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夏梵轉身就迴了房,三嬸那句‘可是你怎麽進來的’給生生的吞了下去,潛意識暗示自己昨晚上肯定沒關好門,就手忙腳亂的退了下去,她要和她家男人說說,這梵子又迴來咯!


    夏梵仔細的端著托盤剛放到桌子上的時候,敏銳的扭過頭,看向床上,隻見那本是睡著的太奶已經醒了過來,正起身半坐著,笑容滿麵的看著她,那本是蒼白憔悴的臉龐像是突然好了起來,雙頰還透著紅,渾濁的眼珠子也清晰了,那裏頭漾著的笑意狠狠的將夏梵心裏最後的防線給攻陷了。


    一個久病床前的人,最怕的不是愈加衰弱,而是突然的精神抖擻。


    畢竟,那意味著,迴光返照。


    夏梵的眼睛有些酸澀,她保持著臉部肌肉的鬆動,慢慢的走上前,坐在了床旁。


    太奶再次握上了夏梵的手,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臉,眼神中還帶著一抹愧疚和溫柔。


    “梵子,太奶很久沒見到了你了,太奶以為你不再迴來了。”


    夏梵沒有說話,時至今日,她沒辦法說出口這一次迴來隻是為了手鐲,在她的意識中,從未有過迴來的念頭。哪怕隻是一句謊言,她也不願開口欺騙,沉默,便是最好的迴答。


    “梵子,太奶當年對不起你啊,你怪太奶嗎?”


    握著她的手,緊緊的,似乎還在為當年命她結冥婚的決定而懊悔和愧疚。


    從夏梵離開的那日起,魏蘭無時無刻不為自己的愚蠢和衝動而後悔,悔得腸子都青了,她怎麽會被迷了心眼糊塗的賠上夏梵一生的幸福,那可是結冥婚啊!可不是什麽正經的關係,這等同於把孩子推入了火坑,她真的是老糊塗了啊!


    打從夏梵離開了魏家莊的那日起,魏蘭就後悔了,她恨不得自己沒有幹這些蠢事,但時間沒辦法重來,夏梵已經結了冥婚,魏蘭總是想著,下一次,下一次夏梵迴來後,她一定要把這場鬧劇終結了,哪怕賠上她這條老命!


    然而……


    已經沒有了下一次,夏梵再也沒有迴來。


    這件事成了魏蘭的心病,一日複一日的積壓著,加上年事已高,曆經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大起大落之下,她衰老的身子早就被掏空了,理所當然的,她病倒了。


    這一病,就再也沒有緩過來,病魔纏身,整日隻能纏綿床頭,唯一支持她的念頭,便隻有等夏梵迴來,等她的曾孫女迴來後,她就要終結這一場鬧劇般的冥婚。


    這麽個念頭一直撐著魏蘭,讓她沒有就這麽撒手人寰。


    夏梵隻是搖搖頭,輕聲說道:“太奶,我不怪你。”


    麵對即將離去的親人,再多的責怪都隻是過眼雲煙,風吹過,一哄而散,餘下的隻是未曾來得及彌補的傷痕。


    “太奶會補償你的,太奶會補償你!”魏蘭擲地有聲的說道。


    話落,這個小腳老太一改前日的病態,精神十足的翻身下了床,拒絕了夏梵的攙扶,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拉著往外走,夏梵雖是疑惑,但更多的是不忍拒絕,她知道,太奶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太奶扯著夏梵,在後者的要求下才穿上鞋然後迫不及待的朝著魏民德的房子走去,那架勢頗有算賬的意味。


    一大早的,魏民德還在家裏安心的喝著小米粥,剛剛吞下去的粥水在看見氣勢洶洶的太奶和夏梵之後險些一口噴出來,連忙吞下去之後起身,“怎麽了這是?阿蘭,你身體好了?”


    明明前兒去看她的時候還並在床前都說不出話來在,怎麽現在就能下床了,看起來精神還十分不錯!


    魏民德孤疑的再三打量了魏蘭之後,忍不住心驚了驚,這精神力可不是短時間能恢複的!同是那麽大年紀的魏民德心中冉冉升起了一個猜測,這是迴光返照啊……


    “民德,立刻開祠堂!立刻!”太奶的語氣是刻不容緩。


    魏民德一驚,“怎麽了啊?怎麽地要開祠堂喲?那可是大事才開的!”


    “這就是大事!”


    夏梵似有所感的抬頭看著太奶,眼神裏還帶著難以置信,她扯住了太奶的手,搖搖頭,然而小腳老太絲毫不顧夏梵的阻止,更是強勢的衝著魏民德說:“今天,必須給我開祠堂!我的時日不多了,如果你還把我這把老骨頭看在眼裏,就照我說的做!”


    魏民德,急了,開祠堂可不是什麽小事,看這老太的架勢顯然是要幹大事了!他的心中登時湧上一股不好的感覺,他立刻看向了夏梵,頗有些求救的意味。


    夏梵雙上按住太奶的肩膀,看著她明顯不正常般精神奕奕的臉,道:“太奶,不需要了。”頓了頓,接著說,“真的不需要了。”


    小腳老太一把掙開了夏梵的手,那力氣大的不像話,她抓住夏梵的話,輕拍。“梵子,太奶欠你的,這是太奶欠你的,就讓太奶還給你吧!”


    魏民德隱隱猜到了什麽事,並為自己的猜測感到心驚膽戰,他的老臉上更是露出驚恐的神色,“阿蘭,你,你不會是想!”


    小腳老太重重的點點頭,肯定了魏民德的猜測。


    魏民德立刻急的跳腳了,“糊塗啊!這可是糊塗啊!大逆不道的!”


    “梵子不欠魏家莊子什麽事,她是個命苦的孩子,萬萬不能在為了這莊子承受啥事了!當年,都是我們對不起梵子,我們是罪過啊!”太奶的眼睛都朦朧了。


    “那可是大事啊!萬一,萬一……我們魏家莊可是會從此消失的!”


    魏民德還試圖勸阻著固執的小腳老太。


    然而,還未等太奶說出話來,她的雙眼猛地往上翻了,露出眼白,那瘦小衰老的身子更是就要往下倒了,被眼疾手快的夏梵一把抱住,她急忙放平,一把掐住了太奶的人中,心髒更是急的砰砰砰直跳。


    “阿蘭!阿蘭!”魏民德可被嚇壞了,連忙蹲下來試圖喚醒自己的老朋友。


    半餉,在夏梵的急救下,小腳老太才恍恍惚惚的掙開了眼睛,隻是這次,那本是精神抖擻的臉一下子像漏了氣的氣球,整個衰敗了,不複剛剛的中氣十足,就連臉上好不容易有的紅暈也一下子褪了個幹淨,死白死白一片。


    夏梵和魏民德知道,迴光返照的作用在慢慢衰退。


    心髒一抽一抽的疼,夏梵用力的握緊了太奶的手。


    “民德,就當是,當是我這個老朋友求你喲……我們家梵子不該遭罪了……”


    魏蘭開始渾濁的眼死死的盯著魏民德,頓時,魏民德的心不好受了,他們這兩個老家夥可謂是患難與共,一起為這魏家莊子付出了不少,他怎麽忍心拒絕魏蘭臨死前最後的乞求,但那件事,那件事著實是大大的違逆啊!


    小腳老太一把抓住了魏民德的袖子,抓的死緊,“梵子,梵子已經為我們解開了那個詛咒,她,她已經不欠魏家莊了,民德,我們不該繼續糊塗啊……”


    半餉,見魏蘭的臉色越來越差,夏梵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了魏民德的衣領,冷冷的說道:“答應她。”


    “梵子!”魏民德大喊。


    喉嚨微微發熱,夏梵對著魏民德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命令你,答應她。”


    魏民德眼神恍惚了一下,點點頭,“好,開祠堂,我們開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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