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發生了,不用講,我都知道了。”李明達看一眼房遺直,瞧他還笑,也不知怎麽就話不過腦子,或許是房遺直的笑她忽然看不順眼了。總歸她張口就警告房遺直,以後有情況時刻迴報。


    房遺直忙應,又問李明達是不是他這邊什麽情況都要迴報。


    李明達深知房遺直此人最擅詭辯,如果說自己準許他大事迴報,小事放過,他肯定到時候定會對自己隱瞞的東西又找理由。


    遂李明達對房遺直囑咐,一定要“事無巨細”迴稟。


    “好,”房遺直忽然止了笑,蹙眉默了下。


    “怎麽了?”李明達問。


    房遺直:“那遺直訂親成婚這種事,也要和公主迴稟麽?”


    李明達微微張大眼,知房遺直是故意,遂幹脆告訴他:“迴!”


    “遺直懂了。”房遺直垂下眼眸,嘴角的笑容複現。


    李明達瞧他心情不錯,看看四周,除了尉遲寶琪時不時地朝這邊瞅兩眼,大家都忙著喝水解乏,也沒什麽人顧及這邊。遂開口直接問房遺直,告訴他那日在泰蕪縣客棧,她有親耳聽到尉遲寶琪的胡言亂語。


    但對於這‘胡言亂語’的內容,李明達並沒有直接表明是尉遲寶琪說了房遺直心儀她的話。因當時是房遺直和尉遲寶琪一同歸來,尉遲寶琪會說出什麽話,憑房遺直一定會思慮到,所以也不必去明說。


    “胡言亂語,不知亂語什麽了?”


    房遺直竟然故作不知。


    李明達臉熱了,也不想繼續聊下去,隻道:“也沒什麽,就幾句廢話罷了,不用計較。”


    “寶琪很少胡言亂語,他的話看似放蕩不羈,但多數時候都是真的。”房遺直看著李明達離開的背影,刻意說明著。


    不能迴頭。


    ……


    樹下談話三日後,李明達一直無法去直視房遺直。


    房遺直倒像是什麽驚人的話都沒說出過一樣,每天有點小情況,就打發落歌,真的在事無巨細地迴稟給李明達。連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吃什麽,一些很細節的東西他都說,其實真的可以不用說。


    李明達覺得自己沒事給自己找麻煩。但她卻不能出爾反爾,才挺了三天就改變主意,反倒讓房遺直笑話,遂硬扛著,忍忍就是。不過隨著次數增多,李明達竟然漸漸習慣了,覺得聽聽房遺直的日常行程,了解一下他日子過得如何無聊苦悶,也挺有趣的。


    “貴主,奴覺得房世子是故意和您杠呢。讓落歌每天碎碎念叨他家主人這些破爛事,叨擾貴主的罪過,他們擔當的起麽。”田邯繕終於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道。


    “等著看,我就不信他真有秘密的時候,真敢事無巨細地和我說。”李明達小聲對田邯繕道。


    田邯繕立刻轉了話鋒,極力附和李明達現在說法,“對,到時候拿他一個大錯,貴主再好好收拾他,看他還敢不敢猖狂!”


    剩下的路不遠,今日天黑前定會趕迴長安。


    李明達降了騎馬的速度,在後麵悠悠地晃著,看著房遺直的背影,跟田邯繕正經道:“你說朝中到底是誰和王長史有關聯?當時聽房大郎迴稟的口氣,他似乎很意外。”


    “貴主既然好奇為何不問,還特意囑咐房大郎不要告知您?”其實好奇心誰沒有,這事兒田邯繕早就好奇了。


    “長安城內的權貴,我都知道,且大半數我都與他們有過來往。”


    田邯繕恍然大悟,“公主是怕這件事和您相熟的人有關,您知道了反添煩惱?”


    “王長史之妻,乃是杜如晦之女。”李明達道。


    田邯繕這下徹底明白了。杜如晦次子杜荷,尚城陽公主。城陽公主乃是貴主同母的親姐姐,且與樂公主相比,貴主與城陽公主的感情更為深厚。這道理很簡單,長樂公主年紀長,出嫁早,貴主其實與她並未曾在宮中一同生活相處過,但城陽公主卻不同。


    “也不知十六姐迴沒迴京師。”李明達歎道,她墜崖剛蘇醒的時候。城陽公主正陪著外放做官的杜荷,山高路遠,就是得了命令迴來也得大半年。李明達離開長安前,聽說父親說會考慮把杜駙馬調迴,也不知而今下沒下令。


    “會如公主所願,奴瞧聖人也想念城陽公主。”田邯繕安慰李明達道。


    “隻願王長史的那位朝中人不是他。”李明達深知十六姐與杜駙馬的感情,她不希望他們夫妻之間出什麽意外。


    “該不會是,其妻不過是杜家庶出女兒,以杜駙馬的性情,可能未必會記得她的名字。”田邯繕繼續安慰李明達道。


    房遺直這時候騎著馬停在路邊,等來公主走過來,剛好聽到田邯繕這句,就立刻理解全部,直接跟李明達迴稟:“確不是杜駙馬,公主不必擔心了。”


    “那是誰?”


    “方啟瑞。”


    第60章 大唐晉陽公主


    “不可能是他。”李明達立刻否認道,“父親睿智,在其身邊的人豈會愚鈍。”


    房遺直:“我也意外。”


    “君王聖明,皇儲賢睿,皇親朝臣們也不乏有諸多智勇兼資之人,他暗中求權又有何用。他身在君王的眼下,眾目睽睽,不等做大,稍有些風吹草動,就會引人發覺,惹來殺身之禍。如此愚笨折騰的結果,隻不過是求速死。且不論忠心如何,隻論為人性子方啟瑞一向小心謹慎,洞察世事,他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李明達解釋道。


    “所以這件事要等迴到長安後,試著傳信一次,觀其結果才可判定。”房遺直臉色並無意外,似是早有和李明達同樣的想法。


    李明達點頭,囑咐房遺直道:“不放過壞人,卻也不可錯冤一個好人。”


    “謹遵公主之命。”房遺直目色堅定。


    “這迴京之後,你那些‘事無巨細’怎麽辦?”


    迴宮之後,落歌那些碎碎念也就沒機會了,李明達也不信房遺直有天天進宮的能耐。如此的話,房遺直的承諾不能信守,她以後倒是有理由說他了。雖說她以此為理由有點強人所難,但那也算是個理由。遂李明達對房遺直得意一笑,她知道房遺直答不上來,所以沒有等待她的迴答,用腿輕夾了一下馬肚,就揮鞭策馬而去。


    馬蹄聲起,身邊的少女就如一片輕柔的雲從他的眼前飄過。站眼見就隻留下了個背影了,但房遺直眼前還留著少女漾若春日牡丹般明豔的笑容。


    他自然是有辦法,不會讓她‘失望’。


    侍衛們一見公主加速,急忙跟上。程處弼瞧著公主的速度不算太快,且身邊有諸多人陪同護衛,所以就沒跟著,反而是騎著馬湊到了房遺直身邊。


    房遺直的目光還停留在前方。


    程處弼平常不苟言笑-,瞧他這般,忽然笑起來,“遺直兄近來和公主的相處得越來越好。”


    “此一行有些日子了,大家都變得十分要好。”房遺直這才收迴目光,看向程處弼。


    程處弼怔了下,探究房遺直的表情,心想是不是剛剛自己多慮看。畢竟房遺直有話在先,說過不尚公主的話。


    晉陽公主身份尊貴,賦性明達,深受聖寵。將來她若議親,恐怕競爭激烈。房遺直喜歡誰都容易,偏偏這一位,他想成事最難。再說房家已經尚了一位公主,再尚晉陽,且是兄長尚妹,更是難上加難。


    “你有事?”房遺直見程處弼忽然怔住發呆,不語一言,有些疑惑。


    程處弼笑了下,“沒事,沒事,就是忽然想到一件不可能的事,覺得自己多慮了。”


    房遺直看眼李明達那邊,“公主走遠了,我們也快些趕上。”


    房遺直率先騎馬快行。


    尉遲寶琪一直跟在房遺直後頭,把程處弼的表現都收盡眼裏。遂這時,他趕緊叫住程處弼。


    “我知道你剛才多想什麽,你是不是覺得他對公主有那麽一點……”


    程處弼立刻瞪一眼尉遲寶琪,但也不得不服氣,這廝的眼力厲害。


    “我可是房遺直的摯友,想知道答案麽?”尉遲寶琪笑眯眯地引誘程處弼道。


    程處弼冷哼,“得了吧,知道你有後話,想算計我。”


    “可你還是好奇,想知道對不對,不然你剛剛也不會想向他求證了。”


    程處弼被尉遲寶琪說中心事,不得不認下,然後凝神看著尉遲寶琪,看他下話如何。


    “我們三人既然都是朋友了,有些話我也不必瞞你。其實在泰蕪縣的時候,我就瞧出點端倪。早說過,我這雙眼睛瞧男女那點事兒,絕對厲害。所以我找時機,問了遺直兄。”尉遲寶琪話說到這,又卡住了。


    程處弼等了半晌,不見他還有後話,有些急,“你倒是說啊!結果如何!”


    “預知結果如何,就要有所付出了,畢竟我這可是秘密,我和遺直兄倆人之間的秘密。第三人想知道,怎麽也要意思一下是吧?”


    程處弼驚訝,他就料知尉遲寶琪沒好事兒,讓他滾。


    “別啊,我這窮的叮當響,和你談這個也是沒辦法。你也知道,我之前跟遺直兄打賭輸了不少錢,我這一會兒迴京了,就得還錢。一時間籌不到那麽多錢,你借我點,等秋天有了收成,我再還你。”尉遲寶琪忙好態度地跟程處弼打商量道。


    程處弼想了下,就應承下來。“我這人吃軟不吃硬,既然是你尉遲寶琪可憐,那我就答應幫忙,卻不是因你威脅我那些話。”


    “好好好,是你可憐我。”尉遲寶琪減緩馬速,眼瞧著房遺直身影走遠。


    程處弼看了眼那邊,催尉遲寶琪快說。


    “不急不急,等他再遠點。他這個人太邪乎,我幹點什麽都能被他知道,這次我謹慎點。”尉遲寶琪歎道,轉即對程處弼嘻嘻笑,“畢竟這是出賣朋友的事,我得做的更保密些才好。”


    尉遲寶琪實則就是想再吊一下程處弼的胃口,難得他這個悶人,也有禁逗的時候。


    程處弼耐著心思點頭,催尉遲寶琪快說。尉遲寶琪果真就把當初在泰蕪縣那晚,他與房遺直對話的經過告知了程處弼。


    程處弼聽得目光一滯,“所以他並沒有尚主之心?”


    “我看有。”尉遲寶琪道。


    程處弼皺眉,“若是有,他便不會對你說,他對公主並非你所想那般。”


    尉遲寶琪還要解釋,程處弼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言。“信你才見鬼了,我就不該聽你胡謅。不過諒在朋友的情分上,錢還會借給你。”


    程處弼說罷,就揮鞭疾馳追隨公主而去。


    尉遲寶琪氣得拍了一下馬脖子,害得馬嘶叫兩聲,差點受驚。他隨後策馬跟在程處弼身後,追上了房遺直,不忿地對他道:“我要和你絕交。”


    狄仁傑正和房遺直說笑,此刻見尉遲寶琪似乎有氣,忙問他怎麽了。


    “剛看你和程處弼聊什麽,怎麽轉頭怒了,卻把火發在遺直兄身上?遺直兄怎麽惹你不快?


    “那你要問他。”尉遲寶琪氣道。


    房遺直瞧他那樣,心下了然,嘴上浮起一抹嗤笑,“又出賣我了?”


    “什麽叫出賣,我說的都是事實。我就不明白了,我為何跟誰一說關於你的實話,人家偏偏就質疑我的人品,就隻信你呢?”


    尉遲寶琪一直很看重他和房遺直的朋友情誼,他對房遺直的敬佩和關心,甚至勝過自己。正因為如此,尉遲寶琪就為房遺直著急,別瞧他這人平時看著似溫潤謙謙,但其實寡淡得很,最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但這段日子出行,瞧他對公主的在意程度,遠不同於他以前的樣子,尉遲寶琪就知道,晉陽公主對於房遺直來說,絕對是最為特別的人。可偏偏當初在泰蕪縣那晚,他們交談的時候,房遺直卻連認都不敢認。


    尉遲寶琪剛剛就想著趁機讓程處弼幫一把,反正他心裏清楚程處弼的為人,做事也很有分寸,所以這事兒他就是說了,在房遺直這邊也不會太怪他,程處弼那頭也必然不會多言。


    狄仁傑卻不懂尉遲寶琪想得那麽多,隻當他真的出賣房遺直,“人家和你說的話,你轉頭倒給另一人聽,真不是君子所為。還說自己為何被人質疑,你的所作所為,直接讓大家見到你的人品了。”


    尉遲寶琪聽這話卻也不怒,謙虛認錯地笑道:“倒也對,看來我以後得端正做派,然後再出賣他。”


    房遺直看向狄仁傑,囑咐他迴長安後,還住在自己家。


    狄仁傑笑嘻嘻地應承,忙感謝房遺直的收留。


    “誒,我也想要留你呢,也感謝我一下。”尉遲寶琪對狄仁傑道。


    狄仁傑立刻拉下臉來,拱手對尉遲寶琪道:“貴府請我也不去,住不習慣,就不叨擾了。”


    “我說你這人怎麽還挑剔上了,以前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對我可是很尊敬謙遜。而今卻隻把遺直當兄弟看,我就不是了?”


    “臨行前,父親再三囑咐我,出門在外,要親君子,遠小人。身上有惡習的,離近了,就會被帶壞。”狄仁傑笑哈哈道,他知道尉遲寶琪不會生氣,開得起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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