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亡靈不懼怕陽光,畢竟不是人類,沒有生前脆弱敏感的感官,反而是修林將軍跟著長天久了之後,越來越不像個亡靈該有的樣子,很多時候便忘記自己真麵目,緊張地配合眼前發生的一幕,藏身在蘆葦叢中靜觀其變。


    無名樹林裏,東倒西歪的灌木叢被撥開一道很寬的路,從中緩慢地走出高大蒼老的樹精,它身後跟著一棵很小、不足四米高的樹精,來到濕地邊緣就停下。


    它們從樹根生長出幾根氣根紮在濕地中,汲取養分和水分,很是愜意地享受清晨的陽光暖和和照在身上,舒展著樹冠所有因入冬數量變少的葉子,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愛憎,知冷暖,表現出人類特有的一麵。


    長天沒有訝異,這不正是前不久遇見的老樹精,轉向博恩問道:“你在這裏就為了等待樹人出現?”


    博恩點點頭,這麽多天的埋伏總算沒白費,迴應道:“那個老樹精就是法貢,我從老前輩口中得知齊爾瓦紮城東邊森林有樹人活動的痕跡,我就來了。”


    修林將軍腦迴路清奇地提出:“你等到樹人出現接下來要幹嘛?”


    小魄羅在長天懷裏蹭蹭,被它舔過的傷口愈合得很快,它咕嚕咕嚕地迴應修林將軍,沒人聽懂。


    博恩這下犯愁了,作為探險家的他哪裏好玩就去哪裏,從沒想過等到樹人出現要幹嘛。


    他轉念一想,詢問:“為什麽你們稱法貢為樹人,而我們探險家卻以樹精代之?”


    長天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仔細想想樹人這名詞最初是從奧古斯汀口中說出,無論哪種稱唿都無關緊要,當下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是讓它們走了,再想找到它們就難了。


    這麽想著,他給修林將軍使個眼色,同時捧起小魄羅放在博恩手中,從蘆葦叢竄出去。


    修林將軍緊跟其後,召喚黃泉氣息隱秘地接近樹人所在的濕地邊緣,意圖阻止它們逃走的後路。


    博恩大概沒想到這兩人衝勁上頭,踉蹌地抱起小魄羅追上去,大喊:“哎等等我,你們要幹嘛?驚動樹人可會命懸一線!”


    長天顧不上身後人,出聲勸退:“你不要跟上來,我們有事情要找樹人。”


    博恩不能理解他們的行為,不滿地拒絕道:“長天是吧?嘿我說你這人也太奇怪了吧!哪有人這樣魯莽行事。”


    長天邊跑邊迴應道:“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們本來就衝著樹人來的,你說的法貢之前還跟我見過。”


    博恩不依不饒,探險家的精神不允許他這時候退出:“哈?那你們別想拋下我……”


    噠噠的腳步聲驚動了樹人,它們第一反應就逃進森林,卻不料被黃泉氣息阻斷後路,氣得它們控製周遭的灌木叢亮出鞭子武器對不善來者進行攻擊。


    那些宛若遊蛇的活樹枝萬箭齊發,朝著動蕩的蘆葦從唿嘯而去,那架勢盛氣淩人。


    樹人感受到了人類的氣息,但它失算了。


    原本在它們控製下的樹枝紛紛倒戈,改變方向迂迴,纏住它們。


    修林將軍露出很驚訝的表情,默默地給長天點讚,他確實第一次見到長天施展這樣的絕技。


    博恩被驚得眼珠子都從眼眶中突出,結結巴巴地吐字道:“長天,這是什麽魔法?”


    長天很認真地迴答他:“我不會魔法,這是一種身體本能。”


    博恩哼兮兮地搖頭,不相信他的鬼話,哪有人類的身體本能是控製樹木,當我是三歲小孩好糊弄麽?


    然而下一秒,法貢開口打破了他所有猜疑:“又是你這個毛頭小子,這次專門找上門來送死?不過值得讚揚一下,你還學會控製樹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們三人趟過濕漉漉的蘆葦叢,落地在濕地邊緣的踏實土地上,上氣不接下氣。


    四目相對,長天唿氣道:“我有事找你,不要跟我耍什麽討厭人類的把戲……上迴我給你的小樹苗,這麽快就成精了?”


    躲在法貢身後的小樹精很驚奇地看著長天,感覺自己和這個人有某種血濃於水的感情,晃晃法貢的手臂小聲地問道:“法貢爺爺,他是誰?我從他身上感受到同氣連枝。”


    法貢完全沒料到這小子一眼就看出小樹精的身份,倒也不隱瞞:“格魯特,他是你的父親!”


    長天最不想聽到這個,糾正法貢的說法:“我不是你父親,別聽他胡扯!”


    盡管法貢和格魯特被灌木叢的樹枝纏住,但對他們構不成威脅,尤其是體型更像人類的格魯特稍作意念施展技能,草結仔破土而出捆綁住長天他們三人,結果局麵演變成雙方都動彈不得,就這樣僵持著。


    樹人的感官也許表現地不那麽明顯,他們不會驚聲尖叫,不會痛哭涕流,但感覺器官提供的功能與人類大同小異,它們通過體內調節引起某種反應,接受信息。


    格魯特真切地從長天身上接受到一個強烈的信號,這人和自己用著同樣的身體。


    通常情況下,樹人不可能移動那麽快,因為植物細胞有細胞壁,它們黏結在一起形成剛性網絡,使得樹人的行動異常緩慢,很難做到像動物飛快行走。


    但格魯特也發現了這點,從它產生意識起,就知道自己和法貢爺爺不一樣,它可以跑得很快。


    法貢慈祥地撫摸著格魯特,是時候告訴它真相:“格魯特,你是從那人身上掉下的一部分,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他的確是你的父親。”


    博恩差點以為出現幻聽了,衝著長天直嚷嚷:“有沒有搞錯?你還能生出小樹精……”


    修林將軍也被這天方夜譚的事實嚇得魂魄升天,用看怪胎的眼神看著長天直發毛,半響才說出一句話:“我還真沒想到你木頭人身體還能繁衍出一棵小樹人,簡直刷新三觀了。”


    長天狠狠地迴蹬他們一眼,不打算在這事上和他們計較,放話:“你們能不能閉嘴?我還有正經事要做,再大驚小怪別怪我用樹枝把你們嘴巴縫起來。”


    法貢見如此,開門見山:“你要來找我肯定是想恢複人類身體,我猜對了嗎?”


    格魯特那驚奇的小眼神一刻也沒從長天身上移開,有點小失落地問道:“法貢爺爺,他是人類嗎?”


    長天沒有迴答法貢,不發言即是默認,隻是他感覺怪怪的。


    上迴拔掉身上的小樹苗才過去不到一個月,法貢是如何做到讓這麽小的樹苗成精?


    思來想去,隻能得到一個答案,那就是生命源泉。


    想到這,他更堅定此行的目的。


    法貢安撫格魯特,用最短的時間給它講明來龍去脈,隨即冷笑道:“我若不答應你,你要怎麽辦,對我們下殺手?”


    長天輕易就掙脫掉捆綁腳跟的草結,麵不改色地走到法貢麵前,用同樣的語氣迴以肯定:“不要把我和你認為可惡的那些人類相提並論,你們樹人為躲避人類的砍伐深居偏僻之地,不就是為了能安逸地活著?既然如此,為何不為此奮戰?”


    法貢聽出其中的意味,示意格魯特不要插手,它一發怒就引來葉子風暴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遮擋住所有的視線,和當初施展的複仇漩渦形神不同,這次吞沒濕地為己用,產生的扭曲能量足以奪走人的性命,然而它還是留了一手:“看來是我低估了你的想法,你不止是想恢複人類肉身,還癡心妄想利用我們。人類的小屁孩,你可惹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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