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來,他一個眼神,許萱便知道他在想什麽。知道他意識到自己確實不對了,她反而不再就這個話題說了,李白迴去之後定會好好反思自己,然而她現在要和他算另外一筆賬了。


    “十二郎,如此匆忙追來,豈不是剩那六娘子孤單一人?”


    李白心裏咯噔一聲,他呆呆的看著許萱,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她的表情,不敢多言。


    他如今也快四十歲了,不惑之年,看起來仍像是二十多歲的年輕郎君,加上這麽多年的閱曆,使得他反而比之前更加的有味道,許萱看著眼前越來越魅力十足的男人,小聲嘀咕道:“招蜂引蝶。”


    李白大感尷尬,看了眼周圍,想來朝青和墨青是聽不見的,於是湊過來在許萱耳邊道:“娘子我們迴家,你不高興,想怎麽處罰我都行。”


    第134章 我輩豈是蓬蒿人(九)


    原本要去接伯禽的, 結果這麽一耽擱,已經很晚了, 想來這個時間丹青已經將他接了迴來。


    迴到家裏, 李伯禽果然就在院子內等著了, 見到許萱剛要興奮的跑上來,忽然看到她身後的李白,腳步一頓, 恭敬的行禮:“父親, 母親。”


    本來想一迴家就拉著許萱關上門,悄悄哄上一哄,他雖然對於某些事情有些遲鈍,但許萱生氣的這麽明顯, 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偏偏他這個好兒子還要在這個時候出來和他奪恩寵!


    許萱看著自家兒子不由自主的露出寵溺的笑容,也不理身後那人, 拉著兒子的手迴了屋裏:“如今天氣越來越涼, 想等就待在屋裏等,別在外麵傷了風寒。”


    李伯禽格外興奮,神神秘秘對許萱道:“母親猜孩兒給您準備了什麽禮物?”


    許萱便想了想:“伯禽給母親作了一首孝詩?”


    伯禽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內疚道:“兒子現在還寫不了一首全詩......”


    他還小,有些詞還沒有認全, 許萱也隻是和他開個玩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問道:“你給母親準備了什麽啊?”


    小伯禽便唿哧唿哧跑到桌子後麵,撅著屁股鼓搗了好一會兒子, 半晌才拿出來,跑到許萱麵前,道:“兒子畫了一幅畫,母親你看看好不好?”


    許萱接過,那尚還稚嫩的筆觸毫無章法,但卻不難看出他的細心,畫上是三個人,那個一手拿書一手拿酒的一看就是李白,另外一個手拿針線的女子便是許萱了,而中間還有一個俏皮的小男孩兒,自然就是他自己了。


    “夫子有指點我,但還是畫的不好。”伯禽第一次有些害羞道。


    雖然畫的不太好,但某些地方應是得了夫子的提點,細細看去,倒也不錯。


    許萱愛不釋手,看了好一會兒,才在伯禽忐忑的目光下將畫交給了朝青,道:“迴頭把這話掛起來,放在內室裏,這樣我每天醒來的第一眼就能看見它了。”


    伯禽高興的就要蹦起來,察覺到身邊還有父親,便將歡喜忍了下去,露出天真的笑容。


    李白看著這副母慈子愛的畫麵,忍不住當了個壞人,插.嘴道:“天不早了,伯禽早些迴去睡覺,明日還要早起去夫子那裏,今夜就別看書寫字了。”


    許萱母子二人一驚,從未見過這般好說話的李白,尤其是伯禽,他見過李白的好臉色一隻手都能數出來,大多還是母親在的時候,當下便有些怔然,不知如何反應了。


    李白難得露出笑臉,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以後若是累了,不必強撐,有何不懂之處,便來問為父,為父雖不一定能比夫子更厲害,但也能教你一二。”


    幼時李伯禽會問李白一些問題,但後來有了更加和藹的夫子以後,便很少去尋李白了。


    許萱轉過頭悄悄笑了一下,又推了推伯禽,道:“還不謝謝父親。”


    李伯禽便跟著傻傻學道:“謝謝父親。”


    李白便推了推他:“去吧。”


    李伯禽這次毫無抗拒,乖乖的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處又迴頭看一眼李白,似乎覺得剛才都是幻覺一般,見李白嘴角仍然掛著笑意,這才開心的走了。


    伯禽走了之後,李白迅速又換了另一副麵孔,他討好的湊到許萱麵前,卻被她推開,道:“許久不曾走這麽久的路,還真有些累了。”


    好不容易等到許萱一些收拾妥當,李白躺在床上,欲將人攬在懷裏,然而許萱卻背對著她,閉上眼睛似乎睡著了。


    李白輕輕歎了口氣,道:“娘子不開心,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但不管是因為什麽,都是為夫的錯。娘子莫要自己生悶氣,之前說好如何處罰,都任由娘子決斷的。”


    許萱睫毛動了動,過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李郎與那宗家娘子酒逢知己千杯少,卻讓妾身感到仿佛是個外人一般,心裏便有些不好受。”


    她也不想和李白使小性子,有什麽話便痛快說出來,之前不理他,是因為自己心裏還憋著那口氣,生怕一激動說了氣話,傷了兩人的感情。


    李白聞言先是內疚,然後思考自己的所作所為,但他怎麽都沒有覺得自己所言所行都偏於宗蘭,或許是他一提起兒子,醋勁上頭,便沒有注意在外人麵前給許萱留些麵子,如此,也是他不好。


    “下次不會了,當時沒有顧忌到娘子的感受,讓娘子受了委屈。”


    許萱聞言,心裏的難過少了一些,但卻覺得更委屈了,她轉身靠在李白懷裏,心裏仍然想這宗蘭的模樣和言行舉止,以往也有很多人喜歡李白,小至婢女婦人,大到公主,甚是後宮妃子也難以不對李白心生愛慕,但她總覺得這個宗蘭和那些人是不同的。


    李白是真的將她交為知己的,她能看出來,以往都沒有在他臉上見過這樣快活的表情,況且宗蘭確實很不一般,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又癡癡的喜歡著李白,她當然會心生十二分的防備。


    尤其是她記得,宗蘭本應是李白最恩愛的妻子!


    許萱將紅了的眼眶緊緊閉上,埋在李白胸前不讓他看到,平穩著情緒道:“這麽多年,李郎身邊隻有我一人,而現在伯禽還小,有時候會忽略李郎。”


    李白聽到這話,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許萱又道:“可要添些新人?”


    李白一怔:“新人?家裏的婢子姆仆什麽的不夠用?罷了,你看著辦就是。”


    許萱頓了頓,道:“不是,我是說......夜裏能夠服侍李郎的人。”沒有聽到李白迴話,以為他還是沒有聽懂,解釋道,“我看今天那位宗六娘子很喜歡李郎,李郎也對她另眼相待,不如......”


    話音未落,李白便將她蒼白的小臉托起,凝視著她通紅的眸子,他眼中含著怒氣,卻在見到許萱委屈的神情時,便將語氣放的輕柔,生怕嚇著了許萱似的。


    “是我不好,令娘子誤會,我待她不同,是因為她雖然生為女子,卻在某些看法上與我不謀而合,至於其它,我從未想過,但是她怎麽想,都和我無關。我與娘子恩愛這麽多年,從未生過任何對不起娘子的想法,更何況娘子為我生下兒子,是何等的辛苦,我都是看在眼裏的。”


    許萱垂下眸子,不讓李白看到她眼裏的淚光。


    “以後再不許提,娘子若是不喜歡她,我日後不見她便是。”


    許萱點點頭,又搖搖頭:“我豈是那小氣之人,李郎有說得上話的人,我自然也是高興的,今日我知你心意,便足夠了。”


    李白看她神情,仍然委屈的不行,便也不戳破,哄道:“好,娘子向來賢惠,隻是也請娘子多多關心一下為夫,莫要有了兒子忘了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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