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地說,王妃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她幾乎吃完了點心就立即睡著了,但就是這樣,膠東王依舊心急如焚,明知道應該再等上一會兒才更安全,可他都沒有等,剛剛那細碎的吃東西的聲音和濃鬱的香氣和那一點點的肉絲實在將他的心都快勾出去了,以至於不小心撞到了妝台前的一把椅子,雖然馬上扶住,但還是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膠東王趕緊迴頭去看王妃,見她絲毫沒有被這聲音影響,依舊沉睡著,仿佛哪怕這屋子倒了她也不會被驚醒一般。他的目光掃過,就見大紅喜燭發出的光將她的臉映得紅紅的,正是那個漂亮而且可愛的小姑娘。


    而且,還自以為很聰明。


    其實,王妃並不真笨,勉強算成聰明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既然嫁到了皇家,她的這點聰明就很不夠看了。想想她剛剛與留福的對話,膠東王就在心裏笑了,太天真了呀!


    當然此時什麽都不重要,能勾動膠東王心神的隻有那些香噴噴的餅,他很快就找到了,打開包著的油紙,拿起一塊就塞進了嘴裏,要知道可以放心吃的食物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


    膠東王一氣吃了兩三塊,才覺出冷意,怪不得徐素波剛剛到被窩裏吃呢!他也重新迴到了床上,蓋上被子,肚子裏有了底就不那麽急迫了,他細細地咀嚼著餅,品嚐鮮美的滋味。膠東王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餅,外麵的酥皮倒是平常,裏麵包的肉絲卻很奇怪,不知用什麽法子做出來的,每根肉絲都細細的,入口綿軟,不幹也不柴,越是砸摸越是覺得香味兒十足,竟怎麽也吃不夠。好在膠東王迴到床上時已經將整個油紙包都帶了來,現在他守著這些肉鬆餅盡情地吃著,終於到了再也吃不下的時候才重新將紙包好藏在床裏麵的褥子下麵。然後他也像素波一樣犯了困,隻想趕緊睡上一覺。


    其實膠東王很不習慣與別人睡在一處,先前留福陪著他的時候也是打地鋪的。現在看著這一會兒功夫已經向自己這邊蹭過來許多的徐素波便有些不情願,睡覺就老老實實地睡嘛,怎麽還要動來動去的!


    徐素波畢竟是膠東王妃,雖然這王妃之位她未必能坐多久,但是眼下總不能像對待別的女人一樣對待她,膠東王決定給她留些體麵隻踹下床就好了,床是自己一個人的,他並不打算與別人分享!


    就在他要動手——不,動腳之前,忽然又聞到了淡淡的香氣,這香氣其實不陌生,剛剛徐素波在被窩裏吃餅時他就聞到過,原來以為是餅的味道,但現在才明白其實是來源於她這個人。有點香又有點甜,還讓人覺得暖暖的,細細品起來與好吃的東西又不一樣,隻感覺十分舒服,且又讓膠東王的心莫名地軟了,“算了,看在過去就吃了你許多東西,現在你又帶了這麽多餅嫁過來的麵子上,我就讓你與我睡在一張床上吧!”


    膠東王端正地躺平,將被子拉好,用與素波差不多一樣快的速度睡著了。饑餓時想睡卻睡不著,但吃了飽了可不一樣,渾身上下都懶洋洋的,困意自然而然地就來了。


    素波在膠東王府的第一夜睡得不錯,清晨她醒過來時習慣性地伸個懶腰,就發現不對了,胳膊還沒有完全打開就碰到了一個人,然後她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滾到了床裏麵,與膠東王緊緊地靠在一起,無怪覺得睡得好暖和!


    好在自己反應夠快,素波聯想到先前被膠東王打傷的那個女子,將驚叫聲咽了下去,一骨碌就向床邊滾了過去,不料力氣用得大了,“撲通”一聲掉到了地上!


    素波是帶著被子滾下去的,如今便像蠶繭一般被緊緊地包著,隻得在地上來迴滾動了兩下,才將被子抖開站了起來。她活動活動身子,倒沒覺得哪裏疼,畢竟王府的地上輔著厚厚的地衣而她又包著被子呢!然後她就看到膠東王坐在床上,用烏黑的眼睛自上而下的瞧著她,一絲表情也沒有,但卻帶了莫名的嘲諷。


    自己現在的樣子恐怕很丟人的,素波便心虛起來,“我就是不小心……”解釋了半句醒悟過來,他什麽也不懂,自己根本不必說的。


    這時留福聽了聲兒進來了,素波就搶先道:“王爺一早醒來就把被子扔到了地上,我正要撿起來呢。”這叫惡人先告狀,反正膠東王傻,自己正好把責任推出去。


    留福瞧了一眼王爺,見他並沒有生氣,眼睛裏反倒透出些喜氣,便笑著應付道:“那好,王妃撿被子,我服侍王爺起身更衣。”轉過屏風,他便知道王爺高興的是什麽了,將一大包餅接過收到了懷裏,服侍王爺更衣洗臉不提。


    這邊福兒和壽兒也過來了,素波也急忙換了衣裳。民間習俗,成親第二日要拜見男方的家人,在皇家,出了宮的皇子成親就要進宮拜見父皇母後,並與皇家親戚相見。


    一時送來了早飯,素波便瞧著膠東王,男尊女卑的時候,是需要男子先吃,女人才可以動筷的,對此何老太太再三教導她,隻怕她見了好吃的一時嘴急就先吃了。可是素波眼巴巴地等了半晌,膠東王隻端端正正地坐著,一雙眼睛看也不看桌上的膳食,空洞洞地對著牆壁,不知在想什麽。


    素波自知不可能理解問題兒童的世界,也不可能陪著膠東王一直枯坐,她便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留福,請王爺吃飯吧。”


    留福剛剛與膠東王躲著各吃了幾個餅,肚子裏飽飽的,便有心琢磨著王妃帶來的餅是怎麽做的,他也算有見識的人,皇宮、相府的吃食看得多了,卻從沒聽聞過把肉做成又鬆又軟一絲絲的餡,而且還那樣的好吃,無怪王爺很開心呢。此時聽素波開了口,他便搖頭道:“王爺大約是不想吃吧。”


    “不吃早飯可不大好,”素波覺得自己還是要勸一下的,因此就盛了一匙粥送到了膠東王麵


    前,溫聲道:“喝點粥吧。”


    膠東王先是不理,待素波將粥送到了近前便抬手一撥,將匙撥到了地上,又一心盯著牆壁不語了。


    素波很是無奈,但她已經盡了力,因此就向留福道:“既然王爺不吃,那我可就開動了!”


    留福瞧著她笑盈盈地端了一碗栗米粥香甜地吃了起來,心裏就有些不忍。他是靜妃的心腹,後來跟了膠東王,這些年來親眼見了身邊的人一個個病倒了,死去了,先前不知道原因,後來才猜到皇後在他們的飲食裏下了毒。□□是慢性的,最初腹痛,後來吐血,再後來人就不行了。也有的人沒死,可是卻變傻了,生不如死。


    就是到了陸相府裏,他們也沒有完全擺脫皇後的毒。文瀾閣裏有幾個人莫名地生了病,其實就是中了毒,其中就有許衍一個。就是因為他們吃了宮裏賞賜王爺的饌食。


    留福有心想提醒王妃,但看著王爺一動不動地坐著,他知道不應該說。靜妃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最後拚死保住了膠東王,又成功地讓鄧太尉和皇後相信膠東王已經傻了,這樣他們才從宮裏逃出來。如果事情暴露,鄧太尉是怎麽也不可能讓王爺活著的,他手握兵權,說不定會用什麽手段,眼下他們還無力自保呢。


    留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是開口了,“王妃,我們趕緊走吧,拜見皇帝和皇後娘娘可不能晚。”


    素波聽了便急忙將其餘的粥都劃到嘴裏,遺憾地看了一眼桌上另外幾種口味的粥品,她還沒來得及嚐呢,又順手撈起兩個冒著熱氣的小籠包子,“我可以邊走邊吃。”


    留福就輕輕地搖了搖頭,有的人是沒有辦法救的。


    第40章 不缺俸祿


    進宮其實就是行禮, 給皇上行禮、給皇後行禮,給太子行禮, 給太子妃行禮, 給皇叔穎川王和王妃行禮, 給皇兄皇嫂們行禮, 給皇上的妃嬪們行禮。


    一圈大禮行過之後, 隻有長沙王和幾個小皇孫小郡主給他們行了禮。


    但是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 給別人行了禮就會收到賞賜,而別人給他們行了禮就要賞賜出去。


    素波早已經想通,她要把膠東王妃當成一個職業來做,幫助膠東王,保住膠東王府的地位, 然後得到一份安穩富貴,算起來一點也不吃虧。就說那個色迷迷的陸辰,從自已與膠東王有了聯係,就沒有再來找過麻煩, 而且素波也相信,就是現在遇到了鄧十九, 他也會老老實實的。更何況還有叔父,因為她成為王妃得到了徐家的舊宅,又感受到了那樣的榮耀,一切都很值得。


    所以跪拜行禮其實就是這個職業的一部分,把它當成一種運動也不錯,聽說有一位名人就是這樣鍛煉身體的呢。


    而收到了賞賜就是這個職業的灰色收入吧, 對於他們的新婚,皇上賞了一千金;皇後賞了兩千端綢緞;太子、太子妃、皇叔、皇嬸、皇兄、皇嫂等等許多人出手都很大方,還真豐厚呢!比起膠東王府張長史為他們準備賞的東西,他們賺大了!


    中午的時候,皇上還賜了宴,讓素波更為開心。


    禦宴呐!上次進宮時也隻吃了點心,可沒有嚐過禦宴。


    畢竟是兒子的喜事,皇上嚴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今天隻述家禮,大家不必拘謹,各自入座。”


    每人一張案幾,酒菜如流水般地送上,然後又流水般地端下去,素波靈巧地挑著喜歡的菜肴品嚐,禦膳畢竟是不一樣的,從原料到烹飪方法都極出色,令她大開眼界。


    當然了,她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職業,抽空看了幾次膠東王。他端坐在對麵,麵對著各種美食毫無興趣,幾乎沒有動箸。


    今天早上他就什麽也沒吃,現在還不吃東西,對身體肯定不好。素波想著,突然意識到膠東王的問題多半與飲食有關。前世不就有個厭食症嗎,他沒準兒就是吧?聽說厭食症不容易治好,可怎麽辦?


    正這時,皇上舉起了酒爵,有些傷感地說:“雖然是天家,可一年到頭聚在一處輕輕鬆鬆地說些家常話的時候才有幾次?倒不如過去在鄉下時每天晚上阿娘在院子裏擺了桌子,阿爹坐在上首吃酒,高興時給我們兄弟們也都倒上一杯,一家人說說笑笑的熱鬧呢。”


    穎川王就道:“阿爹阿娘沒有福氣呀,長兄做了皇上,他們卻先去了。”說著便將爵中之酒一飲而盡。


    天下亂了,皇上初起兵時並不強大,也曾遭遇過幾次失敗,而皇上的爹娘也跟著受過不少的苦,而皇上得了富貴時,他們又都過世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穎川王最明白皇上心中的傷痛。


    “虧得那幾年阿弟守在阿爹阿娘身旁,替我盡了孝。”皇上說著便又飲了一爵酒,“阿弟是家裏最小的,也是阿爹阿娘最疼愛的。”長兄為父,他對於這個小自己十幾歲的弟弟也像兒子一般地疼。


    穎川王從小就依賴長兄,他也視長兄為父,兄長起兵後,他一直追隨著兄長,也是吃盡了苦頭的,兄弟間的情分非同一般,“阿爹和阿娘是疼我,但心裏卻是最重視長兄的。記得那一次我們被賊人所虜,賊人們一直為難爹娘和我,忽聽得兄長大敗賊兵,爹娘都說,寧願被賊人所殺,也願意兄長獲勝。”穎川王說著,又將手中的酒飲盡了。


    兄弟二人說著話,就連喝了三杯酒,下麵的皇子們每一次都一道舉爵飲酒。皇後娘娘也笑道:“我也是福薄,倒沒能服侍太上皇、皇太後。倒是靜妃跟在太上皇、皇太後身邊幾年,現在她也先去服侍太上皇、皇太後了。”說著也飲了酒,卻又道:“膠東王怎麽隻空舉著酒爵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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