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嵐做出恭敬姿態,給王曦斟酒道:“洗耳恭聽。”


    “美人才子,風流□□,陰謀謠言,以及讓人出乎意料的陰私。你將這些東西加進去,自然引人。”


    “美人?”蔚嵐皺了皺眉頭,思索著王曦的戲裏,誰是那個美人,王曦見她認真思索,便大笑起來,喝了口酒道:“阿嵐不就是這戲中美人嗎?”


    蔚嵐微微一愣,隨後搖了搖頭道:“阿曦玩笑了。”


    事情鬧得這樣大,謝子臣自然是知曉的。他讓人去查了這戲的源頭,竟是出自王曦之手,稍稍作想便明白,王曦是打算救林澈才如此做。合著王曦如今和蔚嵐走得近,不難推測出來此事蔚嵐也有插手。


    謝子臣想來是一個斬草除根的人,尤其是政事之上,寧願落個殘暴的名聲,也絕對不會留下半點火苗。


    上輩子謝傑沒有殺他,讓他瘸了一條腿,所有人都以為他這輩子毀了,可結果呢?


    他從不小看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一個孩子、一個女人、一個廢人。


    林澈是背叛了太子的人,所有人雖然明著沒說,可卻也明白他做了什麽事。這樣的人如果不死,日後太子想要在朝中立足便就難了。所有人都會想著這位君主軟弱可欺,連背主的人都忍得,還有什麽忍不得?


    而且林澈做的事,本也該去死,他若不死,阮康成等和嵇韶交好的人,又如何咽的下這個口氣來?


    於是他立刻加快了對林澈的審問進度,林澈似乎是有了向死之心,十分配合,幾乎是問什麽答什麽,態度好得不行。


    王曦讓人對他多加照看,他在天牢裏竟也活得和在家中差不多,謝子臣知曉,卻也沒有說什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算是過了。


    如此不過十天,便將蘇城的案子審了清楚。他這樣的速度,蔚嵐不免覺得不安,此事隱居深山的一位大儒給蘇白遞了一篇文章,竟是勸阻蘇白不要妄造殺孽,言凡是聖明的君主都有容人之量,對三皇子的人,應當寬赦為主。


    而後民間又出了兩件奇事。


    一件事一戶村子裏,有一個孩子自稱是仙人托夢,說有北鬥星宿下凡,卻即將遭遇劫難,若是此君遭劫,大楚將動蕩十年。


    另一件則是一片密林裏一夜間樹被砍了許多,從山頂網上看,竟然是一個“赦”字。


    如今各地因為話本和戲折子早已對蘇白登基一事的原委知道得清楚,又有大儒要求要以德治世,人們自然而然就將這些奇事與蘇城的案子聯係了起來,然後開始分分猜想,這位轉世的星君是誰。


    這種把戲謝子臣當年也玩過,還玩得格外成功,至今仍舊有人記著他是麒麟之子的身份。一聽這些,他便知道是王曦在後麵刻意推動,但如今聲勢已成,他再費心思也沒了多大用,謝子臣幹脆掉頭來,讓宮裏將這些消息統統封鎖,不讓蘇白知曉,而後安安穩穩辦著案子。


    然而沒想到,他一個不注意,蔚嵐就讓人把蘇白從宮裏拐了出來。


    蔚嵐借著體察民情的幌子帶著蘇白遊盛京。謝子臣聽聞之後,立刻站了起來,怒道:“她簡直是瘋了!”


    說著,謝子臣便趕緊趕了過去。


    蔚嵐引著蘇白去聽戲,含笑道:“白公子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


    “的確,”蘇白同蔚嵐到包間裏,覺得很是新奇,讚賞道:“能有如此盛景,看來我大楚的百姓過得還是不錯的。”


    “陛下英明神武,皇恩浩蕩,自然會恩澤百姓,”蔚嵐笑著給蘇白卷起簾子,引著蘇白到了台上。兩人一左一右坐著,中間隔了一張小桌,蔚嵐將戲單交到蘇白手上,然後細細給他做著解說。


    那一個青衣聲音好,哪一個花旦姿容美,哪一場戲動人,她都信手拈來,隻需蘇白一個眼神,她立刻能知道對方要問什麽,想要什麽。


    這樣體貼,讓蘇白不由得歎息了一聲道:“今日才知,同魏愛卿相處,竟是如此舒坦。”


    “陛下過譽了,”蔚嵐笑了笑:“剛好是臣擅長的事而已。”


    兩人說著,便就是此事,外麵傳來通報聲道:“白公子、魏世子,謝大人求見。”


    “子臣竟也來了?”


    蘇白麵露喜色,蔚嵐眼神暗了暗,隨後道:“快迎進來吧。”


    侍從將謝子臣帶了進來,他身披鶴氅,穿著一貫的黑色華袍,腰間墜玉,頭頂鑲玉金冠,帶了外麵寒風進來,剛一入內,便是氣勢驚人。便就是蘇白身為天子,竟也有幾分弱勢。


    他進來便恭敬跪下,行禮道:“見過陛下。”


    “子臣來得正好,”蘇白連忙走去扶起謝子臣,笑著道:“我與阿嵐正在聽戲,子臣也是來聽戲的?”


    “是。”謝子臣麵部紅心不跳撒著謊,蔚嵐招唿了人在一旁加了凳子。按理說凳子本該加在蘇白那一麵,這地加了凳子便覺狹窄,蘇白見了不免有些不喜,蔚嵐察覺,便立刻道:“加在我這一方吧。”


    “不若換個房間?”


    蘇白不好意思讓兩個忠臣擠一起,蔚嵐笑了笑道:“這裏的房都得提前定下來,臣定了足足十日才定了這個房,如今臨時調換,怕是不大容易。”


    “不礙事,”謝子臣淡道:“能和陛下魏世子一起聽戲,已是三生有幸。”


    蔚嵐招唿著大家一起入座,就著戲單又商量起來。蔚嵐說得細致,蘇白覺得哪個都好,有些無奈道:“我也不是個會挑戲的,便就魏世子來吧。”


    “我來吧。”謝子臣淡道:“今日臣恰恰是有戲想要聽的。”


    “正巧了,”蔚嵐含笑迴道:“今日阿嵐來,也是聽聞最近有一出戲極其火爆,幾乎是場場座無虛席,特意來聽,莫非謝大人也是來聽這場?”


    謝子臣沒說話,他目光冷冷看過來,仿佛夾雜著寒風冰粒,看得人心頭發寒。蔚嵐麵色不改,含笑不語,就這麽靜靜瞧著謝子臣,對視之間,竟是不讓分毫。


    蘇白翻著戲折子,認真道:“看來這新戲一定很是好看,不過子臣想聽的是什麽?”


    “魯大師的新本,《女狀元》。”


    謝子臣淡淡開口,警告盯著蔚嵐,蘇白來了興趣:“女狀元?魯大師的戲本聽聞都極其精彩,倒的確是不錯。”


    “陛……”


    “魏世子。”蔚嵐正要開口,結果謝子臣便打斷了她,而後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他們兩人本就是手放在椅子扶手之上,蔚嵐今日也是一身黑衣,加之兩人位置挨得近,衣服堆纏在一起,他在袖子下這麽握著她,竟是根本看不出來分毫。


    她的手冰涼如玉,然而他的手卻幹燥溫暖,就這麽突然握上來,竟就讓蔚嵐腦袋空白了一瞬,一時間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手下光滑的手感讓謝子臣驟然想起在一起時的點滴,他忍不住用指腹輕輕摩挲,酥酥麻麻的感覺竄上蔚嵐心上,讓蔚嵐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


    然而麵前的人卻依舊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樣,將目光淡淡移開,仿佛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漠然道:“聽聞這附近有一家糕點味道極好,魏世子獨愛,但少有人知道位置,如今戲未開場,魏世子不若同我去買些糕點迴來?”


    蔚嵐沒有說話,那人雖然是這麽說,可緊握的手卻是不容人拒絕的強勢。蔚嵐不由得笑了起來,起身道:“白公子,我們去買些糕點,很快就迴。”


    “去吧。”蘇白詢問著旁邊的侍從有關戲曲的事,完全沒有注意兩人的小動作。


    蔚嵐恭敬退下,謝子臣跟在他們身後。


    侍衛全都留下來保護蘇白,兩人單獨下了樓,還沒走出戲樓,謝子臣便突然推開了旁邊的門,直接將蔚嵐拉扯了進去,然後將她壓在牆上,怒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麽?!”


    蔚嵐微微一笑,用扇子將謝子臣推開,用內裏掃了周邊一圈,確認無人後,從容往屋中走去,翻開茶碗,淡道:“我做什麽,我怎麽會不清楚?”


    “你就這麽想救林澈?”


    謝子臣氣惱不已,他就不明白,為什麽蔚嵐的世界裏總有那麽多無關緊要的人。蔚嵐笑了笑,卻是道:“你就這麽想林澈死?”


    “不是我想他死,”謝子臣冷聲開口:“是他該死。他害死了嵇韶,你忘了嗎?”


    “他也曾和你相交多年,”蔚嵐歎息出聲,謝子臣麵色平淡:“從他背叛我們那一刻開始,我就當這麽多年被狗吃了。”


    蔚嵐一時無法出聲。她也不覺得謝子臣說得錯。救林澈本也隻是王曦結盟的理由而已,林澈這件事上,她本也不想過多參與。見她沉默,謝子臣想了想,而後肯定道:“你不是想救林澈,你不是這樣的人。”


    蔚嵐不說話,抬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涼的。


    謝子臣想了許多可能,蔚嵐不是這樣顛倒是非的人,那她為什麽要救林澈。是為了蘇城,還是王曦?


    蘇城死的那一天湧上他的心頭來,蔚嵐抱著那個人痛哭流涕的模樣刻在他的心裏。像一根含著劇毒的針紮在心上,讓他連唿吸都覺得困難。


    她在意那個人。


    無論是死去的蘇城,還是活著的王曦,蔚嵐必然是在意其中一個人,所以才要這麽努力去救林澈。


    甚至於,也許蔚嵐在意的,本身也是林澈呢?


    他思緒有些亂起來,他調整著唿吸,想要控製自己被嫉妒吞噬的內心。


    蔚嵐放下杯子,淡道:“走吧,去買糕點。”


    “你是因為誰?”謝子臣卻固執拉住了她,蔚嵐皺了皺眉頭,看著謝子臣拚命壓著情緒的眼眸,覺得麵前這個人仿佛是一隻野獸。


    謝子臣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控製不住自己了。


    他曾經以為她一定是他的,一定會走到他身邊來。可如今卻發現,其實並不是的。


    她有這麽多選擇,而這些選擇裏,他也從來不是唯一,不是最好。就算連他認為絕對不可能有機會的蘇城,也能在臨死的時候,這樣奮力扳迴一局,在蔚嵐心上劃上如此深刻的印跡。


    他有些熬不住了,也有些等不了,簡直想像桓衡一樣,將這個人囚禁起來,捆起來,將她拆吞入腹,徹徹底底的擁有她。


    然而他畢竟不是桓衡,他控製住自己所有的**和不理智,怕將蔚嵐推得越來越遠。可他又無法如以往一樣胸有成竹,於是遲遲不敢放開。他太迫切想知道這個答案,繼續道:“是因為你喜歡林澈,還是蘇城,還是王曦?”


    “謝子臣,”蔚嵐平淡開口:“你冷靜一些。”


    “好。”謝子臣閉上眼睛,艱難道:“我冷靜一些,那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了誰?!”


    蔚嵐沒有說話,許久後,她終於道:“我答應了蘇城。子臣,殺人並不能解決什麽。”


    “怎麽就不能解決?!”謝子臣怒喝出聲來:“若林澈留下了,你想過什麽後果嗎?人家必然會說陛下不能賞罰分明,就連這種背主之人也能苟且活下來,日後誰還會敬畏陛下?!”


    聽到這話,蔚嵐不免笑了。


    “那又,與我何幹呢?”


    蔚嵐看著麵前暴怒的人,直接轉過身去,從容離開。


    別人服不服蘇白,別人怎麽看蘇白,這與她有什麽關係?


    蔚嵐嘲諷笑開,覺得謝子臣怕是忘了上輩子的教訓。蘇白如今看著對他們乖順,但是他謝子臣難道看不出來,蘇白對他們,早已有了防備了嗎?


    蘇城陰狠毒辣,蘇白又是個善茬?


    輔佐蘇白上位隻是他們路上必要走的一步棋,可想要大楚徹底革新,那至少要保證大楚的控製權是在她蔚嵐手裏。蘇白在一日,這件事就不可能。


    可這些話蔚嵐決不能說出來,哪怕這個人是謝子臣。


    蔚嵐出了門,快步去不遠處買了糕點。謝子臣就靜靜跟在她身後,看她買了東西來。


    他整個人都壓著怒氣,但好在,出門前蘇白已明顯是打算點《女狀元》這個戲,自然看不到蘇城與他自己的戲了。等看完戲,他便帶著蘇白迴去,蘇白根本不知道民間的評價,自然不會腦袋發暈去釋放林澈。


    這樣一想,謝子臣心裏稍稍安定一些。同蔚嵐迴了戲樓後,一推門,謝子臣就呆了。


    王曦坐在蘇白邊上,正嗑著瓜子。戲已經開場了,正是說蘇城和蘇白的《春青殿》


    東屬春,其色屬青,春青殿,其實不過是東宮的一種暗示罷了。


    蘇白靜靜看著那舞台上的戲,臉色有些發白。王曦嗑著瓜子迴眸,含著笑道:“喲,你們迴來了?”


    謝子臣看著王曦那似笑非笑的臉,怒火猛地湧了上來。


    約好的……


    他們是約好的。


    蔚嵐和他出去的時候就想好了,她和王曦早就是約好的,他們居然就這樣聯手算計他!


    謝子臣再顧不上什麽君臣之禮,一把將蔚嵐拉扯了出去。蔚嵐皺了皺眉頭,覺得這樣不大好看,便順著他一起進了旁邊的屋裏。


    剛一進去,謝子臣便旋身問她:“你同王曦結盟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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