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戶人家姓張,是個富商。


    他家中隻有一個獨女,納妾無數,卻也沒能再多生一個孩子出來。家中資產甚多,卻對自己的女兒極其苛刻。好在當家主母不是個傻的,沒有因為張婉是個姑娘就疏於教導,反而是更加用心了。


    她知道,這世道,女子生存有多麽不容易。


    吳國能攻下衛國,她是最高興的。那一夜,她都在屋中燒香拜佛,就期盼著能早早滅了衛國,衛國就是地獄,就是一個畸形的國家。


    誰家姑娘生在衛國那就是倒了大黴了。


    吳國的規矩一傳進衛國,她當時便激動得哭了出來,是的,她們熬出頭了,她們終於熬出頭了。她已經這個樣子了,可是婉婉不一樣,她的婉婉終於可以擺脫這種黑暗和荒謬的人生了。


    婉婉要去讀書,這事情一出,就引起了張家家主的強烈反對。姑娘家如何能去讀書,簡直莫名其妙,他已經幫她看好了人家了。讀書,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你若是不讓婉婉去讀書,好,你恐怕是想要挑戰一下新製定的法律。你不讓她去,我就是豁出去,也要拉你一起去死。”她這一生,從沒有這樣大聲同她的夫君說過話,這第一次,還是為了張婉,為母則強,這個詞不是說笑的。


    張家主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格外不好,好像是第一次見他的發妻。她原本是個相當溫婉的人,他納妾無數,她卻一句怨言都沒有,反而幫他把後院打理得極好。一個溫婉的人這麽大聲說話,這恐怕是瘋魔了。


    “你魔怔了嗎?”他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她整理了一番衣物,溫婉端莊一笑,說道:“家主,你要知道,現在的衛國已經不是當初的衛國了。那位既然大力支持發展商業,你就該知道她絕對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家就隻有婉婉一個姑娘,沒有個郎君,原本你百年之後,家中財產就會通通變為宗族的。現在都是婉婉的,我們大可以招婿!”


    她笑著看著張家主,張家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要知道,婉婉若是沒有點本事,那不一定能降得住。到現在,你還覺得這是個不好的事情嗎?”她的話在情在理,先是突然發怒將人怔住,然後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三兩下就將人震住了。


    裏麵終於安靜了下來,而外麵,張婉已經淚流滿麵。


    這隻是衛國的一個縮影。張婉是幸運的,她的前半生也許不幸,可是後半生也會是坦途一片了。她有一個好母親,愛她深入骨髓。


    總體來說,其實衛國是變得更好了。隻是變化或許還不夠明顯,到底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隻是有的人要敏銳一些,早早就順應了這個潮流。


    遷都之後,戚慈和有風見麵的機會變得比之前多多了。苑城從一個邊陲小城一下子成為吳國的國度,戚慈難得改名字,就直接沿用了吳國的國號。景翹她們倒是想了不少國號,隻是戚慈也沒有稱帝,也就沒有改換國號。


    苑城被擴大了許多,虎頭崖過後基本上就進入了苑城的範圍中,從苑城越過邊境到越國新的王都也不過三日時間。若是日後將路修好了,再加上騎馬,時日可以縮短到一天。


    有風在邊境修了一座行宮,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景翹收到消息,撇嘴不說話,她能把有風怎麽辦,實際上有風是拿準了她拿他沒有辦法。


    陰險啊陰險。據說那行宮修得比有風自己的王宮還要舒適奢華得多。


    關於這個,景翹心道橫豎有人管著,她也就懶得說這些了。戚慈才不會縱著有風這些爛脾氣,若是惹著戚慈了,橫豎是有風自己倒黴。


    有其餘幾國的遺老遺少們在暗戳戳地看好戲,這兩人把王都都遷到一起來了,搞不好明日就要開戰了。燕國的巴不得有風輸個一敗塗地,衛國的巴不得戚慈死無葬身之地。反正是沒有人以為他們兩個能夠和平共處。


    隻要幹掉對方,就是天下之主,這是多麽有誘惑力的一件事情。


    可是等來等去,都等不到開戰。他們又安慰自己,這可能是兩邊都要發展自己,力求一把幹掉對方。


    等著等著,戚慈這具身體都成年了,她也要正式立國了,這還沒有開戰,真的是活見鬼了。


    “這到底是怎麽的?怎麽還不開戰,那女人還不趕緊幹掉有風那個王八蛋。”這位是燕國曾經的王室子弟。有風和上世不同,他沒有和上輩子一樣趕盡殺絕,反而給了一些人活路。橫豎就他們那慫樣,就算是送錢送人,都造反不成。


    造反,太看得起他們了。


    對有風來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成年立國,兩件大事湊到了一起,那勢必是要用最慎重的態度來對待的。他要給她最好的東西,給她能給的最美。有風腦汁較勁也想不出來,他習慣性想問一問巫芒,突然又想起來巫芒他已經不再出摘星樓了。


    燕國一戰後,送走了阿啞的巫芒,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迴到越國,他就進了摘星樓,再不出摘星樓一步了。


    有風想,既然那麽喜歡人家,為何還要放她走,還要看著她結婚生子、形同陌路。有風不懂這種感情,他隻知道喜歡什麽就要得到什麽,越喜歡就越要得到。就像他喜歡戚慈一樣。


    戚慈的生辰是在桐花開放的日子。國號已經定下來了,“嘉”美好也,嘉國家國,有家才有國。這個國號有三重意思,是阿溪取的。


    一是字麵意思,美好的國家。二是家國,有家才有國。三是希望所有百姓的生活都能如同嘉這個字一樣美好。


    國號取好了,還要整合一下官員,順一順整個脈絡。其實管理一個國家並不容易,多少人打下了這天下,卻又守不住這天下。


    守天下不容易啊。想要開拓一番新的事業就更不容易了,戚慈也是盡力在做一些事情,她將自己能夠做的做到最好,自問問心無愧就好。


    苑城最近很熱鬧。


    苑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原本的邊陲小城因為戚慈,一下子成為了一個國家的重心,戚慈最鐵杆的粉絲幾乎都是出自苑城,這些苑城百姓們真的將戚慈看作神女一般。在苑城,誰敢說戚慈一句不好的話,那都是要小心的。


    他們其實暗地裏也給戚慈準備了驚喜的。


    戚慈的登基儀式是會先在街上□□一圈的,然後才進王宮。那一日,苑城張燈結彩,好些姑娘們自發開始載歌載舞,比過節日還要熱鬧。商販們都沒有停業,也是因為這些商販未有停業,就顯得街上更熱鬧了。


    天知道他們是很想停業的,還不是上邊不許。


    不過沒關係,這個熱鬧肯定都是要湊的。今天是他們的神女大人的大好日子啊,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戚慈的這個身份被傳出去的,所有人都對這深信不疑。戚慈的的確確就是天上的人,是神女,是他們的救贖和信仰。


    戚慈一大早就被叫起來,然後開始盛裝打扮,她從未有過這樣豔麗的時刻。戚慈一直以為她適合清麗的打扮,沒想到這樣濃烈的妝容,反倒顯得她有幾分糜豔,那是另外一種美。


    盛典就要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上午一直在開會,剛剛才看見評論,這個我已經弄好了,不多說,明天雙更,這都是我的錯……


    第140章 一百四十 花冠


    苑城起碼幾十年沒有這麽熱鬧過了。邊陲人民原本就比較熱情一些, 這種大事,哪裏會有人不參與的。


    阿溪更是小孩子心性,她也是第一次露出這樣小孩子氣的模樣。她在宮殿裏麵跑來跑去, 嚷嚷著:“阿兄阿兄,你給我做的花冠做好沒有啊?”狗子也來了, 他現在也算是頗有一番建樹了,都是自個兒真刀真槍闖出來的, 一點沒有走後門。


    昔日髒兮兮的少年郎已經成長為一個風姿卓越的男子漢了。現在這位男子漢正一臉狼狽手忙腳亂地在給阿溪編織花冠呢。上手了才知道啊,這東西是真不好弄啊。


    他小心翼翼將最後一朵花兒插上去, 這才常常籲了口氣。


    謝天謝地。


    他站起身, 抹了抹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水。捧著這個花冠像是捧著千金一樣,那麽小心那麽仔細。一眨眼之間,他的妹妹都長這麽大了,成了一個大姑娘, 而他卻錯過了她的成長。


    對阿溪,他心裏麵有太多太多的愧疚了。


    阿溪將這個花冠戴在頭上的那一刻,他隻覺得自己的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這個小姑娘,是他唯一的親人啊。


    小姑娘卻絲毫不顧自己阿兄這種心情, 整理整理頭發照了照鏡子,就對著狗子說:“真漂亮,阿兄。你也給神女大人做一個唄。”她有什麽好東西,一貫是第一個想到戚慈的。


    阿溪有顆赤子之心。


    狗子一聽這話,眼前一黑,就這個小花冠他都弄得手忙腳亂的, 要是給神女大人做一個,他還不得戰戰兢兢的啊。他這個妹妹喲,整日就會給哥哥尋麻煩事兒,不過尋些麻煩事也讓他心裏麵歡喜得不得了。


    不過還沒有等狗子迴答,阿溪就又說道:“算了算了,自然有討厭鬼會給神女大人做好的,你就不用忙活了。”她揮揮手,麵上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完全不像她話語之中那般嫌棄那個討厭鬼。


    吳國的風俗就是戴花冠,女子在成年之時,家中必然會有親近之人為其親手製作一個華麗的花冠。有錢的人家是用珠寶或是稀罕的花兒做成,沒錢的人家也會用時令花卉製作。


    成年是十六歲,可是戚慈十六歲之時正是最繁忙的年紀,她也習慣了過十八歲的成年禮。


    橫豎她說十八就十八吧,也沒有人在這種事情上麵過多為難她。對景翹她們來說,沒有什麽比戚慈開心更好了。戚慈是個溫柔卻倔強的人,她給所有人詮釋了什麽叫做大愛。


    真正溫柔的人,知道什麽叫做認同。


    她們也想認同戚慈。


    阿溪沒有成年,理論是不能如同早就成年的景翹一樣戴花冠的,可是她哥哥疼愛她,便做了個簡陋的花冠,雖說她一口一個花冠,但是也掩飾不了那就是個花環的事實。


    可是這也是阿溪第一次頭戴花環。還有一個人也是第一次,那就是薑微,薑微在陳國長大,哪裏經曆過這些。


    陳國女子成年早,十五及笄,有錢的人家會給辦個及笄禮,沒錢的糊弄著也就就過了。及笄之後,也就該嫁人了,所以對有些姑娘來說,及笄不是一件好事。


    薑微也是第一次聽聞這樣的風俗的,她麵露羨慕。這些年,薑微一直孤身一人,薑家大郎薑徽已經同衛凝成婚了。衛凝成婚之後沒有多久,衛國就被戚慈占領了,聽聞那一日,衛凝哭得不能自己。


    她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一直到如今,衛凝都在為解放衛國的女子們奮鬥,為她們爭取上學的權利,爭取繼承的權利。


    薑家的男子們個個都遇見了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姑娘,唯獨薑微,至今還是一個人。她同景翹又有些不一樣,景翹倒是孤身一人,可是她的身邊從來不缺各路男子,身後還有個燕家少主等著。薑微的身邊,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不喜歡別人,似乎也沒有別人喜歡她。在那些人眼中,她就是一株高不可攀的淩霄花。


    連阿溪的身後都有一個厚臉皮的森九追著了,薑微還是一個人。


    薑家老爺子和薑老夫人愁得不行啊,他們也知道,薑微的確吃了太多的苦了,也不敢逼孩子,這事情竟是就這樣耽擱下來了。而現在薑微正在和景翹一起試花冠了,她們倆的花冠比之阿溪的就要華麗得多了,據說是那位燕少主親自送過來的。


    景翹從不收他的東西,這還是第一次,聽聞那位燕少主高興的就差沒有蹦幾下了。


    唯獨戚慈,她盛裝打扮,可是一頭漆黑的長發上卻是一點裝飾都沒有的,因為最後,會有人將成年的花冠戴在她的頭上。


    戚慈坐在四麵有紗幔的轎椅上,前去祭天,一路上都有人在路旁自發自立向空中拋灑花瓣,一時間天上地下都是一陣一陣花雨。主持祭天的大巫是巫醫,今天胡山上麵的族人們都來了,他們穿著自己家中最好的衣物,人人手上都提著一籃子花,這是胡山上麵的花。


    胡山才是戚慈的家。


    祭天的流程戚慈熟悉得很,隻是這次祭天之中還加入了胡山的一些風俗,祭天祭神之時,有好些胡山的族人眼淚都落下來了。


    祭天結束之後,戚慈遊/行一圈就要迴王宮,她的遊/行隊伍後麵開始有姑娘們自發地跳舞,周遭有拋花瓣的,有唱小調的,那熱鬧的場麵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有風站在酒樓的二樓窗戶邊,看著戚慈走過來。紗幔也阻擋不了戚慈那糜豔的容顏,這世間,未有她配得上絕色二字。他的臉上有著溫柔的笑意,看得對麵酒樓的人一身惡寒。分明這個男子一直板著一張臉,怎麽這會笑得像是見了阿母一樣。


    戚慈一直做得很端莊,轎椅路過那座酒樓的時候,她心神一點,一側頭,就看見了有風,有風衝她笑,她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被有風捕捉到了。


    戚慈走過後,有風就離開了,他還要忙著趕在戚慈的前邊去王宮之中等著。那是他好不容易才說服景翹她們的,他要給戚慈一個驚喜。


    戚慈沒有想到,她走進宮門之後,第一個前來迎接的她的人會是有風。有風出現在這裏並不奇怪,可是作為迎接她的人就有些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他還朝著戚慈伸出了手。


    有風的手很漂亮,戚慈一步一步走過去。金色的長袍劃出一個漂亮的幅度,陽光照耀在她的身上,有風第一次明白光芒萬丈是什麽場景。就是戚慈現在的模樣,何止光芒萬丈。


    她一步一步都得很慢也走的很穩,走到他的心裏。


    有風這個動作,讓周圍觀禮的人都有點懵。這不同於在外麵,能站在這裏觀禮的,都是在兩國有頭有臉的人物,個個提溜出去都能稱一句位高權重。


    除了景翹幾個,包括大山和狗子他們都是懵的。


    這……這不太對吧。


    直到戚慈將手放在了有風的手上。有那麽幾個機靈的,已經察覺有風和戚慈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麽簡單的。有那更機靈的,一聯係先前遷都的事情,再一看這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狗子心神領會,大山還有點懵。


    他低聲問道:“狗子,這成年禮不是該讓家中或者是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輩來嗎?怎麽是他啊?我還以為是大巫呢。”他就是弄不明白,怎麽戚慈的指引人會是有風。


    在一個姑娘的成年禮上,指引人是很重要的。這個人一般是教會姑娘人生道理的那個人,也就是會是除了夫君之外,一個女子最親近的人,一般都是姑娘的阿母擔任。


    戚慈沒有父母,可是所有人都以為這個指引人會是大巫。


    結果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有風……大山覺得他有點不能忍。他板著一張臉,麵上的刀疤讓他看上去更可怕了一些。站在大山對麵的越國官員一看,吞咽了一口唾沫,心裏麵有些惴惴不安。他也是了解過這成年禮的,知道自家君主現在扮演的什麽角色,再一看對麵嘉國官員的臉色。


    他們不會今天走不出嘉國王宮了吧……天要亡越國!


    周圍這些人在想什麽,戚慈和有風根本就顧忌不到,他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與其說這是一場加冕儀式和成年禮,不如說是一場婚禮。


    一場,莫名有點像現代婚禮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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