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同行


    離有風離開國都的日子隻有短短兩天了,巫芒第一次在夜晚離開觀星台,他穿著黑袍,卻摘下了帷帽,看見巫芒從觀星台出來,門口守門的侍從眼中閃過一絲驚奇。


    “參見大巫。”侍從們紛紛跪下請安,巫芒在越國的地位,毫無猶豫的說,當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世人信鬼神,而這世間唯有巫者能通鬼神。


    “都起來吧。”他淡淡開口道,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神情,卻並不顯得冷漠,反而讓人覺得如沐春風。“阿啞,跟我來。”


    阿啞是他十年前撿迴來的一個啞巴姑娘,那個時候,巫芒尚且還不姓巫,他跟著他的師傅在七國遊曆。那一天的雨很大,她蜷縮成一團,小小的一個,就縮在一間屋子的屋簷之下,冷得發抖。


    巫芒坐在馬車之上,這個年代,能有資格坐馬車的,不是貴族就是巫者。尋常人家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財力擁有一匹馬的。他撩起馬車的簾子,和蜷縮在屋簷下的她四目相對。


    他沉溺在她的眼眸之中,於是他將她泥潭之中拉了出來。巫芒的師傅問了一句話:“你若是救了她,便當真不悔?”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那個時候的巫芒尚且不懂其中的意味。


    他說,不悔。


    於是阿啞就這樣跟著他,一跟就是十年。他們一起送走了師傅,她也見證著他成為一個名滿天下的巫者。


    她是跟在他身邊的小丫頭,她叫阿啞,有一雙全天下最美麗的眼眸。


    阿啞跟在巫芒身後,穿過長而幽深的迴廊,直直走到了湯泉宮,湯泉宮是有風居住的宮殿,他素來不喜歡人多,湯泉宮裏伺候的人是越國十二宮之中最少的。


    “參見大巫。”今夜的宮殿門前,守著的不是一般的侍從,而是一位老者,看見來人是巫芒,他原本犀利的眼神又歸於渾濁。


    巫芒也看清了守門的人,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微微彎腰道:“賀老還是這麽多禮,大可不必如此。”賀老是已故去的君後留給有風的親信,是絕對可信任的人。


    “禮不可廢。”賀老的臉上沒有表情,“公子就在殿內,大巫自便吧。”他說完看了一眼阿啞,阿啞有些害怕賀老,瑟縮了一下,規矩的低頭站在一旁。


    巫芒推開殿門入內。


    湯泉宮內沒有什麽華貴的擺設,樸素得不像一國嫡長子的宮殿,這裏麵就和有風這個人一樣,太過冷清。


    偌大的宮殿之中,隻有一個伺候有風的小太監,這小太監打小就跟著他,叫作何幸,圓圓的臉,是個很愛笑的人。


    何幸在為有風收拾行李,有風端坐在正殿的小幾旁翻閱竹簡。


    “芒參見公子。”巫芒遙遙躬身一行禮,然後便站直了身子,慢慢走了過去,“公子,芒久居觀星台,已不知這世間變化。不知公子遠遊,可否帶芒同行。”他站在他的麵前,嘴角帶笑,眼中帶著耀人的星光。


    有風放下竹簡,有些怔。他的這位好友,上輩子這麽多年,沒有離開過觀星台,他的府邸,其實也是觀星台的一部分。他曾經說過:“有人曾為我占卜一卦,我此生的前三十年,一旦踏入觀星台,便不得再離開,否則恐有劫難。”


    巫芒沒有說為他占卜的人是誰,可是有風知道,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巫者。


    他們相識五年,巫芒從未有離開過觀星台,而這一次,他走出觀星台,親口說,他要跟隨他去遊曆。


    有風素來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的驚詫,他放下竹簡,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過去。他比巫芒小將近六歲,可是卻比巫芒高了半個頭,他垂下眼睫,眼前是一片陰影。


    “芒,你我之間,何須這般。”他微微歎氣,巫芒這般多的話不過都是借口,其實他就是放心不下他罷了。


    巫芒笑了:“芒的確放下不下公子。”他們相識多年,早已經是摯交好友,他夜觀星相,發現從那一夜起,這個天下的運勢就變了。


    原本,這天下氣運,有風獨占七分。而現在,這天下的氣運,一分為三,有風四分,那不知名的人四分,剩下的兩分才是天下眾人的。


    這群雄啊,尚且不知道,他們爭的搶的,不過是別人指頭縫裏漏出來的。


    有風歎氣:“既然如此,便同行吧。”巫芒有多固執,他是知道的,縱然是不答應又如何,他總是有自己的辦法尋到他。一同也好,這樣子,找到胡山先生的可能性便又會更多幾分。


    有風原本翻閱的竹簡上,赫然是吳國的風土人情。


    “吳國是怎麽來的呢,他們的第一任國君呢,原本是天子的馬夫,因為在一場刺殺中救了天子一命,於是被封為禦馬伯,這個稱謂實際上是有些諷刺的……”午後,部落中的孩子不像往日一樣瘋玩,而是坐在大樹下聽戚慈講故事。


    自從戚慈給阿溪講訴了吳國的曆史之後,一下子勾起了其餘的孩子的好奇。每個人都好奇曆史是什麽,好奇文字是什麽。他們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眼中滿是求知欲。


    多知道一點東西沒有壞處。


    於是每個午後,戚慈就在部落口的大樹下講述一些故事,可能是傳說,也可能是曆史。她隻講半個時辰,每次講故事之前,她還會教這些孩子一些簡單的字,沒有紙筆,就拿個樹枝在地上比劃幾下。


    這是後來聞名天下的胡山學堂的最原始的雛形。


    每次聽故事,阿溪都是最積極的,她好像天生就對文字和曆史故事有著不同於一般孩童的敏銳的觸覺。她總是最快記下一個字的讀音和寫法以及寓意的,也是最先對一個故事提出自己的看法的。是個可造之材,戚慈立馬就明白了過來,這樣一個姑娘,不應該埋沒在日常的瑣碎生活之中,她應該也值得擁有更遼闊的天地。


    可是很快戚慈又有些無奈,她憑什麽不讓人家埋沒在日常瑣碎之中呢,在溫飽前麵,什麽都是沒有意義的。


    她意識到,如果想要改變這些孩子的命運,首先就要改變整個部落的命運。舉目四望,部落的的道路是最最簡陋的泥土路,一旦下雨,就是滿地泥濘,周邊的屋子,全是破落低矮的茅草屋,她的屋子也是,隻是相對其餘人的來說,稍微要新一點。


    族人來往匆忙,他們的日常生活來源,就是山上的獵物和山貨,以及少量的田地出產,日子過得很是不好。


    在基本生活都不能滿足的前提之下,談什麽精神建設。


    “神女大人,吳國的第一任國君的出身是不是非常低微呀,那他成為國君是不是經曆了常人不知道的磨難呢?如果我也能擔得起這樣的磨難,是不是生活就好起來呢。”阿溪看著戚慈,突然就這樣問道。


    戚慈突然不知道應該怎麽迴答她,是應該如實告訴她,生活其實一直都挺艱難的,還是應該順著她的話說,會好起來的,她猶豫了。最終,戚慈摸了摸阿溪的腦袋,溫和一笑說道:“他的出身的確低微,可是他遇見了機會,也把握住了機會。人生中會有各種各樣的機遇,倘若他當初沒能救下天子,他就還是一個為天子趕車的奴仆。阿溪,生活一直很艱難,可是你要努力變強,要抓住每一個機會,等你變強了,生活對待你的態度就會不一樣了。”


    阿溪眉眼彎彎,她睜大了眼睛,說道:“我會變強的,神女大人,我會的。”她一定會讓生活改變對她,對大兄的態度。她知道她的機遇是什麽,部落的機遇是什麽。


    就是眼前這個笑著的,和旁人都不一樣的神女大人呀。


    “英雄不問出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戚慈的眼神有點悠遠,帶著說不出來的迷人和誘惑。


    遠方傳來鳥鳴,戚慈突然迴過神來,笑著揮揮手,說道:“都散了吧,散了吧,去玩自己的吧。”她其實知道,這些孩子很少會去玩,多半都會為家中減輕一下負擔,哪怕就是去山裏撿幾個菌菇也好,就算壓價壓得再狠,那也是銀錢。


    部落的人們真的活得很艱難,。


    戚慈講完故事之後的時間,留給她自己,她的身體不適應這裏的生活,沒有關係,她讓它適應。部落之中,大山是個經驗老道的獵人,她懇求她交予他劍術,不需要多高超,至少在鍛煉中,能讓她嬌弱的身體變得強壯一些。


    強大自身永遠是沒有錯的,她不能接受下一次,在遇見危險的時候自己再一次成為一個累贅。


    現在的戚慈還沒有想到,她的骨架雖然已經基本定型了,可是在劍術一途上,她的確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


    一個外表嬌弱的姑娘,誰也想不到她會是一個劍術高手,以至於可憐的有風,在她手裏栽了一個大跟頭,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現在的戚慈,一邊揮劍,一邊在腦中想著如何才能改善部落的生存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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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九 石磨


    如何能改善部落的生存狀況,這個問題,估計要是寫報告寫計劃能寫厚厚的一疊。


    俗話說得好,要致富先修路。進入部落的山路非常難走,這條路曾經保護過部落,可是現在顯然,這條路遏製了部落走向更好的生活。


    他們需要更暢通的山路,但是同時,也需要保證部落的安全,這天下太平不了多久。


    天下之勢,大抵都如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天下一份為七已經夠久了,是到了要合並的時候了。曆史上的戰國末期,是怎麽樣的混亂,戚慈一刻也不敢忘記。這個時候的她沒有想過自己參與進這天下浪潮之中,她想的尚且還是如何溫飽的問題。


    部落之中的主食是菽,也就是大豆。大豆這種植物,擱現代是個好東西,被化作各式各樣的食物,花樣百出。可是在生產力落後的如今,那就隻有一個做法--煮成豆飯。


    這就相當於將菽當成稻米一樣,做成飯。可是菽這種植物,是很難煮爛的,也就加大了試用的難度。像水稻之中食物,戚慈曾問過,大巫說這是上層貴族才食用的珍貴作物,整個部落之中,隻有大巫知道這種作物。


    戚慈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關於菽的。這些日子,她走遍了整個部落,發現部落之中,缺少一樣東西,當然部落裏麵缺的東西很多,可是唯獨這一樣,對現目前的部落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那就是石磨。


    大豆是多麽豐富的一樣食材啊,它能化作的美食絕對是豐富多彩的,但是這些美食都有至少一個前提,那就是磨。


    磨在中華曆史上,在戰國早期就開始使用了,具體由誰發明的,史書更傾向於是廣大人民群眾的智慧。可是在這個時空之中,似乎人民群眾的這一智慧尚且還沒有被激發出來。


    “猴子,外麵的人吃的也是豆飯嗎?你見過其他的吃法嗎?”今天給戚慈送午食的是猴子,他聽見這句話還以為是戚慈對飯食不太滿意了,這個一向活潑的猴子有些手足無措了。


    他看了看陶碗裏的豆飯,說道:“胡山鎮的人,也種菽,吃的大多也是豆飯吧,他們的日子要好過些,時常還有肉食。神女大人,最近我有些忙,沒有顧得上打獵,恐要委屈您了。”他想想也覺得不太好,怎麽能讓神女吃的和他一樣呢,怎麽也該多幾塊肉才是。


    戚慈立馬就知道猴子想多了,於是結果陶碗說道:“什麽委屈不委屈的,猴子,你別把我當做和你們不一樣。你煮的豆飯又香又甜,已是難得的美味了。”相對於這個環境來說,的確如此,要知道,像狗子家,有時候連豆飯都吃不起。


    他年紀小,力氣也不如成年人那般大,能做的農活就不多,自然收獲也就沒有別家多,好在他和阿溪吃得也不多,倒是也沒什麽太大的關係。


    戚慈誇得猴子的臉都有些紅了,他很奇怪,明明眼前的神女大人看上去比他年紀小,又生得白嫩,可是說話處事竟是像他的姐姐一樣。也許她的年紀比實際看上去大多了也不一定,猴子的思緒開始發散。


    她還不知道猴子已經在猜測她的年紀了。


    “猴子,部落之中,誰擅長打製石器呢?”戚慈一邊吃著煮爛的豆飯,一邊問道。在連續吃了十幾天的豆飯之後,其實她還真的有些想念豆漿豆腐和其他的食物了。


    豆腐加野菜,真是吃到戚慈絕望。


    而有了磨就不一樣了,豆腐豆幹豆漿豆皮以及黃豆麵餅子、黃豆麵麵條、黃豆麵饃饃,哪怕就是黃豆麵疙瘩湯也比頓頓吃這豆飯來得好,關鍵是大豆不易煮,別小看這碗豆飯,猴子應該是費了不少力氣和柴火的。


    戚慈原本不是一個挑食的,可是在這裏,遲早會被逼成一個吃貨的。


    部落裏打製石器最好的應該是石老了,從名字就能聽出來他擅石,並且年紀不小了:“是石老,他打的石器,是一等一的好的。我那兒還有把砍柴的石斧,用了好些日子了,一直都好好的呢。”他的手還很巧,每一樣石器都打磨得極好,可惜現在外邊都用陶和青銅,用石器的人很少了,也賣不了幾個銀錢,哎。


    想到這兒,猴子的情緒就有些低落,不知道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外邊的人不再欺負他們了。


    也許是這個念頭太強烈了,在不知不覺之中,猴子竟是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戚慈這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被外邊胡山鎮的人欺負,她思考片刻問道:“你們一直被胡山鎮的人欺負,都沒有人反抗嗎?”這倒是奇怪了,在戚慈看來,部落之中很多人的身上是極其富有血性的,不該是那種輕易妥協的人才是。


    猴子一聽,歎氣道:“我們何曾沒有反抗過呢,可是一旦有了這個苗頭,那些個店家就能串通一氣不收我們的山貨,或者將價格壓得更低,卻還要我們出高價買鹽買布,這日子……久而久之,我們也就不和他們計較這些了。”


    這不就是賣方市場和買方市場嗎?有一方絕對壟斷了之後,另一方就會被欺壓。


    “這事情好解決,當我們有了獨一無二的東西之後,他們就會來求我們了。”什麽獨一無二的東西,部落有這樣的好東西嗎?猴子摸了摸腦袋,覺得自個兒有些摸不著頭腦。“帶我去找石老,然後你就會知道了。”


    猴子一聽,立馬屁顛顛走在了前麵,連陶碗都忘記了拿。他原本就是個好奇心格外旺盛的人,一聽戚慈這般說,自然是興致高昂極了。


    石老的屋子離猴子的屋不遠,他屋子後邊還用樹枝圍了個院子,用來打磨石器,他做石器已經很多年了啊,從他記事開始他就同阿父學習如何製作石器,這麽多年了,他的技藝早已經爐火純青了。


    石老是認識戚慈的,見進來的人是她,立馬起身喊道:“什麽風把神女大人給吹來了。”


    “石老無需客氣,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事請您幫忙的。”戚慈穿著麻布衣裳,站在院子裏,和周圍亂七八糟的石頭形成了鮮明對比。


    石老看了看髒亂差的院子,滿是石渣,頓時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他突然瞪了一下猴子,吹鼻子瞪眼道:“你這小子,還不快來收拾收拾。”這小猴子,一丁點眼色沒有,真是氣煞老夫。


    猴子真是躺著也中槍,他也知道石老是個什麽性子,不用同他生氣,當真拿起東西給石老打理院子去了。


    戚慈突然就笑了,覺得這倆個人怪有意思的。


    隨後她才開始說正經事了:“我想打製一樣石器,大致模樣長這樣,不知道石老可否能做出來?”戚慈一邊說,一邊拿著樹枝在地上畫出石磨大致的模樣來。


    石老一看,頓時有些驚奇,這樣子的石器他從未有見過,一瞬間,他心神一動,覺得也許石器的時代還沒有完全過去,石器也不是一定就不如陶器和青銅器。


    “能做是能做,可是我有一個問題,此物名為什麽?又有何用處?”這圓滾滾的一個,兩層帶著一個槽,看上去有些奇怪。


    戚慈起身,恰好站在來一塊石頭邊上,她摸了摸這石頭,笑著說:“豆飯雖好,可太過常見。菽這種作物,不應當隻有一個吃法,總歸得有些和外邊人不一樣的,猴子,你說對嗎?”


    猴子正在搬石頭,一聽,頓時就咧嘴笑了:“是極是極,到時候叫他們來求我們才是好呢。那個詞怎麽說來著,神女大人?”他又忘記方才戚慈說的那個詞了,在哪裏抓耳撓腮的,倒是當真挺像一個猴兒的。


    “獨一無二。”戚慈淡淡說道,可是她的眼中卻迸發出了光芒來,讓她整個人顯得格外的與眾不同。


    聽聞此話,石老渾濁的眼中也迸發出了一陣精光,他哈哈一笑,看著戚慈說道:“好一個獨一無二啊,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誰,石老沒有多說,雖然他又說道,“你詳細給我說說裏麵的構造,差不多的話,三日後就可以來拿了。”


    石老沒有問怎麽樣要獨一無二,他用欣賞的眼神看著戚慈,突然又問了一句:“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問的是什麽,很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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