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溪,快來,出事兒了。”戚慈從來沒有這麽大聲說過話,一時間也嚇壞了阿溪,阿溪跑過來,最後兩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將那掉落下來的人撈了起來,結果一翻身,戚慈就愣住了。


    這個人,不是那天攔住自己的男子嗎?叫什麽來著,有風吧。他不是越國貴族嗎,怎麽會淪落至此,難不成身份暴露,受到了追殺?


    戚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心跳,還好心跳還在,應該無礙。隻是身上有許多擦傷,恐怕是滾落下來擦傷的。她又摸了摸有風的腦袋,果然後腦勺有約莫勺子大小的一個腫塊,估計是摔到了頭了,這可能也是導致他暈過去的主要原因。


    戚慈覺得有風很危險,可是這種情況之下,她也不可能見死不救,把他丟在這裏,盡管這個山穀之中沒有野獸,可到底是荒野,一個昏迷的人很容易就出事了,到時候可能就是真死了。


    “哎。”戚慈歎了口氣,又檢查了一下他的手和腿,見沒什麽大礙,轉過身來對著阿溪說:“阿溪,你先看著他,我去折些樹枝來。”


    戚慈折了好多樹枝,將它們胡亂紮成了一個擔架的樣子,非常的簡易,然後兩人非常費力將有風放進去,戚慈扯著前麵的藤蔓,拖著往前走。她不敢將阿溪留在這裏守著他,自己迴去喊人,荒山野嶺,實在不安全,同樣的,叫阿溪獨自迴去,也是極不安全的,她寧願自己苦一點。


    她走的每一步,都非常的累,盡管有樹枝減少摩擦,可是終究是這麽一個大活人,沉重是理所當然的。


    “阿溪,看著他不要讓他滑下來了。”她一邊說話一邊喘氣,顯然累得不行。


    阿溪脆生生答了句好,兩個人曆經一個時辰,終於將人拖迴了部落。


    神女大人救了個男人迴來的事情,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快地傳遍了部落。戚慈的肩膀和手都被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有風被安置在一間屋子的床上,大巫檢查了一下他,說:“沒什麽大礙的,都是些擦傷,隻是這頭實在有些不好說,估計要等他醒過來才知道有沒有摔壞。”這般俊俏的少年郎,若是腦子撞壞了,當真就可惜了。


    戚慈站在一旁,在心中皮笑肉不笑的,心道:若是這人當真撞壞了腦子,倒是一件好事,省得他背地裏麵使壞。


    可憐的有風,還不知道他醒來等著他的是什麽呢。


    第31章 三十一 開會(改錯字)


    有句老話說的好, 人倒黴起來, 那是喝涼水都會塞牙縫的。這句話用在正處於昏迷狀態的有風身上,簡直就是絕配。


    他這人,有些固執不聽勸, 性格裏麵還有著衝動的成分在, 上輩子活看了這麽多年, 不但一點沒有修身養性,反倒是更加狂妄了些。重生迴到十七歲,比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郎還要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郎。


    他想找到胡山先生, 那當真就是拋下越國王宮這麽大一堆爛攤子都要去找的。可是他並沒有從上輩子之中清醒過來, 在他看來,他和胡山先生就應該是知己,他是這個天下之中最懂他有風之人。


    他若為王,他必為相。


    可是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他閨女兒居然說他無心天下。戚慈的這個問題問的其實很講究,胡山之上有多少棵梧桐, 答案是沒有。倘若是有風想不出來答案, 她自然不用帶他見所謂的胡山先生。可若是他想出了答案,那麽自然也該知道這個問題背後的深意了。


    鳳凰非梧桐不棲,胡山沒有梧桐,要不起有風這個鳳凰。這樣子,但凡是有些個心氣的人也該知道,不用再去找胡山先生了。


    可是有風是一般人嗎?顯然他不是,他不但不是, 還是個囂張肆意的人。他怎麽也不甘心,於是一轉身就自己跑上了胡山。他等不下去了,他現在就要當著胡山先生的麵,說服他和自己走。


    這征服天下的路上,若是少了他,該有多寂寞。


    戚慈以為,她這樣一問,基本上就擺脫了有風了。可是這人自己跑上了胡山,之前說過,胡山雖然不高,有些地方卻險峻異常,加上前幾日還下了雨,山路更是濕滑無比。


    這樣一段有風從來沒有走過的山路,加上路滑,還心思沉重,於是在過一段上坡的泥路的時候,他一個不小心踩到了一塊石頭,就這樣滑了下去。


    在他意識尚存的時候,他想,這絕對是他上輩子加這輩子最丟臉的時候,沒有之一。


    而這世間大抵最奇妙的就是緣分了,有風最丟臉的時候,恰好又被戚慈拖了迴去。


    大巫走後,戚慈在床榻邊上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她默默地看著有風,這個人生得白皙俊秀,在昏迷之中都隱隱有些皺眉,是他習慣了皺眉還是因為疼痛呢。


    他為什麽會一個人從山上滾落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難不成當真是被人追殺了?戚慈突然就對有風有些感興趣了,這個人的身上都是謎團,不知道那個問題他知道答案了嗎?


    戚慈看著有風出神,阿溪伸了個腦袋進來,小聲喊道:“神女大人。”戚慈這才猛然驚醒,突然察覺自己對有風似乎太過於關注了一些。


    不過自己救迴來的人,關注一下也是正常的嘛,她沒有想太多,問道:“怎麽了,阿溪?”


    阿溪從袖子裏拿了個玉瓶子出來,說道:“這是大巫給我的,叫我轉交給您,說您一定用得到的。”一個玉瓶子,這種瓶子在部落裏隻有大巫才有,一般是用來裝藥的,戚慈立馬就知道這是什麽了。


    她沒有說過她受傷了,連阿溪也不知道,可是大巫知道,他一定是在她的身上聞出了血腥味吧。戚慈接過瓶子,摸了摸阿溪的小腦袋,說:“謝謝我們阿溪,阿溪去休息吧,今天也多虧了阿溪了。”阿溪的頭發亂糟糟的,不知道是因為救人太累還是因為她梳得不太好。


    戚慈微微彎下腰,溫柔地將她的發髻拆掉重新梳了個發髻,小小的兩個發髻垂在阿溪腦袋上,阿溪整個人就僵直在哪裏,一動都不敢動。


    她這麽大了,從來沒有一個人,以這樣一種溫柔的姿態為她梳過頭。阿溪的眼眶有點濕潤,她鼓著嘴巴,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好了,我們阿溪真漂亮。”戚慈忍著肩上的疼痛,笑著誇獎阿溪。部落裏的其餘人,都覺得阿溪是個堅強的、懂事的大姑娘,其實隻有戚慈知道,阿溪內心的自卑和怯弱,她沒有獲得過愛,於是她的每一步都是那麽的小心翼翼,而戚慈能做的就是給她愛。


    “神女大人……”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點著燈,可是也不那麽敞亮,戚慈的臉龐在橘色的燈火下顯得格外的溫柔,有風半夢半醒之間,仿佛覺得自己看見了九天之上的神女。


    阿溪想要伸手摸一摸頭上的發髻,可是卻又害怕把梳好的發髻弄亂了,於是又將手縮了迴來,戚慈拉著她的手,放在了她的腦袋上:“想摸就摸吧,阿溪,你要學會做你心裏麵想做的事情,縱然是結果不那麽好,可是最後也不會遺憾。”阿溪摸了一下,然後很快就歡喜的摸了起來。


    這句話也傳進了有風的耳朵裏麵,他想,這個聲音可真好聽啊,比王宮裏最擅唱歌的王姬還要好聽啊。這話也說的很有道理啊,完全就是他心裏麵所想的啊,人活一生,可不就是要做自己心裏麵想做的事情嗎?這個女子的話真是說到他的心坎裏麵去了。


    他就想見著胡山先生。


    “神女大人,阿溪真的……真的……”她不敢想象,倘若她沒有遇見神女大人會是什麽樣子,大概是阿兄也活不下來,這個世界上真的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吧。沒有人會再關心她,也沒有人會教導她,她這一生,都會在這個山裏麵。


    阿溪的眼睛透著亮光,她第一次鼓起勇氣,問了一個她心裏麵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她問道:“神女大人,您叫什麽名字呢?”


    躺在床上的有風腦袋有點疼,這才跟上她們談話的節奏,心道,原來這個女子是神女大人啊。他這是被什麽奇怪的部落裏麵的人救了嗎?


    神女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啊。


    “我叫戚慈,阿溪,我叫戚慈。”仁慈的慈。


    阿溪一下子就笑了,族人都喚戚慈神女大人亦或是大人,隻有她知道,原來神女大人的名字叫做戚慈,神女大人的名字真好聽。


    有風也聽見了這個名字,戚慈嗎?倒是少見的姓氏呢,不過這個名字也挺好聽的,這個戚慈……是救了他的人嗎?


    他閉著眼睛,如果是的話,這個女子也太好心了吧,帶著他迴來,就不怕他是個什麽壞人嗎?有風感激他,可也覺得她爛好心。


    要是他有風見著一個人滾落下來,可不一定會救的,就算是救治了,也不會帶迴自己住的地方,誰知道這個人的來路呢?果然女子就是心地好,隻是有些爛好心了。


    不過等他好了,也是會報答她的,隻是這個聲音聽上去怎麽就有點耳熟呢,想著想著,有風就又昏睡過去了。


    戚慈全程都不知道有風半醒過來了,她送阿溪迴去後,就迴到自己的屋內了。


    脫掉身上的麻衣,又脫掉內裏穿的衣物,肩上火辣辣的痛感就更明顯了,相比之下手上的擦傷還算好的,畢竟沒有怎麽流血,處理一下很快就好了。


    肩膀上的傷,沒有十來日是好不了的了。


    她看不見傷痕,隻能憑借感覺上藥,大巫的藥聞上去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但是上了身卻一陣清涼,那股火辣被壓了下去。大巫南是位巫醫,擅長做些奇怪的藥,可這些藥的效果都還不錯,戚慈覺得大巫在醫術上應該能有更高的成就才是。


    很快藥就沁進了肌膚,不再滑膩膩的了,戚慈穿好了衣物,出門再去看了一眼有風,見這人好好的躺在床上,沒有要醒的意思,便自個兒就迴去了,根本沒有要守夜照看的意思。


    她將他救迴來,讓大巫來醫治,又給床睡,已經很好了。


    她明日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因為有風耽擱了。何況對有風這種充滿了變數和謎團的人,戚慈的內心深處是有些害怕的。她不怕他會給她帶來什麽,她害怕的是他會給這個部落帶來什麽,她輸不起,這麽多人的未來,在她一個人的肩膀上。


    第二日戚慈要做什麽,她將族人召集起來,在部落口的大樹下,召開第二屆部落大會,這次大會的主要議題是,能不能建造瓷窯。


    一大早,將將用過早食,戚慈身邊那些平時圍繞著的小孩兒都成了她的小傳話筒,一個個忙著給每一個族人傳話,告訴他們部落要開會啦。


    “你們兩個去給大山叔家到阿文家傳話,你們去……”出了戚慈的門口,阿溪像個小姐姐一樣給這群孩子分派任務,她公平公正,考慮得也周全,森九看著她,心裏是真的服氣了。


    戚慈自己收拾好了之後,轉身出門,準備去看看有風醒了沒有,她一推開門,就看見床上那人睜著一雙黑乎乎的眼睛看著她。


    戚慈眨了眨眼睛,有風也眨了眨眼睛。


    第32章 三十二 民智


    有風曾經以為, 一不小心摔下山已經是他兩輩子最丟臉的事情了, 萬萬沒有想到,更丟臉的是,他被戚慈救了。


    戚慈倒是沒有想這麽多, 她停頓了一會兒, 就徑直走了進去, 邊走邊隨口說道:“抱歉不知道你已經清醒了,沒有給你帶早食,你就先這樣將就著吧。”她其實就是順便過來一趟, 看看這人有沒有發熱什麽的, 現在看來,好得很嘛。


    這句話噎得有風心口痛,他昨個兒半夢半醒還覺得救他的女子是個爛好心,現在想來根本就是白擔心了,就戚慈這幅模樣,根本就不像將他放在心上的。


    他有風也有今天。


    兩人相對無言, 屋內的氛圍有些尷尬, 戚慈沒有問他怎麽就弄成這幅樣子的,倒是讓有風心裏好過了些。戚慈想著這樣耗下去也不是一迴事,她坐在椅上,眼神淡然,看了一眼有風,問道:“你頭可疼?若是疼得厲害,我便讓大巫來再為你看看。”這腦袋後麵那麽大一個腫塊, 戚慈最怕的就是他摔壞了頭。


    這人從她進來開始就沒有說過話,看上去怪嚇唬人的。戚慈心裏雖然這樣想,麵上倒是一點沒有表露出來。


    有風終於開口了,他的體質其實很好,這種傷看上去嚇人,其實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看著戚慈淡然的臉龐,心中突然就升起一陣逗弄的意思來了:“時不時會疼一疼,應該還好吧,是你救了我嗎?”他明知故問。


    “算是吧,你掉下來,恰好被我看見了,就和阿溪把你拖迴來了。”


    一提滾落下來,有風就覺得心口疼,這種丟臉的樣子還被戚慈看見了,他覺得心口更疼了。


    有風的眼睫低垂,他有些摸不準戚慈心裏在想什麽,但是他知道他要留在這裏才是,若是他身子好了,估計眼前這人能立馬翻臉將他趕下去,有風也不知道為什麽,總之他心裏隱隱就是這樣覺得了,於是他生平第一次示弱道:“多虧了你們了,否則我估計早就已經死在荒野之中了,救命之恩,實在是無以為報……”


    一聽什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戚慈就覺得自己頭皮炸裂,再也維持不住麵上的淡然,她扯起一個笑容來,右手叩了叩桌子,說道:“我們不需要你的報答,我還有事,你先休息吧,我待會再帶大巫來看你。”戚慈也鬧不明白,怎麽事情一關於有風,就會往奇怪的地方發展。


    戚慈幾乎稱得上是落荒而逃,她走後,有風哈哈笑出聲來,他低聲說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這種話本裏麵的話,他怎麽可能當真說出口。


    他以為他成功逗弄了戚慈,笑得倒是挺歡,沒想到戚慈一出門,神情就有些凝重了。她不後悔將有風救迴來,這畢竟是條人命,且不說兩人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縱然是有深仇大恨,救人歸救人,救完人之後要怎麽報複,那都是後話。


    可是眼下看來,這有風完全就是塊狗皮膏藥,一點要修養好身體離開的意思都沒有。他這幅萬事不放在心上的態度讓戚慈思索他到底是為什麽淪落到這般境地的。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穿著錦衣華服,坐在香車寶馬浙之上。再見之時,她問他,胡山之上有多少棵梧桐。三見之時,這人便狼狽至此。


    可是狼狽也掩蓋不住這個人的肆意和厚臉皮。


    說到那個問題,戚慈還沒有問他是否知道答案了。等等,戚慈的眉頭微微皺起,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有沒有可能有風根本不是被人追殺,而是上山來尋什麽人?或許是尋找她,或許是尋找所謂的“胡山先生”。


    這樣倒是說得通他的身上為什麽隻有一點擦傷了,說不定這人根本就是自己踩滑了摔下去的。


    既然是這樣,那她也可以猜到,他已經知道了答案了。


    有意思。


    戚慈將有風拋到腦後,徑直走去了部落口的大樹下,樹下已經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了,大家三兩一群的站在一起聊著一些日常瑣事,今日的天氣挺好,隱隱有著陽光,微風拂麵,伴隨著山裏清晨的清香,讓人忍不住心情很好,整個人格外的放鬆。


    很快,族人們差不多都來齊了,部落的人不算多,也就三百多人的樣子,不過地方不大,大家站在一起,倒是頗有一種現代開居民大會的感覺。


    戚慈和大巫還有石老站在樹下的台子上。


    “大家都來齊了吧。”大巫先開口說道,戚慈和石老站在大巫的背後,戚慈的臉上是格外溫柔的笑意,石老的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


    “今天將大家喊過來呢,是神女大人有一件事情想要和大家說一說。說完之後,每個人都可以說一說自己的想法,同意或者不同意都可以。”大巫開始想的是,直接將修建瓷窯的事情告訴給族人,也就可以了,然後就可以分工安排怎麽幹活了。可是戚慈說,讓大家發表自己的意見。


    讓每一個族人參與進來,這是部落的大事,不是誰可以一句話決定的,也不應該由誰來一句話決定,每一個人都應該有知情權,有選擇的權利。


    這樣的情況,以前的部落之中從來沒有出現過。


    大巫在部落之中身份崇高,是有名無實的領袖,一般大巫說的話救代表著絕對的權威。但是大巫們向來不通俗物,也很少管什麽事情,於是大家都每天苦哈哈做事,混個溫飽也就成了。


    這樣子是不行的,人活得這般麻木,那人生又有什麽意思呢?


    這些日子來,族人從麻木變得積極了許多,可是他們的腦袋還是混沌的,就像現在許許多多的平民一樣,但凡日子過得去,不餓死也就成了,沒有自己的思想也沒有自己內心的情緒,日複一日麻木的活著。


    這是民智未開的表現。


    曆史上有句話,叫做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統治者們的態度便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了。這不是戚慈想要的,也不是部落應該變成的樣子。


    開民智,這種事情說來容易,上下嘴皮一碰,也就說出口了,可是真的做起來,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戚慈管不了那麽多,她需要的,是自己周邊的人不要活成那個樣子,活得像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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