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如果沒有當年的膠東王妃,膠東王未必能變得如此出色,但成了皇上之後,其實並不需要天後。沒有了天後對他心靈上的製約,他就會成為一個無懈可擊的天子,隻把萬裏江山當成他真正的伴侶。


    就像先皇一樣。


    盡管鄭安覺得自己不錯,但是他還是沒有采取最決絕的辦法——那就是除掉天後。鄭安不是怕死,自先皇大行後,他留在世上的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死對於他其實根本不算什麽的;他也不是沒有能力做到,做了那麽多年的中常侍,他在宮裏一直有不弱的力量,即便過去膠東王府的屬官正漸漸全麵接手,可在他離開前還是有能力一試的。但是他還是決定隻讓皇上和天後離心。


    畢竟先皇沒有說過一定要除掉她,隻是不想皇後對皇上沒有那樣大的影響,


    鄭安選擇性地忽視了先皇根本沒有想到皇後會直接成為天後,而且還幾乎掌控了全部的朝政。如果那樣,先皇一定會除去天後。


    可是,自己還是離間皇上與天後就罷手吧。


    酒菜都很素淡,大家不覺憶起了先皇,鄭安感慨地道:“老奴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皇上帶著大家打下京城,進皇宮的時候有多麽意氣風發!登基的那天,皇上向群臣們道,有生之年,定要平定天下,一統一京十三州!不想如今還有幽州、益州、交州還沒能收複,皇上便先走一步了。”


    國家的統一自然是皇上的頭等大事,身為天後,素波便表態道:“這三州,我們一定要收複的!”


    正說著,便有人進來到天後身後輕聲道:“趙太美人身邊那個前幾天出宮的親信迴來了,他請假時說迴家探望父母,但其實卻去了長沙王府,正好這期間趙無敵也派人進京到了長沙王府。”


    素波輕輕點了點頭,鄧家和趙家她都派人盯著呢,隻是這種事她並沒有告訴皇上,他如今還有如一張白紙,還是先學些治國的正道為好,至於這些瑣事,自己就先擋住吧。於是她便站起身道:“我先出去有點事兒,一會兒就迴來。”


    長樂殿本就是含元殿的一部分,先皇也時常在這裏處理政務,因此十分便利,素波便到旁邊的一處書閣裏坐下,聽來人細說詳情,“趙無敵自先皇駕崩消息離世後並沒有一絲異動,這一次遺人到京城雖然不知究竟與長沙王說了什麽,但來的隻是一個文人,身邊僅兩個隨從。”


    天後頷首一笑,趙無敵雖然還在西北領兵,但如今朝廷已經在西北設郡,派郡守郡尉管理一方,他早不能如過去一般專權,是以也不敢鬧什麽事吧。但是,如今正處於新舊交替之時,自己還是不能容宮內宮外隨意勾結,便擺手道:“將趙太美人的親信扣在宮裏,派人審一審他,再有什麽消息迴來報本宮。”


    含元殿的書閣雖然與剛才辦宴之處隻隔一牆,但卻經過特別的裝置,外麵的人聽不到裏麵的聲音,因此素波說話並沒有什麽顧及的,“吩咐在東海王、河間王處的人一定要小心。”自己不想傷他們,但是也絕不能被他們傷害,更要保護小美男不受傷害。


    事務處理好了,素波便準備迴去,卻有人進來通傳鄭守謹求見。


    鄭守謹是鄭安的養子,今天陪著鄭安過來,隻是他的身分夠不上在宴上相陪,素波心裏一直記得他曾救過自己,便令阿仁在殿外另開一席請他。此時他過來,素波亦給他足夠的麵子,讓人宣他進來,又和氣地笑問:“有什麽事?”


    鄭守謹便跪在下麵道:“小的厚顏打擾天後,原是為的義父——先帝時常在這間小閣裏看折子,便將一本《史記》也放在此處,閑時翻上幾頁,還在上麵親筆做了批注。義父一直想將那本《史記》帶到皇陵,時常看看。隻是他老人家再不肯說出來,是以小的冒死求天後見賜。”


    原來是這樣一件小事,素波一笑,“這又算什麽,你隻管替中常侍拿去。”


    鄭守謹再三告罪,起身到了素波身後打開一處暗格,原來這間閣子裏竟有機關,先前素波並不知道,如今便停住腳好奇地一看,暗格並不大,裏麵也隻放著幾本書,鄭守謹求的那本《史記》也正在其中,上麵微微有些灰塵了,可見有些日子沒有動過。


    鄭守謹拿了書用袖子擦去浮塵呈給天後,素波略翻了幾頁,見正是一本《史記》,上麵零星寫了些批注,正是先皇的筆跡,隨手又還了鄭守謹,才要吩咐他到了皇陵好好照顧鄭安,卻聽鄭安道:“依皇上所見,先皇可曾也中了毒?”


    素波嚇了一跳,抬眼細看方才發現原來那處暗格不隻能放東西,也是隔開長樂殿堂與書閣的牆壁,打開暗格其實也就是打開了通向長樂殿的一扇窗子,隻是這扇窗子裝得十分巧妙,窗子上的雕花正與長樂殿牆壁上的裝飾融為一體,因此她伏在窗上能清楚地看到皇上、鄭安和留福,而他們卻根本看不到自己。


    此時皇上就迴答道:“雖然一直少量用毒是很難查出來的,但朕覺得父皇並沒有中毒,父皇隻是一直疑心自己中毒而已。”


    鄭守謹顯然早知道這個暗格的秘密,但似乎卻沒有想到此時正聽到了皇上與義父間的對話,立即神色大變,就要關了暗格。


    素波一抬手擋住了他,示意書閣中的人將他拉下去,隻怕他吵起來被長樂殿的人聽到。在自己離開的時候,皇上與鄭安談起中毒之事,很顯然,這是他們間的秘密。


    且不說鄭安這位先皇最忠心手下的問話有多不合情理,可皇上怎麽會知道中毒之事?自己尚且不知道呢,而且他明明摔了頭,什麽事都不記得了。


    難道,他騙了自己?


    第173章 都知道了


    素波一時間大腦完全空白。


    此時鄭安在那邊又道:“可是, 皇上在先皇麵前卻一言不發。”


    “朕就是說了, 父皇也未必肯信。”皇上淡淡地道:“鄧氏下毒不知害了多少人,可她一直沒有受過懲罰。這一次, 她恐怕真沒有害父皇。不過, 她死在她其實沒有真正犯的案子上並不冤枉。”


    “鄧哀貴人是得知皇上不肯相信她才自盡的, 她死之前曾再三懇求老奴稟報陛下她從沒對皇上下過毒。”鄭安歎了一聲,“在最後的時候,鄧哀貴人承認了她毒害孝思皇後、兩位皇子和皇上之事。”但是鄧哀貴人一點也沒後悔她毒死了孝思皇後和兩位皇子, 反倒一直在破口大罵當今皇上, 萬分不甘當初沒有毒死今上。還一直道若是她能毒死今上,那麽她和太子就都能保全, 再輪不到今上繼位。


    膠東王不必鄭安說就能猜到,遂冷冷地一笑。不過其實他從來也沒想到事太竟會如此演變。


    許衍拿到□□迴京之後, 皇後用毒之事終於水落石出。原以為父皇就是得知了真相, 也不過小懲大戒一番而已,至少□□是動不了太子之位的。可是,父皇的反應卻大出意料, 當時他立即就認定北征時的舊傷未愈與□□有關,然後身體立即就垮了下來。


    先前父皇對鄧氏多寬容, 現在他就對鄧氏多苛刻。他非但不肯聽鄧氏一句話,就連一直用心培養的太子也放棄了,一切與□□有關的人都被殺掉了。


    就因為父皇覺得鄧氏害了他。


    其實膠東王幾乎可以肯定父皇並沒有中過毒,但是他沒有解釋。解釋又有什麽用?鄭安比自己還要了解父皇的一切,日常起居、禦膳房都一直牢牢地控製在鄭安手中, 可是父皇一樣也不肯相信他的話。


    父皇太怕死了,在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時,他簡直疑神疑鬼了。


    膠東王突然問:“如果朕不能及時自膠東趕迴來,父皇也一樣會廢後廢太子,然後立長沙王為太子吧?”


    是的。鄭安早將先皇同時準備立長沙王為太子的一切痕跡都抹去了,他不想新皇知道,但不想新皇還是猜到了。也是,新皇從小就聰敏異常,很少有什麽事能瞞過他的


    “但是,先皇也是無奈的,誰知道皇上能不能及時自膠東趕迴來?畢竟那時候先皇已經就要撐不住了。”先皇認定自己中了鄧氏的毒之後,就恨透了鄧家,決不可能有鄧家血統的兒子繼位。


    如果沒有天後,“朕恐怕真不可能從膠東及時趕迴來的呢。”她果真一直是幸運的,所有的選擇都正確。


    “可皇上還是一接到旨意就快馬迴京了,”鄭安就道:“而且,老奴知道,先皇心裏還是更


    看重皇上,長沙王要差得遠了。”


    “其實,父皇最看重的隻有江山社稷。”


    鄭安聽出了皇上未盡之意,忍不住道:“先皇自布衣起兵,幾十年間平定亂世,如今給陛下留下一京十州之地,陛下當思先皇之不易……”


    自己的確是得到了天下,可是也失去了母親和兩個哥哥。皇上默默思索著,過去的自己一心謀得皇位,最後退出京城,但現在的自己早不想要皇位了,可是皇位就是這樣從天而降。但天後說得對,到了手的東西,怎麽也不會向外推啊!天予不取,反受其綹。


    想到天後,她怎麽這樣久還沒有迴來?皇上突然覺出了不對,今天鄭安很不同尋常,一直在與自己說過去的事,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傾訴衷腸的人。


    一絲不詳的預感升上了心頭。


    天後在哪裏?


    皇上站起身,轉過兩道門進了書閣,看到了神情呆滯的天後,急忙上前,卻又不知說什麽好,半晌方道:“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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