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你還好好地,怎麽忽然就病成這幅樣子?”李明達一邊為李玉敏撫背,一邊歎,“姊妹幾個數你最活潑,你平時背著阿耶可沒少翻牆爬樹,照道理你身子骨該都比我們幾個好才對。”


    李玉敏用帕子擦了擦嘴,繼續躺在榻上,“這不剛好應了那句話,病來如山倒?”


    “還有精神玩笑,倒叫我放心一些。”李明達問李玉敏身邊的宮人,請了哪一位太醫看得,都開了什麽藥,隨即囑咐她們道,“既然咳嗽的厲害又止不住,水也不要喝了,熬些枇杷汁。”


    宮人們隨即應承。


    “該讓高太醫每日來診脈,藥喝了一天了,熱還沒退,是不是沒用,該換藥?”李明達說罷,就打發田邯繕去請人來。


    “快別如此,昨晚因不舒服,已經折騰了兩遍太醫。不過是偶感傷寒罷了,秋冬更替,很多人都得這個。睡一覺,發一發汗就好了 。再折騰太醫來,好說我這個公主位份不大,卻嬌慣至極。”


    “這叫什麽話,公主的位份不大,什麽大?難不成他們太醫院的位份大?是誰說這樣的話,倒要叫來好生理論才行。”李明達生氣問。


    李玉敏忙拉著李明達,有些著急道:“可不是太醫院的人說的,十九姐別冤枉錯了人。其實也是這個理,十九姐是皇後所出,怎麽樣都是應該的。我卻不同,雖是公主,到底還是出身低了些,沒被人瞧得上,便是那些人嘴上不說,心裏怎麽想的我再清楚不過。”李玉敏垂下眼簾,蔫蔫地說道。


    “你這到底是怎麽了,以前瞧你大大咧咧,也沒想過這些。怎麽而今……”


    “那是十九姐被我假裝的樣子給騙了,我其實計較的,心裏比誰都計較,卻怕這性子討人嫌,便裝成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李玉敏苦笑,抓著李明達的手,“十九姐會不會因我這般,便不喜與我相處了?”


    “當然不會,你不要多想,好生養病。我不知道你從哪聽說的閑話,但我隻知道一點,說你閑話的人,出身必定沒有你高,這天下間的女兒,單論出身的話,有誰能比得過帝王之女?你理會那些心胸狹隘,嘴酸淺薄之人做什麽。若不然誰欺負,你和我說,我幫你去。”


    李明達聽李玉敏這樣講,真有些窩火,不過瞧李玉敏沒有透露消息來源的意思,李明達也不好逼她,就怕逼急了她,她會因心焦病得更重。


    李玉敏點了頭,最終沒有說什麽,但也算是聽李明達的勸了,不再去提。隨即不久,李明達瞧她頭冒虛汗,臉頰更加潮紅。李明達到底擔心她的情況,喊了高太醫來。


    高太醫一診脈,便說李玉敏風寒病的情況嚴重,需得盡快退熱。當下就開了新藥方,又囑咐宮人若是一直高熱不退,需得用冷水敷頭。高太醫隨即又囑咐宮人要時刻觀察常山公主的情況,也勸常山公主要好生休息,盡量進食,如此病才會好得快些。


    常山公主和宮人們一一應承,高太醫這才退下。


    李明達見李玉敏麵有倦態之色,眼皮下沉,就勸她好生歇息。待常山公主閉目睡下了,李明達方悄悄地起身離開。


    當下就見衡山公主李惠安也匆匆來了,瞧見李明達後,李惠安急忙跑到李明達跟前,牽住李明達的手。


    李惠安眨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二十姐她可好?”


    “風寒病,這會兒歇下了,你就不要去了,隨我迴去。”李明達抓著李惠安的手就往迴走,李惠安又往李玉敏的寢殿方向看了看,眼睛裏閃爍出擔憂之色。


    “怎麽了?”李明達察覺出李惠安的麵色不對。


    李惠安躊躇了下,然後仰頭問李明達:“二十姐剛剛沒和十九姐說什麽?”


    “說什麽?”李明達不解地問李惠安。


    李惠安抿了下嘴,“我也不是道什麽事,但總覺得二十姐最近不開心,上次我去花園玩,剛巧碰見她,就見她蹲坐在樹後偷偷抹淚,憑宮女們怎麽勸她都不好。我本是想著要去勸勸,但又怕她抹不開麵子,所以就沒敢去。後拉我再去試探問她心情好不好,她又跟以前一樣,嘻嘻哈哈對我笑,沒心沒肺的,我就當沒什麽事。但前天我又去找她,我調皮了,未等通報結束就快步衝進屋去,就見她用手抹了眼睛一下,眼睛也是紅的,像是剛哭過。”


    “那這次你還是沒問?”


    李惠安點頭,又搖了搖頭。她微微撅著嘴,有些委屈地看著李明達。


    “我問她怎麽了,她說沒事,就是風迷了眼睛。我瞧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就不忍心再問了!”


    李惠安說罷,就認錯地向李明達低頭。


    李明達知道李惠安是什麽性子,心軟軟的,最容易被遊說,而且她特別在乎那些她敬重喜歡的人的感受。


    李明達用手戳了下李惠安的額頭,訓她下次不許這樣。


    “不必賠罪,你心善並沒有錯。”李明達摸了摸李惠安的笑臉,笑著繼續牽著她的手往迴走。


    倆人一起迴了立政殿後,得知李世民不在,倆姐妹就先用了晚飯,然後就坐在床上玩鬥草。


    倆人身邊都放著個竹編的小框,筐內包了一層布,裏麵放著一把采淨的草莖。倆人從各自的籃子裏取出一根,比試草莖的韌性。一人手裏拿一根,草莖相交結,各持己端向後拉扯,以斷者為負,輸的人要給贏方一個金葉子。這遊戲於李明達來說,已經過了年紀,但難得李惠安喜歡,李明達也樂得陪她玩。


    李惠安還是什麽情緒都表現在臉上的年紀。贏了一迴,就高興地手舞足蹈,拿著金葉子跟李明達炫耀,好像下一刻她就會成為大唐第一財主一樣。輸了的時候,就噘著嘴,嘟著一張臉,十分不高興的樣子,然後意氣奮發很不服輸地早就繼續比試。


    李明達倒是羨慕李惠安為一點小事就能高興的樣子,很快就被她情緒所感染,也跟著開開心心笑起來。


    李世民從兩儀殿迴來之後,就覺得乏累,本打算直接迴立政殿歇息,轉即李明達的房間燈火通明,裏頭還隱約傳來女孩子的笑聲。


    在旁的宮人也告知,今天衡山公主來了,晚上也會在這裏宿下。李世民嘴角揚起一抹笑,就朝李明達的屋子去。當下宮人又繼續迴稟,說常山公主身體有恙,兩位公主先前都前去探望了。


    李世民冷下臉來,忙問:“如何?”


    “風寒病,還發熱,不見好。晉陽公主已經請了高太醫去看,也換了藥,該能有效用了。”


    李世民“嗯”了一聲,轉即方啟瑞明天提醒自己一下,得空去看看常山公主。


    方啟瑞謙卑躬身應承。


    李世民便含笑大邁步去了李明達那裏,倆孩子早已經規矩的站在屋中央對自己行禮。


    “玩什麽呢,這麽可樂。”李世民隨即斜眼看到床上有兩籃子草,當下了然她們玩什麽。


    “秋天的草半青半黃的最結實,鬥起來可有勁了,阿耶要不要和惠安比試比試?”李明達問。


    李世民饒有興致道:“好,就陪你玩一玩。”


    李世民當即用手在籃子裏撥弄了兩下,選了個纖細且顏色發黑的草莖。


    “輸贏可有什麽說法?”李惠安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李世民。


    李世民好笑道:“你贏了,想要什麽給你什麽。可若阿耶贏了呢?”


    “那阿耶想要什麽,惠安就給什麽,隻要惠安有。”李惠安道。


    李世民不需多想,立刻對李惠安道:“你字寫得差,就每天練三百個字,一直到年末,可行?”


    “這個啊,”李惠安猶豫了下,轉即好生撥弄了下自己籃子裏的草莖,找了個最粗壯滿意的,總算有了信心,一鼓作氣答應了李世民。


    結果,不過眨眼的工夫,李惠安就輸了,她不高興地用兩手分別捏著斷掉的草莖,噘嘴。


    “輸了就要輸得起,打明日開始,千字練習,一個字都不能少了,我會讓先生督促你。”李世民哈哈笑道,反而因為李惠安這副生小氣的模樣而心情大好。


    李惠安哇哇的叫兩聲,衝進李明達的懷裏,抱著求安慰,喊著:“阿耶欺負我,欺負我,十九姐幫我贏阿耶過去。”


    “兕子要玩麽?”李世民側眸,略有些挑釁地問李明達?


    “不玩,輸不起。”李明達道。


    李世民怔了下,挑眉笑看李明達:“哦?你像是知道我想和你提什麽要求似得?”


    “十九姐必然自然也怕阿耶罰她寫字,一天寫三百字,手都會累斷了。阿耶,不如打個商量,給減一點,一百個行不行?”李惠安深處一根手指頭,十分喜慶地望著李世民,眼睛裏充滿了希冀。


    “美得你,君王說話一言九鼎,不能改。”李世民拒絕道,轉而他不放過李明達,又問她為什麽不敢和自己賭。


    “父女連心,不知為何,隱隱約約覺得,阿耶一定會提一個讓兕子為難的要求,兕子輸了風險太大,所以不賭。”李明達道。


    李世民怔了下,有些好奇道:“你倒是感覺得準,阿耶是有一事要和你說。不過這賭不賭你也逃不過,還不如賭一下,和阿耶討一個你想自己做主的要求。”


    “這麽說阿耶真有事要難為兕子?”李明達故作驚訝道。


    李世民神秘地笑了下,點點頭,“對你來說,卻也未必是壞事,還是看你心思的。”


    “那兕子還是賭一下,一旦能做主自己的事,倒也爽快了。”李明達探罷,就拿起李惠安的那個籃子,從裏麵搜尋草莖,很認真地尋找。


    李世民很有興致,還沒玩夠,所以很耐著心思等待李明達。對方越是有備而來,認真‘備戰’,鬥起來才越有意思。


    片刻之後,李明達終於找好了,是一根很綠的草莖,直直地,看著就不柔軟。


    李世民一瞧她挑這個,哈哈笑,沒想到李明達長這麽大,還沒有領悟到鬥草裏挑草莖的經驗。李世民立刻有種感覺,自己贏定了。


    “你可想好。”


    “求阿耶快給個痛快吧。”李明達兩隻手分別抓著草莖兩端,不動了。


    李世民拿著自己的草莖與李明達的相交結,然後用力一拉,倆人身子都隨之微微動了下。李世民低頭看自己的,竟然斷了。再看李明達的那個,也斷了,卻也不能算全斷,還有一點點草皮連著。


    李惠安怔了怔,伸脖子看看李世民的,又看向李明達的。李惠安大喜,拍手道:“十九姐贏了!贏了阿耶!”


    “險勝!”李明達隻揪著草莖的一端,另一端就懸空晃個不停。李明達一抖手,草皮就斷了,另一端掉在地上。


    “兕子這次運氣好。”李明達隨即歪頭,對李世民撒嬌一笑。


    李世民哈哈笑道:“不管怎麽樣,贏了就是厲害。今兒個晚了,明日再和你說。你們姊妹別玩太晚,早些睡。”


    李世民說吧,就起身去了。


    李明達和李惠安恭送,隨即姐妹倆又玩了會兒,還下了兩盤棋,直到李惠安精神耗盡,開始打哈欠了,李明達才叫停,打發人備水,沐浴安寢。


    李明達先把李惠安哄睡著了,就兀自靠在床邊,聽著立政殿那邊的動靜。這次倒沒有聽到李世民再談那個請求賜婚的奏折,李明達當下也困了,眼皮發沉,打了幾個哈欠之後,實在忍不住,隨即她也躺下睡了。


    次日,李明達送李惠安去上課後,就迴房靜心練字。今天是上朝日,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一早就走了,所以當下立政殿內十分安靜,連宮人的竊竊私語聲也比往日少了些。


    雖是深秋,天氣已然涼了,李明達還是叫人開了臨近的窗戶,不時地仰頭看一看窗外的天,似乎在等待時間過去。


    在近晌午時,門外終於傳來宮人的匆匆腳步聲。李明達住了筆,忙看向進門的人,一聽說是李大亮覲見,立刻允了。


    李大亮請禮之後,就高興地將兩本名冊呈了上來。“依著那副畫上的線索,下官和程侍衛帶人進山取了這兩本書冊。”


    李明達翻了翻書冊,在上麵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杜荷、房遺愛、李景恆等這些在長安城涉案的人員俱全。


    名冊有兩本,每本都有些厚度,自然不能立刻翻閱完畢。


    李明達知道這名冊隨後李大亮還要收迴在刑部備用,遂命人準確無誤地謄抄一份,就把原來的那本還給了李大亮,囑咐他好生處理後續的事宜,不要以為事情晚了,就辦事潦草。


    李大亮連連應承,誠摯行禮,請李明達放心。


    李明達便打發他可以走了。


    李大亮遲疑了下,有幾分躊躇。


    “還有話說?”李明達問。


    “也不知當不當說,算不算事。其實昨天下官去取畫,迴來的時候,擅自做主去瞧了瞧房世子的情況,本想既然貴主擔憂他,想讓他說兩句話令貴主放心,我正好順便就幫傳一句。可……可房世子說他沒話可說。”


    李大亮說罷,不見公主迴應,忙跪地給公主磕頭賠罪,表示自己不該多此一舉。


    “你是多管閑事了。”


    李大亮連再磕頭解釋,當時他並沒有多想,而且與房遺直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外人在。他本來是出於好心,卻沒有想到遭到拒絕。


    “卻也沒什麽緊要,你下去吧。”李明達道。


    李大亮應承,這就去了。


    李明達手攥著那本名冊,本應該立刻翻開來看,但腦子裏知為何有些亂,就暫時鬆開手裏的名冊,手托著下巴看著前方發呆了片刻。


    這幾日她確實擔心房遺直的身體,又中毒又受傷的,自己還欠了他一條命,多關心一些本是應該。至於對方有什麽迴應,她不該計較,這便垂眸打算翻閱名冊。


    忽聽穩健步伐,是李世民就下朝迴來了。


    李明達幹脆不看了名冊,去對著銅鏡理了理發髻。這時候外頭奉命傳話的人就來了,李明達就起身去見李世民。


    “有事沒有?”李世民問。


    李明達愣了,不解道:“阿耶叫兕子來,怎麽反倒問起兕子有沒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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