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麽看?房駙馬那裏你可查了?”李明達直接問房遺直。


    盧氏愣了,本以為李明達是因為高陽公主生氣的事兒發牢騷,倒沒想到她開口他大兒子這些東西,還牽涉到她二兒子,整個人有點懵地看著他倆。二人倒是氣勢十足,互相對峙。


    房遺直起身應對,語氣不卑不亢,“遺直為他長兄,此時替他說話,略顯偏頗,但二弟他確實與鄭倫之死無關。那名負責鞭笞鄭倫的官吏,雖曾是二弟的部下,但從不曾有過往來,二弟他甚至不記得這名官吏的名字。”


    “確實……有些偏頗。”李明達斜睨一眼房遺直。這人滿身君子風度,性子瞧著也是個寡淡如水的,涼薄得很,卻沒想到他一開口就向著自家人。不過房遺直所言,也確實有幾分道理。


    房遺愛什麽性子,李明達多少清楚些,畢竟因為高陽公主的關係,自己與他有過兩次接觸。房遺愛性子粗獷直率,不像是能設計出放蛇咬人把戲的人。而且能設計出這種複雜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謹慎,又怎麽會在鞭笞問題上隨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時有沒有什麽得罪過的人想陷害他?”


    盧氏聞言有些急,但因為不明經過,所以插不上話,隻能靜觀二人對話。


    “還可以,他性子單純,人不算壞,不曾跟誰有過爭持。”房遺直道。


    “兩名丫鬟是死於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審問之後自盡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時常提及房駙馬,還說與房駙馬的關係十分要好,而這個祁常侍剛好曾是十七姐身邊的人。現在所有的疑點,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駙馬。”


    “二弟剛被我的人尋迴,公主何不把他叫來親自質問。”


    “最好不過。”


    房遺愛剛從酒樓迴來,喝得半醉,下人說晉陽公主找他,入他耳卻聽成了高陽公主,未進門便喊著“我可不敢叨擾公主”的話。隨後他被硬拉進了門,見上首坐著一麵賽芙蓉,姿妍綽約的翠衣少女。房遺愛頓時酒醒了大半。


    聞得經過後,他慌忙和李明達解釋:“天地良心,我願意以命發毒誓,我自己真沒有參與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達從房遺愛的表情裏得到了答案,正欲點頭,那廂高陽公主突然衝了進來,赤麵瞪著李明達。


    “你有完沒完!你的心到底是怎麽長得,會以為我們想害你?”


    第12章 逼近真相


    高陽公主叱責聲落下,屋內便是一片寂靜。


    盧氏倒是很想教訓自己這個兒媳婦,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且在外人跟前,她也不好損了高陽公主的尊貴麵子,遂忍著沒有發作。


    房遺直本就性子涼薄,對於高陽公主的發瘋,既沒有驚奇也沒有憤怒,一副事不關己見怪不怪的樣子。


    至於李明達,根本不想理她。高陽公主在未曾理解經過的前提下,就冒然衝出叱問她,過於無理唐突,以李明達的教養,是不可能和她對吵的。


    高陽等了半天,見屋子裏這些人竟然沒有一個迴應自己,她跟對著空穀喊一嗓子沒什麽分別,但偏偏對著人這樣會令她更悶氣。這些人全都把她當成了死物,無視她。高陽公主怒火更甚,一雙眼噴著火,隻恨不能把她所有厭惡之人全都焚燒殆盡。


    “公主累了,我帶你迴去歇息。”


    房遺愛尷尬不已,想去拉高陽公主勸退她。殊不知他此舉,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陽公主,對方立刻甩手讓他滾快。


    房遺愛大失麵子,陰沉著臉,用很大聲且諷刺口的口氣對高陽公主‘恭敬’道:“那便隨公主的意願,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容我先告退。”


    她丟得起這個麵子,但他丟不起。房遺愛隨即衝李明達行禮,便甩手而去。


    盧氏見狀,頗覺得失禮,很不好意思的給李明達賠罪,隨後請了允準,去追房遺愛。


    房遺直仍舊漠然坐在原處,沒動。


    高陽公主狠狠瞪向李明達,正欲和其理論,餘光發現房遺直的存在。她猶豫了片刻,轉而才對向房遺直,淩厲口氣卻在這時減弱了大半,“我們姊妹有話要說,煩勞大哥去迴避一下。”


    李明達注意到高陽公主在和房遺直說話的時候,攥著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膚也收得很緊。看來這個房遺直對她來說,果真是個特別之人。


    “是晉陽公主召我來此。”


    房遺直的聲音沒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著意一絲冰冷,卻極為悅耳。


    李明達隨之掃一眼房遺直,容貌如畫,喜怒未形於色。不過此刻看他卻並非如平常那般溫潤文雅,孤身立在那裏,孑然獨立,盡數散發著冷傲孤清。


    此人不僅氣度非凡,話說得也很妙,簡單一句,卻能狠狠地打高對方的臉。房遺直在‘溫婉’告知,令高陽公主立刻明白她沒有趕他走的資格。因是晉陽公主召見,若想要他走,合該等晉陽公主發話。


    高陽公主本就因為李明達而生氣,而今聽房遺直頂撞自己的緣由也是因為李明達,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抖著手指房遺直,唇色微微發白,“你——”


    房遺直不鹹不淡地抬眸,輕淺地看了高陽公主一眼。


    高陽公主竟不敢與他相視,立刻移開目光,反而戾氣十足地看向李明達,要求李明達趕走房遺直,她們姐妹的賬自然要私下裏算。


    李明達有些無奈地笑了,自然是搖頭不答應。憑什麽,她又不傻。


    “正在商議案情,十七姐一來已經嚇走了兩個,還要把人都趕走?不行。”


    “兕子,誰不知你來這是為了見我,這會兒你拿查案這種事做借口不覺得可笑?”


    “我確實可笑,以前信錯了人,但現在不會。確實要查案,煩勞十七姐避嫌,”李明達見高陽公主還是不服,又補充一句,“尊了聖命的。”


    “你——”高陽公主再次哽咽,說不出話來。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當場驅逐,太丟臉,像是被當場打了無數個巴掌一樣,臉立刻灼燒地火辣辣。


    房遺直這時忽然對李明達行禮致歉,“公主造訪梁國公府,本該夷悅,卻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還請公主見諒。”


    “無礙。”李明達忽然發現房遺直還挺識趣。


    高陽公主怔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房遺直剛剛在替自己給晉陽公主致歉。這算什麽,暗諷她失禮,給他們房家丟人了?偏偏李明達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擾你們,好好查,查死我你倆都開心。”高陽公主氣得無以複加,萬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遺直,又恨恨地掃一眼李明達,便甩袖離開。


    李明達側目看了眼房遺直,發現他這人越來越耐看了。特別是內裏的氣度,猶若陳年佳釀,細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細查過祁常侍的屍身,是否有其它線索?”房遺直問。


    李明達搖頭,“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鄭倫的驗屍仵作便馬虎了,此事迴頭我親自把關。”


    房遺直訝異了下,不過很快就被平淡的麵色所掩蓋,他點了點頭,未提出異議。


    李明達手托著下巴,已然把外頭的那些雜七雜八的談話聲都提聽得差不多了,然後才麵色鄭重地對房遺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無辜,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沒有什麽實際牽扯,但眼下所有疑點都指向他們,也算變相說明了一個問題。”


    房遺直眼裏再一次閃過驚訝,他卻是沒意料到晉陽公主反應如此迅速,且是神斷。這個公主不簡單,竟是聖人所有公主裏最特別的一個。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針對他們?”


    “猜什麽都沒用,還得找實證。”李明達頓了下,看向房遺直,“對了,我今天來此,還有一事想問你。”


    “公主請說,遺直必定知無不言。”


    “我和大哥去斷崖那日,你為什麽在那裏?”李明達見房遺直微微收緊嘴角,立刻再出言補充,“別跟我說尋貓,我不信。”


    房遺直:“尋貓是借口,實則在找線索。”


    “找什麽線索,是否和我有關,因何有此舉?”李明達緊盯著房遺直。


    房遺直:“公主那日墜崖,遺直身邊的隨從名喚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兒,目睹了什麽,快說。”李明達立刻追問。


    房遺直隨即喚了木犀來陳述。


    “奴當時正在斷崖對麵山的山坡上采藥,因距離遠,有樹枝阻隔,看得並不太清,隻依稀瞧見崖上似乎掛著個人。然後風迷了眼,再看時,斷崖上有什麽都沒有了,當時並未在意。後來奴聽說公主墜崖,左思右想覺得可能所見並非虛假,遂將此事上報給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達:“就這些?你當時還看見了什麽其它的沒有?”


    木犀遲疑地看一眼房遺直。房遺直令他有話就說,務必坦率。


    “奴好像還見到崖頂飄過一抹影子,但具體什麽樣卻迴憶不起來了。”


    ……


    李明達坐在迴宮的車上,仔細迴味木犀所述的話,然後閉上了眼,將這些它人所述的線索都迴想了一遍,腦海裏卻沒有任何迴憶被勾起。對於那日的記憶,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迴了立政殿後,李明達便去再看那根紮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宮裏所有栽種仙人掌的地方,沒有一處刺長得跟這個一樣,是幹淨的白,且程半透明狀。她見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說長得不一樣,就在時間上也不符合。宮裏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墜崖之後才移栽的,而在她墜崖之前有機會接觸仙人掌的就隻有韋貴妃,但韋貴妃那邊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當日她和眾妃子們都在宮裏,根本都沒有機會出宮,遂也不可能會是她。


    李明達想不通,她到底是因為何故,獨自去見了一個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著仙人掌刺的人。


    “貴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屍首?”田邯繕試探問。


    李明達迴了神兒,點頭,得知屍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隱秘身份查看,便換了身太監服,立刻動身。


    到了屍房處,李明達掃過屍體沒什麽線索之後,便翻看了祁常侍隨身物,被一個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麽東西,拿過來看看。”李明達道。


    “看著像是錢袋,但又有點大。但這深宮內院的,他一個內常侍準備錢袋做什麽,也沒人賣東西給他。”田邯繕不解歎完,隨即翻了翻,發現是空的,“會不會是收錢用的,等著別人給他錢?我聽說有些太監會擅自把攢的錢捎到宮外貼補家用。祁常侍在內侍省,或許有這個便利。”


    李明達接過袋子,放到鼻子邊聞了聞,有一種很淡的腥味。李明達隨即讓田邯繕把袋裏的那麵翻出來。


    田邯繕照做,這袋子確實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舉何意。


    李明達拿起來仔細看了下,便道:“這袋子裝過蛇。”


    第13章 兇手坐定


    田邯繕湊上前來仔細看,發現袋子的裏布上粘著很小的白點,仔細辨別,他還是沒看出是蛇皮。


    李明達清楚蛇皮塊太小,她能看清確認,不代表這證據能讓別人信服。既然那條蛇很可能就是祁常侍所放,那麽在他的住處理該還有些線索,遂李明達決定再去一次祁常侍的住處。


    牢房這邊,李明達就留下田邯繕,讓他徹查一下祁常侍在生前與牢內哪些小吏有往來。如果蛇真是他所放,他在這邊必定有認識的人。


    因受了李明達的命令,祁常侍的住所仍保持原狀,未有任何人破壞。李明達在屋裏巡視一圈之後,倒是真沒找到什麽特別的線索,畢竟上次她已經仔細查看過屋內的每一寸地方。


    但如果祁常侍真的養蛇,李明達不相信祁常侍會一直將毒蛇裝在巴掌大的袋子裏養著,他的住處一定有東西盛裝蛇。


    李明達查了花瓶等物沒有問題,然後出門,見院東有一口缸養著金魚,對應西邊卻空著,仔細看地麵有一個圓形壓過的凹痕,應很淺了,不仔細觀察看不出來。


    李明達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兒。不多時宮人就來報,在房後的梧桐樹下堆放的枯樹枝之中發現了缸,果然跟前院養金魚的一樣。


    李明達立刻查看,還發現木做的蓋子與枯枝放在一起,顯然是用來蓋缸所用。缸內有一塊拇指長的蛇皮,田邯繕取出放在絹帕上,忙呈送給公主看。


    “貴主好眼力,剛袋子裏那麽一點,您就能瞧出是蛇皮來,果然慧眼如炬,奴萬萬不及。”田邯繕讚歎道。


    李明達又看了一眼周圍,沒什麽其它線索,便帶人迅速離開。她雖打扮成太監模樣,但如果在內侍省呆久了,勢必會引人懷疑。


    迴立政殿不久,李明達就得到了大牢那邊的情況。


    原是牢頭張碧天與祁常侍有些關係。張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門做城門郎,足有六個年頭了。通明門是從太極宮通往內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經常走動,遂時間久了,便與張碧天漸漸熟稔。去年張碧天因為禦下不嚴,犯了小錯,被貶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這個朋友,得機會就去找他見麵,與他吃些小酒,倆人因此關係越發好,無話不談。


    “鄭倫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過張碧天,但張碧天說他根本沒有讓祁常侍進過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親自進大牢,他常去那裏,又與張碧天無話不聊,對於牢房的結構必然早已經給熟識。我以前聽工部的大臣講過,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築得嚴實,但每間也有通氣口,口雖小進不得人,但想來進一條蛇該很容易。”李明達用手托著下巴,思慮了會兒,轉即看向田邯繕,“我想親自審張碧天。”


    田邯繕一臉為難,“貴主,這不大合適,宮裏人多口雜,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揚出去,被有些事兒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讓房遺直處理。”李明達命人準備了紙墨,把自己需要答案的問題寫在了紙上,並讓人呈給程處弼看了之後,再讓他送給房遺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晉陽公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魚七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魚七彩並收藏大唐晉陽公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