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天在木香彌漫的旅館睡著了。


    他原本就不應該任憑諺火答應銀王留下居住幾日的要求。走進這座曆史悠久、堪稱文明起源地的城市時,他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自顧自漫無目的地走著。


    深灰色的天空漸漸染上不純的顏色,鋪開偌大的空洞,大片烏雲從城市上空迅速逃離。這座城市的心情無疑寫在瞬息萬變的天氣上,複雜得難以捉弄到一絲可循規律。


    熟悉小徑出現他麵前,可他卻高興不起來。


    每走一步,厚積的塵埃就激起一層失落,重重地扣擊在他心門上。推開嘎嘎作響的木屋門,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驚醒的空氣迷離了他濕潤的雙眼,輕輕地往他憔悴的臉上抹上土色粉底。


    “我迴來了……”


    空蕩蕩的屋子除了刺耳迴音,什麽動靜也沒有。


    唯有一張被蟲蛀得不成形的信紙寂寞地躺在桌子上,已經看不清上麵寫了些什麽。


    屋外林間有個漂浮身影一直在跟隨著他,觀察很久。


    ……


    忙活大半夜的諺火終於等到私自離去的長天迴來,滿頭邋遢地把他埋怨一番,好說好歹才讓他吐出一個字,好。於是他們就暫時留在齊爾瓦紮城一段時間。


    其實,諺火是有幾點苦衷:一是為了幫族長調查巫妖群為何要祭祀自然之神瓦利,過去幾年中相同的事件在其他地方也出現不少次;二是據說齊爾瓦紮城是為數不多的名遺古都,應該會有龍的足跡;最後一點是為了幫助傻乎乎的某人迴到該迴去的地方。


    黎明曙光來的遲,微風漸涼,秋意颯爽。


    辛勤勞作的人民日出而起,隨即冷清一夜的街道也開始熱鬧起來。


    習慣早起的倆人先是吃了點東西,前往昨夜事發地點白金遺跡,想從那個地方尋覓些蛛絲馬跡,好確定下一步該怎麽調查巫妖祭祀之因。


    涼快的樹蔭下,破舊的建築物殘骸淩亂不已,有些被濃密的白蠟樹斜斜地抱住,有些孤柱獨立於風中,青苔遍布,則有些深深地埋在樹根底下,不知沉睡了多少歲月。


    “這個破地方有什麽好調查?大清早不去吃好吃的,來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受罪!”


    “你就知道吃!我們是來執行任務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著執行任務的幌子在尋找和瓦爾哈拉有關的曆史銘文,這麽長時間,你也該放棄了吧!”


    “放棄什麽?”


    “又裝糊塗,你能不能換點新穎的招數?”


    諺火很是惱火,還沒吃飽肚子就被這個怪小子拉著來這裏,他實在是不想吐槽此人古怪孤僻的性情,悶著一肚子找了個陰涼地方坐下來,唉聲歎氣。


    長天站在古老的祭台邊上,全然不顧隨風搖擺的衣袍被勾在樹枝上,目光深邃得不見底。身後坐著小憩的某人喋喋不休,讓他煩心不已:“你再嚷嚷,我就給你一拳頭!”


    “……”


    你又威脅我,那就別怪我。這麽想著,諺火從兜裏掏出一塊常見通訊卡噗貝,把信息發給某個人。


    不出半刻,遠處飛來兩個身影,穩穩地落在白金遺跡的基台上。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銀王和一位灰袍王子。


    叢林掩蓋下的白金遺跡,頓時起風。泛著黃斑的白蠟樹葉被風吹著颯颯作響,有節奏的枝丫彈奏著一首歡快曲子。林間鳥兒正是被這樂聲驚著,紛紛振翅高飛。


    本是煩躁的長天,一看到銀王來了,心情就更不爽,他想不通自己行蹤是如何被泄露。


    銀王身後那位看起來穿著鮮亮,表情卻和小孩子一般的男人,第一眼便停落在滿頭幹淨如雪銀發、身著深藍軟甲製作成的束腰長袍的長天身上,大大咧咧地跑過去將他臂彎摟在懷中,眼睛裏閃動著繁星般耀眼、一塵不染的光芒,不住地迴頭問道:“父王!這是給我的弟弟嗎?”


    弟弟!這個字眼就像是千斤頂,硬生生地觸動長天那條久未動搖的神經。他條件發射地推開行為幼稚的灰袍王子。


    噗通一聲,前一秒還樂開懷的王子,此時很委屈地看著他父王。


    “縱兒,你沒事吧!”


    “你不是說這是給我的弟弟嗎?他好兇……好兇……”


    “父王不是教過你嘛,見人不要二話不說就上前抱住人家噢。你把他嚇著了。”


    “對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無奈,銀王隻能和哄小孩那樣,輕輕地將雲縱王子攬入懷中,溫聲細語地安慰著。他用拜托的眼神望著不肯接納自己的長天,解釋:“很抱歉讓你受到驚嚇,想必你是第一次見到你大哥吧!他精神不太正常,智力隻有十歲孩子水平,還望你多多包容。”


    “我沒有兄弟!尊敬的銀王,你可別搞錯。”長天一點也不給麵子,語氣生硬。


    諺火走過來,用手肘捅捅長天,示意他不必這樣嚴聲厲色。


    天空漸漸灰暗下來,起了一層淡淡的霧。


    正說著,雲縱低著頭擺弄著手指頭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鞠了一躬:“弟弟,你不要生氣,我和你一起玩好不好……我有好多好吃的糖果,我可以全給你喔!”


    長天苦笑著搖搖手,失措地迴應:“我沒有生你氣,而且我也不喜歡吃糖果。”


    “那我給你找其他玩的,來和我玩嘛……”


    不知是多年不曾流露感情,還是對世間早已無留戀,眼前這個手足驚慌的男人在麵對著所謂陌生智障哥哥時,竟結巴無法表達,隻能愣怔怔地站在那裏任由他緊緊著抱著手臂,也不好反抗。


    “嘿嘿!弟弟,我們去玩吧!”諺火站在一旁咧著嘴。


    “一邊涼快去!”長天嗤之以鼻。


    銀王接著補充:“他見我要出城,怎麽說都要跟著我,所以我就帶他出來了……”


    正當這時,周遭樹林裏一個不明身影在亂竄,引動著樹葉刷刷作響。奇怪的是沒有奔跑的腳步聲,也沒有低沉的喘息聲,說明這並不是野獸。


    諺火掃了長天一眼,嘴角上揚出詭異的笑容:“天,你說,如果這是一隻巫妖,你打算怎麽辦?”


    長天微微皺一下眉,沒有迴應他,注意力被雲縱吸引住了。


    因為抱住他手臂的雲縱體表溢出某種似曾相識的變化,就像是血液裏與生俱來的某種力量正在覺醒,和野獸獸性不一樣,這種變化更形似昆蟲破繭而出,試圖掙脫身上那無形枷鎖。


    “你沒事吧?”


    “弟弟,我們去抓貓咪好麽?”


    “啊?”長天被雲縱健壯有力的雙手抓得生疼,在眼光對上他的刹那便愣住了,心裏微微一動,“你眼睛……”


    諺火好奇地湊過來,大為驚唿:“這不就是帕斯卡爾王族特有的血統繼承……修羅眼?”


    雲縱雖然智力不如一名正常孩子,但其天賦能力並沒有殘廢。隻見他微微調動著體內不多的魔力,凝聚在漆黑眼瞳中間漸漸呈現出一個內環路,濃鬱的橙色光芒慢慢轉動出風車軌跡,釋放出一道全方位衝擊開的氣場。


    還沒等長天反應過來,情緒不穩定、沒有思考能力的雲縱粗暴拉起他,腳底踏風般地鑽進白蠟林。


    “縱兒!”


    “天!!難不成他們去抓林間亂竄的影子去了?”


    話畢,迷霧伴隨著一股詭異的空氣漩渦,濃度以直線上升的趨勢達到飽滿值。


    霧氣彌漫在視線中,總讓人有種驚詫的錯覺,仿若這是活著的煙霧妖怪,不時在吞雲吐氣,寒氣淩人。


    銀王沒有那麽擔心,因為他相信一個開了修羅眼的人,比普通人更能察覺到危險襲來。諺火喊得嗓子都疼了,可旁邊麵容蒼老的男人卻沉默得如同一尊可怕的銅像。


    他難以壓製胸膛中那隱約蠕動的疼痛,癢得不能自撓。濕氣撲臉讓他瞬間聯係起那個傳說:白蠟林竟然起霧了?


    空氣無形之中高漲到極點,甚至出現許些水霧珠。


    霧中影子斷斷續續,不止是一個影子,而是很多個飄忽不定的影子。


    銀王胸前那枚白聖石發出閃爍微光,預示著什麽要來了。他難以置信地伸出右手:“這是!來自死亡國度的死人影子?難道那高大深入雲端的模糊影子就是……”


    “世界樹?”同樣驚愕的諺火猛地迴頭一看,那巨大陰影一直延伸到身後視野看不見的盡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瓦爾哈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諺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諺天並收藏瓦爾哈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