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好像置身人間仙境了,”尉遲寶琪喝得兩頰微紅,倚靠在桌邊,隨即打了個酒嗝,“等我迴頭跟我阿耶說,我喝過了魏公釀的酒,他老人家肯定不相信。”


    “喝好酒也堵不住你的嘴。”房遺直歎道。


    尉遲寶琪眯著眼看房遺直,嘿嘿笑起來,然後用手指了指他,“你知道有多少小娘子喜歡你們,你平時不喜我提這些,我也就沒說,但我今天就要告訴你,我從我那些朋友們那裏聽到的消息。咱不說平常人家的,就說這長安城內能叫得上號的,三品以上官員家裏的貴女就有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多福,扶你家郎君去歇息。”房遺直吩咐道。


    多福忙笑著應承,又替自家二郎給房世子賠罪,真真是酒後失態了。


    尉遲寶琪被多福攙扶起身後,還不願意,要繼續喝,被硬拉走後,就抽著鼻子,有點想哭,大概是想到公主的事了。


    隨後在落歌的幫襯下,尉遲寶琪被攙扶到了西廂房宿下。


    ……


    太極宮。


    李明達迴來的時候,剛好被方啟瑞攔個正著,說是聖人剛與長孫無忌等人議事完畢,還未用飯。此刻正傳飯,君臣同享。


    “聖人剛問起貴主迴沒迴來,這會兒可好了,人齊了。”


    “還備了我的份?”李明達驚訝問。


    “沒有貴主陪著用飯,聖人都吃不香呢。”方啟瑞忙請公主過去。


    “好歹要換身衣服,去去就來。”李明達說罷,就急忙迴房,換了身可看的衣裳,讓丫鬟挽了個最簡單的發髻,不敢耽擱片刻,就去麵聖。


    李世民見了李明達很高興,當下已經設了小桌在李世民的右下首。趁著上菜的功夫,李世民忙問她第一天當官的感覺如何,案子查得如何。


    “有些頭緒,不過兇手是個厲害的。”李明達道。


    “哦,倒講講今天你都查到了什麽。”李世民問。


    李明達看眼那邊在場的侯君集、長孫無忌和魏征,對李世民道:“還是等它日有空再和父親說。”


    “你這丫頭,怎倒是忽然害羞了,他們三個你又不是不熟悉。”李世民道。


    侯君集忙趁機對李明達行禮,恭賀她當了大唐朝第一位女官。


    長孫無忌也拱手作揖,哈哈笑道:“貴主而今雖為八品的刑部司主事,但我料準貴主將來,必定不可限量。”


    魏征尷尬地湊個熱鬧,並對自己之前參本一事,道了歉。


    李世民樂得臣子們誇讚自己的女兒,龍顏大悅。


    李明達卻覺得這樣不妙,忙謙虛道:“人各有所長,我也就是在破案上能耍點小聰明,覺得自己還能起點效用,其它的朝堂政事卻不行,哪有什麽前途不可限量之說。舅舅和阿耶一樣,就是偏愛我,所以都高看我了,萬不敢當。”


    魏征見公主看得透徹,曉得謙虛自省,暗暗在心裏點了點頭,反而覺得公主越是這樣,才真如長孫無忌所言,前途不可限量了。


    李世民還是好奇心重,想讓李明達講一講她破的案子,李明達便湊到李世民身邊,對其小聲說了幾句。


    李世民臉色一變,忙道:“那還是不說了。”


    但父女二人這麽一嘀咕,反倒勾起了另外三位大臣的好奇心。帶著疑惑之心用了飯,三人告退後,就趕緊打發人去刑部打探消息,看看到底是怎樣的經過。


    得知風月樓拿死人烹飪給活人食的經過後,三人臉色都不大好,麵麵相覷,皆十分後悔。


    “公主真是善解人意啊。”侯君集歎道。


    長孫無忌:“都怪你們兩個拉我下水,好好地弄得人作嘔。”


    魏征對長孫無忌和侯君集道:“對了,公主為官一事暫且不要外傳,說是要等案子破了,做些成果出來再說,也好叫刑部其他人服氣。”


    “你這麽說倒提醒我了,是該如此,迴頭給房玄齡他們幾個知情的也都打聲招唿,可別耽誤了我外甥女的大事。”長孫無忌說罷,就與二人作別,率先去了。


    侯君集摸著下巴,望著離去的長孫無忌,不禁對魏征歎道,“瞧瞧,一如既往得猖狂,連太子都未必看在眼裏,但就是偏偏對晉陽公主格外偏愛。”


    “候公慎言,”魏征正色提醒,“卻也不怪他對太子殿下鬧意見,殿下近幾年來的作為確實有諸多之處不太妥當。至於晉陽公主,誰不喜歡。我記得你也受過他的恩惠,你忘了去年秋天聖人對你發火,還是多虧她勸解,讓你免了一難?”


    “那倒是,公主對我們這些盡心效忠的老臣們,是真的照顧有加。誰能想到她那般年紀小的丫頭,會心思細膩周全到這等地步。我家穎兒嫁了人,都二十五了,卻還是不懂事任性,和夫家鬧了不快,還哭哭啼啼跑迴來告狀呢。”侯君集歎道。


    魏征笑了笑,“自家女兒還是要疼的,總比讓她悄悄地在夫家忍氣受罪好。”


    “說得對!我迴頭就好生教訓一下我那不爭氣的女婿。”侯君集說罷,就與魏征拱手作別。


    歸了家,魏征就把今秋太極宮慶豐宴的事告知了裴氏,讓她提前給孩子們籌備些適合的衣裳,嫡子嫡女都可出席。


    裴氏高興不已,又問魏征:“今天這麽晚迴來,可曾見到了晉陽公主?”


    “見了。她而今正忙,正在刑部處置一樁極其令人驚駭的案子。真可謂是女中豪傑,諸多男兒所不及。”魏征想到那烹煮人肉的案子,隻聽著都覺得惡心,公主瞧了現場還能那般從容如故,這點他還真是佩服。


    “她為官的事,知道的人還不多,就怕迴頭真宣布於眾後,禦史們也不會安生了。”裴氏歎道。


    “倒也不會,我都消停了,那些禦史還敢如何招惹。”魏征隨後問裴氏,“叔玉又是悶在家沒出門?”


    “出去了,跑去跟了你說的那樁案子,不過迴來憑我怎麽問他都願意說,原來是因為案情令人作嘔,這孩子還是孝順。”裴氏高興道。


    魏征也滿意點點頭。


    深夜。


    李明達睡毫無睡意,就爬起來研究案情。


    傳話的侍衛見公主的屋子亮著,就立刻囑托田邯繕傳話,隨即前來迴稟。


    “因貴主說要第一時間傳報,遂屬下深夜打擾,還請貴主恕罪。”侍衛隨即稟告道,“房世子在宮外傳了消息來,江夏王那些運往定州的金子在半路攔截成功了,數量已經清點,沒有差池。”


    李明達安了心,打發那侍衛下去,繼續反思案子。


    次日清晨,李明達請安李世民時,就順便告知了金子的事。


    這時候房玄齡急忙請求召見,奏上了中書省今晨剛剛拿到的折子。


    李世民打開折子一看,眉頭便狠皺,“慶州、娜州的刺史也涉嫌貪汙?”


    房玄齡應承,並請求李世民立刻派人前去徹查此案。


    “這太平盛世好是好,卻也養了不少貪國的蛀蟲。此事你看交給誰去比較合適?”李世民問。


    “馬周如何?此人資質聰穎,經綸滿腹,頗有濟世之才,這次不如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看他處事決斷如何,可否堪當大用。”房玄齡舉薦道。


    李世民應承,“此人也在我觀察之列,就依你之言。”


    房玄齡領旨後,便欲行禮告退。


    李世民叫住了他,“這幾日高陽公主如何?”


    房玄齡怔了下,忙下跪告罪:“她一直依從聖命在公主府中禁足,具體情況如何,臣卻不知。”


    “你二子就沒迴家和你迴稟情況?”李世民皺眉,顯然他對於房玄齡的迴答有些不滿。


    “是迴來了,卻也沒說什麽。”房玄齡迴道。


    李明達觀察到房玄齡的嘴角有些下壓,眼周的肉也繃得緊緊地,似乎在隱忍什麽。轉即見阿耶還有些不滿,要叱問房玄齡,李明達忙笑著對他道:“十七姐思過這麽長時間了,想來也知道自己錯了。改日兕子想去看看她,阿耶可允?”


    “去吧,你們到底是姐妹。”李世民頓了下,轉即再看房玄齡,也忘了前話,揮揮手打發他下去。


    房玄齡應,隨即退下。


    李世民歎房玄齡沒用,身為一家之主,竟一問三不知。


    李明達:“十七姐是公主,公主府與梁國公府又有一段距離,房公雖然貴為國公,卻也不好越矩去打聽公主府的事。阿耶剛剛問他那些,他不知才對呢,知道了才奇怪,豈非是他暗中有監視公主府之嫌?”


    “一時沒想起來,隻覺得他是你十七姐的公公,該要對她的情形有所了解才是,倒多虧你提醒我,是我錯怪了他。”


    “天地君親師。”李明達道,“房公與公主之間,自要先尊君道,再論親戚。”


    李世民的點頭,“竟沒個人管束她,也不知以你十七姐的性子,能不能悔過。”


    李明達默然,隨即和李世民、李治一起用了早飯,然後請禮告退,繼續去刑部當值。


    李世民無奈笑,“如此你陪阿耶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


    “等我晚上迴來,就賴在阿耶身邊。”李明達抓著李世民的胳膊,撒嬌一下,哄得李世民開心了,方請禮告辭。


    到了刑部,房遺直已然等候在那裏,手拿著一卷畫。


    尉遲寶琪則跟在房遺直的身後,他低垂著頭,跟著房遺直對公主行禮後,就一直看著自己的腳麵。


    第82章 大唐晉陽公主


    “你手裏拿得是什麽?”李明達問房遺直。


    房遺直將自己手中的畫雙手呈送給李明達。


    李明達狐疑地接了過來,將畫卷展開,映入眼簾的是石紅玉的畫像。工筆細膩,栩栩如生,如見本人一般。


    李明達扯起嘴角,“畫得好,你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尉遲寶琪聽這話抬起頭來,禁不住好奇探頭去瞄一眼。隨即眼睛就亮了,湊上前仔細看了看,點點頭,感慨房遺直把人畫得實在是太像了。這石紅玉長得絕色,他竟能幾筆勾勒出其風采特點來,合該是觀察許久才能領會如此深度的神韻,一般人還真做不到。換成是他,就是本人坐在那裏,讓他描繪他也畫不出來,更何況房遺直與她不過有一麵之緣。


    “厲害,厲害,真厲害。”尉遲寶琪感歎不已。


    “倒不敢稱過目不忘,隻不過記性比一般人好些罷了,大概是從小背書養下來的習慣。”房遺直謙虛道。


    “真巧了,我正需要此畫,你就給畫出來了。”李明達笑看房遺直一眼,隨即招來刑部的畫師,問其對照描繪可行,畫師點了點頭,仿畫對於他們來說倒是簡單。


    “你們一共有幾人?”


    “五名。”畫師道。


    “先描繪十幅來,拿出去張貼,迴頭繼續再湊二十幅。”李明達道。


    畫師應承,當即領著畫下去照辦。


    尉遲寶琪不解,“給個死人畫那麽多畫像作什麽?”


    “你怎知道石紅玉死了?”李明達問。


    “鍋裏的頭煮的那個,不正是?”尉遲寶琪見公主如常態般對待自己,也便不像之前那般羞澀了,如故和公主說話。


    “分得清麵容麽?敢保證是她麽?”李明達又問。


    尉遲寶琪噎住。


    “風月樓廚房那四名啞巴兄弟,說得理由並不讓人覺得信服。偏偏就把頭和手腳砍斷扔進鍋裏煮了,說是因為這幾處地方一辨認是人,所以不好藏?可軀體有些地方也可辨得出是人,怎麽就藏起來了,這並不是合理的理由。那幾處被水煮的部分,剛好是最好辨認石紅玉身份的地方。”李明達接著道,“你想想,人平常露出來最多的地方是哪裏。”


    尉遲寶琪看了看房遺直,看了下自己,驚詫道:“頭,脖頸,雙手,雙腳。”


    “正是如此。”李明達道。


    尉遲寶琪恍然大悟,“這四兄弟竟然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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