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彧,你還記得那兩匹馬嗎?”


    “記得。”崔彧側身看著她,她肯願意跟他說話,他已經很知足了。


    “那時候我以為,我們可以就那樣自在開心一輩子。”她言罷,轉頭微仰著頭,看著崔彧。


    月光下,那精雕細琢的眉眼,如春華秋月,俊逸非凡。


    “如今你可以告訴我了,當初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若是為權,後來宮變後,他已經控製了所有,讓父皇出示一道禪位的旨意並不是難事。


    可他沒有,他沒有再攬權,而是交給了二皇兄。


    再後來,天下大亂,她死後,他再次平亂,扶了鄭珣上位。


    這些年也一直兢兢業業的在輔佐鄭珣。


    不是為了權,究竟又是為了什麽?


    曾經他以為,兄妹的關係讓他難以啟齒,並且深深的痛惡。


    隻想著這樣惡心的事情,他自己知道便好了,那皇室中的醜惡,又何必侵染她的清澈。


    可是如今經曆生死,崔彧才知道,護著她不讓她知曉真相,隻會加深了所有的誤會,將她一步步的推向深淵。


    “這件事,要從二十九年前的鄴城行宮說起......”


    文昭帝強奪人婦,一夜風流後,知曉是崔硯堂的妻子,許是心中有愧,將人送迴,可是那時已經珠胎暗結。


    他八歲那年,文昭帝聽信一個遊方道士的話,說文昭帝心愛之人,魂落在了崔硯堂妻子的身上,連眼角的痣都一模一樣。


    再後來,慶功宴上,延禧宮母親說的那番話。


    父親的死,文昭帝的計劃與那不倫的情感。


    他退一步,身後便是萬丈深淵。


    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個個的被程家拔除,生不如死,甚至牽連父母妻兒。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程家隻手遮天,玩弄權術。


    他隻能奪了西北的兵權,保全自己,更保全他身邊的人。


    可是後來外祖父家的變故,男兒遭屠戮,女人被糟蹋。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程家的手筆。


    那時候他才知曉,從他拒婚那一刻開始,跟程家隻能站在對立麵了,別無選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跟楊重淵的大婚,隻是程家和皇後用來迷惑所有人,皇城內外,已經全是程家的兵馬。


    事情到了那時,隻能以殺止殺,不然,會有更多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程國舅被誅後,叛軍沒了主帥,被卸了甲歸降。


    我無心權勢,可是卻唯獨忘不了你。


    不管我讓自己如何忙碌,也無法將你從心中除去。


    我以為,在你找我時,我故意辱你一番,你不再來尋我,我便能放下,不再想起。


    終歸隻是我以為。


    在聽說你要嫁給楊重淵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放不下。


    不管我是崔彧也好,或是某個滄海遺珠的皇子也好,我都無法放下你。


    我隻有站在最高處,手握權柄的時候,才有資格跟你在一起,才能瞞的了這天下。


    我母親被皇後虐殺,我弑母結束了她的生命,對皇後的恨意滔天。


    可是當我的劍指著她的時候,卻怕這樣刺下去,你會痛苦,會無法原諒這個弑母仇人而痛苦。


    不報仇,我枉為人子,報仇,無顏麵對你。


    七七,那時候這愛恨生生將我的心扯開。


    後來,皇後突然撞過來,我卻想起我應過你,放了皇後,放了程家。


    那時候我想的不是如何為母報仇,而是不能讓你痛苦。


    可是還是晚了一步,你衝進來,質問我為什麽,我想解釋,可是你卻不信。


    殺你母後的劍還在我手裏,我的解釋是多麽的蒼白。


    程家的事情,朝野上下都在傳是我所為,稱我是在為外祖父一家複仇,故意辱了程家滿門女眷。


    可是卻無人知道,在你開口求我放了他們的時候,我便已經放下了這仇恨。


    直到今年從曲千塵口中我才知曉,楊重淵跟天傾門來往甚密,這件事是楊重淵授意天傾門所為,楊重淵為門主製毒養蠱,從小以身試毒,天傾門也願意幫他這個忙,消息也是天傾門黨羽迅速散播開。


    鎮南的將領是你姨丈,得知程家大難,妻兒遭辱,他將這件事算在我頭上,倒戈歸降了楊重淵。


    楊重淵靠著鎮南將軍的兵力迴了南召,奪了南召王權。


    之後一路北上,打著清君側,誅奸佞的口號,要傾覆這天下。


    那時,我恨煞了鄭家皇室,誰生誰死,誰做皇帝,與我有何關係,我隻想帶你離開。


    可是我卻不知,那時我的偏執已經將你逼上絕路,七七,我......”


    小七從聽到崔彧是父皇的兒子時,便驚駭的瞠目結舌,久久無法迴神。


    崔彧拒婚她想過很多,甚至想過是不是他移情別戀,愛上了別人。


    可是卻從未想過,他竟然是父皇的兒子!


    她想到崔彧那時在大殿上的決絕,想到後來他望著她時,眼中總有著濃濃的,化不開的愁緒。


    更想到那時他夜夜宿在太初殿,抱著她時,明明已經情動,卻無絲毫動作。


    原來,那時,他已經打算就這樣守著她過一輩子。


    她更想到,她跟崔彧的這一切痛苦,都是那個從小最疼愛她的父皇一手安排的。


    他總是笑著對她說:“朕的小公主應該嫁給這天下最驚才絕豔的男子,你覺得崔彧如何?”


    轉過臉,卻給她吃下致其不孕的藥,當成一枚棋子嫁給留著同樣血脈的崔彧。


    隻為了讓崔彧順利從程家手裏奪權,來鞏固這皇權,維係鄭家皇室千秋基業。


    小七隻覺得胃中翻湧,伏在河邊吐了起來。


    可是她晚上本就每吃太多東西,這會什麽也吐不出來。


    崔彧看著她這般,知曉她此時的傷情與惡心。


    他心疼的將她抱住,溫聲撫慰:


    “都過去了......七七,不要再想了,都過去了......”


    她還在幹嘔著,口中苦澀,眼眶微紅。


    原來那金碧輝煌的王庭之下,竟然是這樣腐朽惡臭,齷齪不堪!


    她以為,自小長在宮中,已經見慣了那些陰損的爭鬥伎倆。


    卻原來,那把龍椅上坐著的人,才是最讓人遍體發寒的人!


    她後悔了。


    為什麽要知道這一切?


    她寧願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師父告訴她,要遠離塵世煙火,淡泊看待世間事。


    可是那利用她的,是她的父皇。


    算計她的,是她的母後。


    到頭來,她不過是爭權奪勢那場角逐裏的一枚棋子。


    而她愛了那麽多年的男人,那個重生後斷了情根也愛上的男人,卻是跟她流著相同血脈的人!


    她該怎麽淡泊?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取蘊,


    師父說,這人生本是一場修行。


    可是為何會這樣苦?


    ps:親媽的求生欲:苦完就會甜,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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