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可惜,”留福便道:“雖然陸相若是要上奏廢立太子,定然會舉薦長沙王,但隻要將太子拉下來,削弱鄧家的力量,對我們都是有利的。”


    膠東王一笑,“許衍的意思未必是要舉薦長沙王。”


    “難不成他會舉薦王爺?”留福就驚歎一聲,“可陸家畢竟將二小姐嫁到了長沙王府呀!”


    “在關鍵的時候,陸相連親生女兒都不顧,哪裏會在意一個孫女?”膠東王搖搖頭,“當初陸相之所以一定要將二小姐嫁到長沙王府,是因為趙家向長沙王提出聯姻,他隻有拿出嫡孫女才能表現出十足的誠意。而許衍之所以要舉薦我,是他覺得我取代太子更容易成功,而且比長沙王更容易控製。”


    “那麽丞相為什麽沒有同意?”


    “我的外祖父不是不相信許衍,隻是他一向不夠決斷,明明他最早跟著父皇起事,也是父皇最大的助力,但卻被後來的鄧家居上。”


    陸相的確太過謹慎了,據說當初皇上起事時,本要推陸相為主的,畢竟當那時皇上的家世、聲望都遠遠比不了陸相,可是陸相卻畏首畏尾堅決迴絕了。後來皇上幾次遇到挫折時,他亦時常有自保之舉,讓皇上對他生了嫌隙,倒寧願相信沒有多少城府的鄧家。


    皇後、靜妃之事與此亦是一脈相承。


    想到這裏留福便趕緊道:“不管怎麽樣,如今諸位皇子裏王爺聲望最高,朝臣們誰不看在眼裏,就是丞相沒有接納許衍的提議,可他近些時候對我們亦比過去要親近,與過去冷若冰霜完全不同了。”


    “他正打著腳踏兩條船的主意呢。”


    “踩著兩條船,盡早要翻!”留福評價,又道:“我們是不是借此機會將許衍招到麾下?我雖然討厭他,但總要承認他的確是個有本事的人。”


    膠東王也承認,但是怎麽也不肯招攬這個人,因為他更討厭許衍,非常非常討厭!不是因為他將陸二小姐從自己手中硬生生地搶走——若論這一點,他其實還感謝他呢,畢竟自己因此娶到了王妃,比陸二小姐好上百倍千倍;也不是因為他為自己陪讀時不夠盡心——平心而論,那時自己為了迷惑皇後的人故意做出種種癡態,他能一直忍耐已經不錯了,還替自己中了毒;更不是因為王妃曾與他定過親,畢竟他們沒有成親,而且就算成過親又算什麽,王妃還是王妃,隻看王妃不願意嫁給他一定要退親,就足以讓他心裏妥妥帖帖。


    真正讓膠東王介意的是,他知道許衍並沒有忘記王妃。當時他在月湖邊已經果斷放棄王妃去救陸二小姐,就不應該後悔!明明許衍已經娶了陳征事的女兒,可心裏還惦記著王妃,心裏煩悶時就去金水河邊,其實就是把那裏當成了月湖,畢竟金水河的水與月湖的水一脈相連。


    所以盡管膠東王知道許衍有本事,應該招為已用,而且也明白這事並不難,許衍平生所謀不過兩件事,一為許家報仇,二成就一番功業,隻要讓留福向許衍示意自己成功了,他所謀求的自然水到渠成,他便一定會來效忠自己。但是膠東王就是不肯點頭,甚至他還一直壓製著許衍,讓他一直留在主薄的位子上。


    膠東王還遺憾自己的能力不夠,若是有了更多的實力,他一定將許衍調到萬裏之外荒涼之地,讓他一輩子也見不到王妃,就連金水河的水也看不到!是以他搖搖頭,“不必,就讓他留在外祖父身邊吧。”


    身為一個太監,留福完全不能理解王爺對許衍的態度,明明王爺十分大度,就連先前鄧家一係的人都能接納,可就是對許衍毫不容情,真是不可理喻。許衍的確是個人材,還是他們很需要的人材,他便又一次認真地勸道:“如果王爺覺得許衍留在丞相身邊對我們更有利也好,但將他升上一級還是應該的,過去的事情早已經過去了,王妃現在都把他忘記了呢。”


    “不行!”膠東王又一次拒絕了,就算王妃忘記了他也忘記不了,而且為了讓留福死心還加了一句,“你不會懂的。”


    留福幽怨地看了膠東王一眼,他最近很喜歡表明與自己的不同,但其實真有那麽多不同嗎?留福不理解。雖然自己是內監,但還不是一樣能吃能睡快樂地活著?真不知王爺有什麽驕傲的。


    除了王妃更偏心王爺一些。


    雖然每每王妃把最好吃的東西都挾給王爺,讓留福無限地羨慕,但是想到王爺還要忍受著王妃捏他的臉,留福心裏也就平衡了,他可不敢想像王妃若是捏自己的臉會怎麽樣——其實自己的臉現在很白很細膩,捏起來軟乎乎的,如果王妃想捏一下自己也不是不能忍,但是王妃從來就沒有捏的意思。然後,留福的心思就飛走了,“不知晚上王妃會做什麽好吃的?”


    一句話就從朝堂之上到了庖廚之間,可膠東王早聽習慣了,王妃如此,留福也如此。但既然治大國和烹小鮮是一個道理,膠東王也沒有什麽不接受的,然後也想到了晚膳——入冬以來天氣越來越冷了,王妃昨晚睡前嘀咕了一句應該吃火鍋,今天應該就是,且膠東王一早出府時又見宗正寺送了鮮魚,所以,“應該是魚火鍋吧。”


    魚火鍋——留福已經吃過羊肉火鍋、菊花火鍋、年糕火鍋等好多好多樣火鍋,現在他似乎已經感覺了魚肉的嫩滑,和火鍋湯的鮮美,白胖胖的臉上浮現了無盡的想往,“王爺,我們今天早點迴府吧。”


    正值朝局紛亂之時,膠東王本應該多留在文瀾閣一些時間再細細思索一番應該如何應對,可是他卻立即覺得留福的提議很有道理,他也急著迴府看看王妃是不是做了魚火鍋,而且這魚火鍋會是什麽樣子。按王妃一貫的思路,不管有多大的難處,吃飯也要排在第一位,她還常說隻有吃飽了飯更有力氣去想該怎麽辦。


    與其自己在冷清清的文瀾閣裏餓著肚子想,不如早些迴去坐在暖和和的小廚房裏,嚐著王妃做的種種美味,再認真思考一下自己應該怎麽應對。所以,膠東王就點了點頭,“也好,我們早些迴去。”


    二人才出了殿門,便見一個小內侍自院外快步進來迴稟道:“丞相前來求見。”


    丞相來做什麽?


    留福便見王爺已經轉身迴了文瀾閣內,便趕緊吩咐小內侍,“請丞相稍候。”自己跟著王爺重新迴了殿內,掩了門便趕緊問:“丞相不是沒聽許衍的建議,怎麽又找上門來了呢?”


    膠東王便不屑地一笑,“他雖然迴絕了,但事後不免又猶豫,便想來看看我究竟怎麽樣。”說著讓留福拿起一把戒尺,用力在自己的手掌上打了一下,眼看著掌心高腫了起來便丟下戒尺道:“我們來個苦肉計,想辦法把丞相拉過來。”


    留福與膠東王配合已經許多年了,輕車熟路至極,又唯恐丞相看不到王爺手受作了,便找出一塊雪白的帕子替膠東王十分顯眼地係在手上,然後命人將陸相引入。


    陸相已經等了一會兒,他翻來覆去地想許衍的提議,的確是難得的機會,如果一舉成功,那自己的地位可就高出鄧太尉了。而且,如果,將來皇上有那麽一天,以膠東王的癡傻,掌控朝政的人豈不是自己?


    但是,鄧家的勢力還是很強大,至少比陸家強大,能與鄧家相抗衡的隻有趙家,那麽陸家還是應該與趙家聯合起來。


    還有,皇上會一直被膠東王騙過嗎?


    可能會出的問題太多了,就像許衍所說,非隻人謀,亦在天定,真是左亦難右亦難。


    正這時,內侍前來相請,陸相便進了文瀾閣大殿,見膠東王正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之內,怯生生地瞧了一眼外祖父卻又趕緊低下頭讀書。


    留福便親自捧了茶,“丞相請。”


    陸相便坐下問:“近來我瞧著王爺很好,還能在太學裏講書,怎麽我來了卻不肯說話了呢?”


    留福就俯首低聲道:“薛太傅管教王爺十分嚴厲,每天都要留許多功課,在外麵背書講書不敢出一點錯兒,但沒有別人的時候平日便又迴到原來的樣子。”


    原來膠東王還能被管教得如此老實?陸相便有些吃驚,當初膠東王在陸府時可是會時不時地鬧一場的,時常要他幫忙收拾亂攤子。此時他不禁奇怪地問:“薛大儒怎麽管教王爺的?”


    留福下意識地左右瞧瞧,似乎也很害怕,見隻有丞相一人,方才上前將膠東王的手拉了起來,“薛大儒打人。”


    陸相看著膠東王高高腫起的手掌,便氣道:“王爺再不懂事,也是皇子,薛大儒怎麽能如此下狠手!”


    留福就道:“我也這麽說,可是薛大儒說他是王爺的太傅,有資格管教王爺。要麽請丞相在太傅麵前幫我們王爺說說情?”


    陸相想了想道:“薛大儒說的也不錯,他畢竟是太傅,我亦不好多言。”卻仔細看看了傷,又勸導幾句,“我迴去讓人送了傷藥來,”便走了。


    第120章 唿聲高漲


    膠東王與留福提前離開文瀾閣迴了王府。


    王妃果然正在做魚火鍋, 她的心思一向就如此簡單,膠東王猜測了許多次,從沒有失手的時候。


    見了他們迴來, 就笑著說:“你們可真會趕時候,剛好我備好了火鍋湯料, 阿仁也將魚肉剔骨切片,正是可以開飯了呢。”


    早有內侍宮女們打水洗手, 王妃一眼就看到膠東王一隻手包著帕子, 立即撲上前看,“怎麽弄的?”


    留福就隨口答道:“太傅打的。”


    不想王妃立即就抄起桌上一隻小漏勺——那是為吃火鍋特別讓良工局打的,在沸騰翻滾的火鍋湯裏撈食材特別的方便,如今王妃握著漏勺便向門外衝去,“什麽太傅、大儒的,竟然敢打我們家王爺,不行!我不允許暴力出現在我們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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