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許衍很是不同,人沒了過去的精神,雙眼也帶了淡淡的愁緒,就像那玉失去了光華似的。


    素波很理解許衍,其實他正是自己的同齡人,孤身一人在相府,比前世自己剛上大學時還要孤單可憐呢。當時自己有什麽事,還可以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但是他的心事隻得藏著,現在把自己當成親人了,才會多說一些,便安慰道:“什麽榮華富貴都是虛的,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自己雖然也不大,但畢竟過特殊的經曆,內心就會更成熟些,也真覺得平安地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許衍見素波隻一味地關切安慰,自是感動,又趕緊道:“你放心,膠東王雖然呆傻,可陸相能讓我知道了膠東王的秘密,自然是看中我的。”


    素波前世一直是單純的學生,這一世也不過與徐叔父這樣老實厚道的人在一起,哪裏見過陰謀鬼計?到了這時才後知後覺,懂得知道膠東王秘密的事是非常危險的事,便急道:“萬一哪一天秘密被揭發了,你可怎麽辦呢?還是趕緊想辦法離開膠東王吧!”


    許衍看到素波麵露懼意,揚著一張俏臉,睜大眼睛,滿是緊張之色,心裏說不出的柔軟,溫言道:“別怕,膠東王畢竟是藩王,現在又不小了,陸相已經許我,隻要將來膠東王平安就藩,就讓我做膠東王的長史。”


    素波想了想才明白,皇上一定還不知道膠東王的問題,他一旦知道了,肯定不會封傻兒子為王,而愛護外孫的陸相就是想在大家麵前為外孫製造出假像,好讓他保住膠東王的地位。


    藩王的長史,正是負責藩王一切事務的人,如果許衍做了膠東王的長史,自然能替膠東王處理藩地的事物,保護膠東王。自然,膠東王如此情況,許衍的地位也是極穩固的。


    陸相果然很看重許衍。


    也許,在許衍看來做一個藩王的長史不夠成功,但是素波卻很滿意了,鬆了一口氣道:“這很不錯了,你還歎什麽氣?”


    許衍不答,卻又歎了一聲,“唉!”沒想到身為世家女的素波根本不理解他的雄心壯誌,可眼下也不是教導她的時候,隻是再三叮嚀,“膠東王的事,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


    這一次,素波倒很明白而且堅決地道:“我知道,你不必擔心!”


    許衍便起身道:“我們迴去了。”


    “你路上要小心,別被旁人看到。”


    許衍點頭,轉頭膠東王,“王爺,我們走吧。”


    膠東王理也不理,隻是拿著那張紙來迴地擺弄,許衍伸手去拿,無奈膠東王卻不肯放,許衍隻得一麵哄他一麵去奪,卻突然停住了,“這幾個字有些怪,是怎麽寫上去的?”


    關於印刷術,素波為的是叔父,並沒有告訴許衍的意思。但是許衍恰好進來了,她亦不好立即收起來,那豈不是欲蓋彌張?


    後來有膠東王一攪,素波倒將這事放下了,不過方才膠東王讀《秋風辭》時,許衍也並沒有在意,現在才被膠東王引得發現了異樣。


    也許就在今日之前,素波還會想辦法將事情瞞下,但是她剛剛與許衍分享了膠東王的秘密,使得兩個人的親密度立即便與先前不同了,因此她隻略一尋思,便道:“叔父給我刻了幾個竹簡玩,刷了墨印在上麵就是這樣的,我便想如果把五經中的字都刻成這樣的印章,不就不必再用那麽多人抄寫了嗎?可叔父說我胡鬧,還不讓我再糟蹋紙張。”


    “新奇是很新奇,但卻不是不可行,”許衍拿著仔細地看了幾迴,又讓素波把那幾個竹簡也拿出來道:“都給我吧,我去試試。”


    晚上叔父迴來的時候,素波便將許衍來過和竹章的事情說了,叔父聽到許衍便笑問:“他還好吧,最近他們的授課很多,平日連正殿也不出,我好久沒有遇到過他了。”


    不是功課忙,而是忙膠東王。素波幾次想對叔父說膠東王的秘密,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有說。告訴了叔父,也隻能讓他平白地為許衍和自己擔心而已,終於隻是隨著叔父的話笑道:“聽說那些大儒們給他們講了很多課,所以就很忙。”


    叔父便告訴素波,“膠東王小時候一直生病,所以耽誤了讀書。好在他天資聰穎,過目成誦,這些天非但將《五經》都講完了,又開始讀史。從沒聽過這樣的天賦,真是了不起啊!”說著再三讚歎。


    素波默默地在心裏念,“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你們都被騙了!”


    第18章 歪瓜裂棗


    叔父再三讚了膠東王後,又聽她講到印章的事,更是不以為然,“你們年青,隻是覺得好玩,若是果真能用印章印書,前輩的聖人們為什麽不傳下來?”在讀了很多聖賢書的徐叔父看來,上古的聖人才是完美的,他們沒做的事就絕對是行不通的。


    好在素波現在對於印刷術的熱情已經沒多少了,她隻是想通知徐叔父而已。


    自然,偉大的印刷術是不可能被埋沒的,沒幾日,許衍就興衝衝地過來告訴素波好消息,“上次從你這裏拿了竹簡後,我又自己做了幾根,上麵刻了經書的內容,印出來獻給丞相。丞相見了大悅,招集了大量匠人製做竹簡,刻五經於其上,想來很快能印出一批經書來。不過,這件事現在還在保密,參加的匠人都被關在東殿內,丞相準備在皇上萬壽節時拿出千卷經書為皇上祝壽。”


    素波不由得也好奇,“你們是怎麽做的?”


    “試了很多次,最後將刻好字的竹簡串成一冊,拿墨刷了,雙人各持一邊覆在紙上,用大木壓實,再揭起來,晾開後非常整齊,不亞於抄寫的經書,隻是竹簡要比你用的大,二尺四寸長,與紙張同樣寬度。”


    原來在這時,還有律令規定各種用途的紙張大小亦是不同的,比如寫詔書律令要用長三尺的紙,抄寫經書的用長二尺四寸,民間寫書信用的長一尺,所以許衍要用與紙張同大的竹簡來刻字。


    這應該算雕版印刷還是活字印刷?素波不確定。而且明明還可以把紙裁小,裝訂起來,要比長長的一卷書看起來方便多了,但是素波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管了,隻是關切地看著他問:“你沒事吧?”


    然後她發現許衍完全變了,不再是前些天有些頹廢的許衍了,他的眼睛明亮而且充滿熱情,白皙的臉上似乎閃著光,輕輕地笑了,“我不是讓你別怕嗎?”


    “你已經想開了?”


    “自從上次陸辰打傷了薛大儒,陸相知道了文瀾閣授課的實情,便將陸家的子弟都趕出文瀾閣,隻留我一個陪讀,將膠東王完全托付給我了。”許衍微笑道:“你知道嗎?丞相與我談了整整一夜,我什麽都想通了。”


    隻是很多事不能告訴你,因為你太小了還不懂。


    許衍看著素波終於露出了美麗的笑容,單純又可愛,便笑著從身後拿出一個卷軸,打開放在她的麵前,“你看!”


    “這就是你們印的書?”素波看著其實一點也不像印刷品的紙卷,一點也激動不起來,勉強點頭道:“還不錯了。”


    許衍卻要興奮得多,“你一定覺得刻的字終究要比寫的差些,紙卷上又有些墨漬,有幾位老先生也這樣說。可是,你知道嗎?雖然刻簡用了些時間,但是我們隻用兩天就印了兩千個卷軸,每張卷上有一千零三十二字!若是要用人來寫,文瀾閣所有人不眠不休要寫上一個月!”


    素波放下了前些天的心事,終於被許衍的情緒帶動了,畢竟她才是印刷術的“發明”者,便笑著指出,“更重要的是,所有的書都是一樣的,不會有抄錯的地方。”


    “對,所以陸相特別滿意。”許衍又帶了歉意地說:“獻給丞相時,我想你一個閨閣女子,不必傳出聲名,便隻說是我自己的主意,你會不會在意?”


    素波如果在意便不會把在許衍麵前說出來了,她原本是希望徐叔父因印刷術不再勞累,或者得些利益,可是徐叔父實在是太頑固太保守了,現在許衍得了也沒關係,畢竟他們已經定了親,也不算便宜了別人。而且素波對於眼下的皇權社會並沒有信心,就算自己擁有“印刷術”的專利權,恐怕也根本沒有用處,便笑道:“我當然不會在意了。”


    許衍看著素波清澈的眼睛也笑了,“丞相賞了我一百緡錢,迴頭我讓人送過來。”


    果然知識產權並不受重視,影響整個世界的印刷術竟然隻值一百緡!素波搖頭一笑,“你不要全送來,留下一半吧。”


    “那怎麽能行?”許衍又笑道:“就算我留下了,將來也是要由你保管的。”


    這是許衍對自己說的最親密的一句話了,素波心裏果然甜絲絲的,再看許衍,臉竟然也是紅的,正要迴一句甜蜜些的話,卻見門無聲地開了,原來膠東王走了過來,一推門進了屋子就抓起桌上的杏子開始吃。


    有過上一次的經曆,許衍和素波要鎮靜得多了。


    許衍奇怪地看著膠東王,“他怎麽找到這裏的呢?”又搖頭向素波歎道:“明明殿裏有加了糖漿的杏肉,他卻不肯吃。”


    糖漿在這裏可是很貴的東西,素波便覺得好笑,“聽說外麵送來了十筐杏,最大最好的都送到了內廚房,我們這裏都是挑剩下的歪瓜裂棗,誰知道膠東王偏要吃這個。”


    突然又想起了還有些點心,便拿出來送在膠東王麵前,“上次你不很愛吃嗎?這些恰好是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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