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肯出來嗎?”


    “迴陛下……”內監匍匐在地上,聲音發抖,“娘娘不吃不喝已經好幾天了,怎麽勸也不肯出來。”


    少年天子眉頭緊鎖,站在詹貴妃的殿門外,徘徊著。


    “茵茵,你好歹用些膳……”


    突然,房門大開,白衣女子從裏麵走了出來,懷抱琵琶,站得筆直。


    以淚洗麵的痕跡,在她臉上顯露無疑,女子原本嬌憨姣好的容貌,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清瘦了下來,盡管如此,仍舊美得那般明豔動人,我見猶憐。


    “茵茵……”天子心疼上前,卻被她悄無聲息躲了開來。


    也不是第一天被她這麽冷眼相待了,少年天子退後一步,退讓道:“你要去散心,朕陪你去。”


    湖心亭。


    遠處水波瀲灩,倒映著四周的春景,美得像畫一樣。


    微風吹過,詹茵茵懷抱琵琶,卻不彈。


    天子問:“茵茵為何不彈?”


    女子忽然輕笑了起來,笑容甜美,卻又蒼白:“伯牙鼓琴,誌在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誌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皇帝臉色突然一沉,下意識看向了她。


    話剛落音,女子縱身一躍,抱著琵琶,跳入了那片水光瀲灩的湖中。


    廣袖紛飛,宛若半空中驟然綻放的盛世曇花,絕美而又淒涼。


    她這一生隻愛過一個人,也隻會為他一人撥弦。


    年輕的天子變了臉色,全然不計後果,跟著就跳了下去,撲通一聲水花四濺,身後內監驚慌失措,一個接一個跳了下去,片刻之間,原本寂靜的湖心亭已是一片狼藉,唿救聲和叫喊聲夾雜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


    皇帝自己也不會遊泳,嗆了好幾口水,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了過去,不省人事。


    而那位毅然投湖的詹貴妃,卻連屍身也未尋到。


    連同她的琵琶,一同沉到了湖底。


    再也沒有人問起。


    ****


    夢醒了。


    詹茵茵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平複下心情來。


    迴頭看了看枕頭上的淚漬,詹茵茵睜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最近這是怎麽了,這樣的夢,她已經做過好幾次了。


    也許是最近讀劇本讀得太入迷了吧。


    她所在的《時隱時憲》劇組改編自晉江文學城的一本小說,在曆史上也是確有其人的,因為要跟組,所以她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把原著和劇本都讀了一遍,甚至把時間線都整理了一遍,以免導演挑她的毛病。


    看的時候雖然感動,卻並沒有什麽太深的感悟。


    可是時間慢慢過去,她卻總是做起這樣的夢來,甚至和劇本上的情節有很大的出入,好像是她自行臆想的一般。


    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詹茵茵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下手機,竟然還是大半夜。


    口有些渴,她決定下床倒點水喝。


    穿好脫鞋,正要站起來。


    突然呆住。


    玄關處站著一個男人。


    準確來說是一個穿著古時候官員朝服的男人,身材頎長,比例完美,站在玄關處,因為沒有開燈,所以看不清長相,那人也沒有對她的動作表示奇怪,自顧自就朝這邊走了過來……


    詹茵茵嚇得倒退了兩步,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人走到姨媽巾麵前,不知道在研究著什麽。


    “喂,你是什麽人。”


    空氣中突然傳來女孩子試探的聲音,那人頓住了。


    半晌,側過身來,於黑暗中向她看去。


    詹茵茵一咬牙,伸手“啪”一聲打開了房間的燈。


    柔和而又清淡的暖黃色燈光下,那人絕豔傾城的眼眸,仿佛萬古墨玉,又像是從千年珠蚌中孕育而生。


    少年唇紅齒白,下頜的線條完美又堅毅,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翩翩公子一般,整張臉驚豔到無法用言語形容,感覺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至少在她有限的生命裏,還沒有遇見過能與他媲美的容貌,哪怕是電視裏的明星。


    怎麽說呢,活了二十多年,詹茵茵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驚為天人。


    這般清風霽月的氣質,甚至還隻是沒有表情的樣子,若是笑起來了,真不知要融化多少萬年的冰雪。


    撞上了他視線的那一刻,世界突然亮了起來,冰雪消融,光影斑駁。


    還有她的眼眸,也跟著亮了,帶著無盡的光彩與驚詫。


    原本要喊出“抓小偷”的詹茵茵,立在原地,心神大亂。


    趙時憲沒有想到她能看見自己,同樣怔在原地,與她對視。


    一種奇妙的感覺從他腦海中升起,一直蔓延到心底,漏了半拍心跳。


    花開了。


    在六百年後的某一天。


    ☆、chapter 5


    chapter5


    詹茵茵自認為是一個很有定力的人,然而在對上他眼神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開始以貌取人了。


    長得這麽好看,肯定不是小偷。


    至於他是怎麽進來的,詹茵茵選擇自動忽視,大概是昨天神思恍惚……忘記關門了吧。


    順手戴上粉紅色的發箍,將劉海掀了上去,詹茵茵輕咳了一聲,又問了一遍:“你是誰?怎麽會在……我房間裏。”


    趙時憲有些僵硬,除了覺得心中有一絲奇妙的反應之外,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此時此刻,竟不知如何迴答。


    詹茵茵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衣服。


    這身官員朝服,明顯是南呈時代的形製,竟然和劇組男主角定妝照上的樣子差不多,卻看上去更為精致和考究,補子上栩栩如生的雲雁圖案,竟不像是服裝組能做到的。


    這部電視劇男主角名為趙時憲,是南呈王朝寒門登科第一人,考上狀元後,從正七品的翰林院修編一路做到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南呈時代,一品至四品官員官袍的顏色為緋色,五品至七品顏色為青色。


    眼前這男人穿的是……緋色。


    一品緋袍補子繡仙鶴,二品錦雞,三品孔雀,四品雲雁。


    他是雲雀。


    四品文官,和男主是一模一樣的。


    詹茵茵思考了半天,終於下了一個結論。


    “你是跟組演員吧?男主角的替身?”


    然後又自言自語地反駁道:“不對,男主的替身我都見過啊……難道你是b組那邊新來的,武替?啊,對,應該是武替才對,導演說過的,武替會在這幾天進組。”


    對方一言不發,看見她裸`露在外的那部分肩膀,然後微微偏過了頭。


    詹茵茵當他是默認了,雖然心裏搞不懂,為什麽一個替身比主演要好看一萬倍?


    “你是不是剛進組,還沒給你安排住處?然後走錯房間了?”


    詹茵茵正問著話,那邊翟曼卻被她給吵醒了,帶著怒氣一個枕頭就砸了過來,“大半夜的鬼吼鬼叫什麽?!讓不讓人睡覺了!”


    翟曼一向起床氣重,脾氣也不好,詹茵茵躲了一下,那枕頭便砸到了地上。


    詹茵茵剛才說話的聲音確實有點大,自知理虧,也沒跟她計較。


    翟曼又抬起頭來煩躁道:“把燈關了。”


    詹茵茵悶悶地走過去要關燈,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看了一眼站在那裏的男人,又看了看翟曼:“咱們房間站著個人,你不奇怪嗎?”


    “什麽人?”


    翟曼皺著眉看了一圈:“哪有什麽人。”


    詹茵茵指了指趙時憲,“那不在那呢。”


    “神經病啊你。”翟曼不耐煩地將頭埋在了被子裏,“我要睡了,別吵我。”


    怎麽會看不見呢,可能是睡迷糊了吧。


    詹茵茵有些歉疚地看向了那人,“她就是這樣的人,嚇到你了吧?我們出去說。”


    披上外層的睡衣,帶上手機,從抽屜裏拿出一張表,詹茵茵踩著拖鞋朝門口走去,然後打開了門,朝他招了招手。


    趙時憲頓了一下,然後走了出去,站到了她麵前。


    低頭瞥了一眼,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個子真小。


    走廊上沒有人,詹茵茵聲音放的很低:“這一整棟都是劇組的人,外人沒有登記是進不來的,如果你剛進組,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間房的話,我可以幫你給生活製片打個電話,他人很好的,你不用擔心。”


    說完,拿起手中那張通訊表開始找人,一個個掃了下去。


    那是剛發下來的表,她還沒有一個個存到手機裏。


    便找還便絮絮叨叨地說著:“但是你這身衣服肯定造價不菲,替完之後怎麽不知道還給服裝組呢?明天一定要記得去還啊,服裝間在三樓的,一直走到底就是了。”


    趙時憲垂下眉眼,看著眼前小個子姑娘,頭頂上帶著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的醜東西,身上穿著不知道什麽破布縫起來的、沒有一點美感的寬鬆衣服,低著頭認認真真地尋找著什麽,嘴裏還跟個傻子一樣自言自語的念叨。


    終於出聲道:“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嗎?”


    咦?他說話了?


    沒想到他不隻是長得好看,聲音竟然還這麽好聽,盡管低沉,卻帶著一種月明天高的清幽感,聲線比專業的cv聽起來還要華麗……


    詹茵茵咬了咬下唇,停止了尋找的動作,小心翼翼問道:“那你是壞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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