切,很委婉地拒絕他們的追求,感謝他們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愛情來時猶似一場暴風雨,對男人來說更是難以自控,根本不可能做到雨過天晴。


    後來不知怎麽的,布蘭妮愛上心地善良的皓澤,她把這份愛慕深藏得很好,更多的時候體現在無微不至的關懷中,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擁有愛情。


    女巫是沒有生育能力的,即便多麽渴望愛情,也不會有任何好結果。正是因為清楚這點,布蘭妮始終保持著冷漠淡然的態度。


    她終究還是輸給了時間,在與皓澤相處的那段日子,教會她什麽叫做幸福,什麽叫愛情。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讓布蘭妮如此動心,總是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哪怕是毫無相關的人,他都會本著一顆濟弱扶傾的赤子之心。這讓備嚐世態炎涼的她感覺很溫暖,靠近他就像觸碰到太陽,生出心跳的感覺,臉會不自覺地泛起紅暈。


    原本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兄弟倆和布蘭妮的秘密基地,後來凱撒得知布蘭妮愛的人是皓澤,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心痛得難以釋懷,直接導致他心生黑暗,向父王告發皓澤和布蘭妮。


    那時候,布蘭妮在帝國軍隊到來之前,與皓澤不辭而別,沒人知道她消失到哪裏去了,就連教會也沒辦法找到她的行跡。


    自從那以後,皓澤天天茶飯不思,時不時來到他與布蘭妮生活過的地方懷念。其實小木屋已被狠心的凱撒破壞得支離破碎,毀滅在一場大火,留下焚燒的痕跡。他之前不分日夜尋找布蘭妮,甚至把整個帕斯卡帝國都翻了個遍。


    皓澤當初的所作所為著實令父王很失望,即便被關押在房間內好長時間,也從未放棄布蘭妮。問世間情為何物,他鐵了心要找到她,哪怕海枯石爛。


    他還記得布蘭妮說過一句傷心的話:要是我不是女巫多好,這樣我們就可以有屬於我們的孩子。


    是的!他每每想到這些,心痛得難以唿吸,有時候在想就算沒有孩子,也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但是他知道布蘭妮很介意這件事情。


    凱撒看到皓澤為了布蘭妮不惜違背父王,執意要將她找到,那份真誠可鑒的感情當真令他憤怒。論愛慕,他哪點比自己的親弟弟少,可偏偏布蘭妮喜歡皓澤,無疑觸犯到他的逆鱗。


    當愛轉變成恨時,凱撒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寢其皮,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毀滅他們。


    多次輾轉尋覓無音訊後,皓澤變得鬱鬱寡歡,這期間他父王不斷讓他與諸方帝國的公主聯姻,想讓他從悲傷當中走出。然而他還是無心王位,一門心思得到布蘭妮的消息。


    後來,凱撒將他綁在天山禁區某處不知名遺跡斷了半截柱子上的遭遇,想利用賜風之血喚醒命運井。


    也正是因為這段過往,皓澤從凱撒口中得知:布蘭妮有了他的孩子,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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