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麽都做不了。


    林澈閉上眼睛,將一旁沒有毒的酒端起來,抿了一口。


    ”父親想走,便先去吧。阿澈想等一個人,等他來了,阿澈和他聊聊天,去的路上,也能安心些。”


    “好。”


    這一輩子,林尋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當年不擅長表達,於是他心愛的姑娘送入了宮裏,成為了皇後,都不知道他如此深厚的愛意。她總想著利用他,卻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心甘情願,他刑部尚書,林家家主,又怎麽會被一個後宮婦人玩弄於手掌?


    如今他想同這個一手養大的兒子說說話,卻是什麽都說不出口。說不出愛,也說不出其他,他隻能是紅了眼眶,端起他倒的毒酒,一飲而盡。


    酒灌腸而入,帶著劇烈的痛苦,他再也無法站住,跪倒在地上,劇烈的喘息著。


    林澈默然喝酒,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不到雙十的年歲,這個少年人卻仿佛是早已老去了。林尋腦海中浮現出他年少時的模樣,那時候林澈還是個極其活潑的孩子,是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像個暮秋之人一樣,如此謹言慎行,一舉一動如此沉穩,堪稱世家典範。


    他一直驕傲於他的孩子這樣聽話,懂事,優秀。可在這一刻,看著少年人蒼白的側顏,他想起王曦、阮康成、嵇韶、蔚嵐這些如他一般年紀的少年人,想起那些人意氣風流的模樣,他居然覺得……


    他錯了。


    他該疼惜這個兒子,讓他像那些一般的少年一樣,開開心心過著日子。


    他如今果真成了最年輕的尚書大人,可那又怎麽樣呢?他馬上就要死去,而到死,他也沒有過一日,像一個少年人一樣肆意活著。


    林尋艱難爬過去,他如此急切,他害怕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阿澈……”他艱難出聲:“活下去……阿澈……王曦會幫你的,活下去,沒有父親,你可以好好活著……”


    林澈沒說話,他呆呆看著蓄滿了淚水的林尋,林尋口中吐出鮮血來,他從來沒有這樣痛過,也從來沒有這樣清醒和大膽過。


    他死死握住林澈的手,溫熱的血落在他的手掌間。


    “阿澈……”他沙啞出聲:“我希望……你過得好一點……開心一點……對不起……我……我不是個好父親……”


    “對不起……”


    “我……”


    後麵的話,戛然而止在林尋唇邊。


    他再也說不出來了。可林澈明白的,這個一貫含蓄內斂的人,在最後一刻,大概是想說那一句,我愛你的。


    他的父親,如此寡言護短的父親,一生很少讚揚過他。他幾乎都快以為他們父子之間隻剩下這權勢的維係了,可這時候,他卻突然告訴他,他想他好好活下去。


    林澈腦中一片空白,他手上都是林尋的血,他顫抖著,去端起杯子,血水混合著酒飲了下去,一杯接一杯。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眼淚就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外麵傳來了兵馬的聲音,片刻後,大門被人撞開,林澈顫抖著身子,將酒壺裏的酒一飲而盡。


    為首的人穿著玉色華服,頭頂玉冠,手執一把繪著山水的小扇,同阮康成說笑著走進來。


    他們穿過長廊,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踱步進入大堂。


    而後他轉過頭來,仿若畫筆描繪的眉微微一挑,一如平日調笑那邊夠了嘴角:“喲,哭了呀?”


    “阿曦……”


    他顫抖著唇,沙啞出聲,王曦踏入房中來,看都沒看地上的林尋,徑直坐到他邊上,一幅哥倆好的模樣摟過他的肩,用扇子打了打他的肩頭,笑著道:“別哭了,有我在,你死不了。”


    “我不怕死。”林澈冷然開口,王曦立刻迴道:“可我怕你死啊。”


    林澈:“……”


    王曦笑彎了眉眼:“你死了,我王七公子就找不到小跟班了。”


    林澈:“……”


    片刻後,王曦歎息出聲,溫和了聲音:“阿澈,你做錯了事,我既然是你兄弟,又怎麽會不管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和你們講,這真的不是基情,請你們不要腐眼看人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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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幫推朋友的文,《總覺得我家夫人在百合》,謝謝啦。


    【小劇場·我的世界都是女人】


    謝子臣:“魏世子風流倜儻,絕壁不是女人。”


    蔚嵐:“不好意思我是……”


    謝子臣:“林大夫醫術高超,還娶了妻子,絕壁不可能是女人。”


    林夏:“不好意思我是……”


    謝子臣:“那染墨行事放蕩不羈還強吻我的小廝,這不可能是個女人了吧?!!”


    染墨:“不好意思……”


    謝子臣:“滾!!”


    王曦:“子臣兄……”


    謝子臣:“王兄,你看上去絕壁不是個女人。”


    王曦:“這當然。”


    謝子臣:“根據我的經驗,你一定是個女人了。”


    王曦:“滾!!”


    ☆、第88章


    林澈沒有說話, 他注視著麵前的人, 片刻後,他慢慢開口:“我害死了阿韶。”


    王曦微微一愣, 阮康成走進來,看著林澈道:“你也知道。”


    林澈苦笑起來, 閉上眼睛, 歎息出聲:“我自然是知道的。”


    “阿曦, 那日你讓康成問我後不後悔, ”林澈沙啞出聲:“我等你到現在,也不過是想通你說一句, 我後悔了。”


    王曦沒有說話, 林澈顫抖著手, 端起麵前的毒酒,張開眼來, 看著麵前清雋的青年,他眼中含了眼淚, 慢慢微笑起來。


    “這麽多年,阿澈承蒙兄台照顧,卻未能走上正軌,是阿澈的錯。如今濁酒一杯……便算是償還。”


    說著,林澈仰頭便要將酒倒入喉中,王曦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將酒從他手中搶過來,淡道:“如果阿澈執意要喝這杯酒, 酒由為兄代勞……”


    “不要!”林澈見王曦抬手便幹,忍不住一把將酒推翻在地,酒潑灑在木板上,發出滋滋聲響。王曦看著地麵上的毒酒,神色冷了下來。


    “你想死。”


    他冷聲開口。林澈沒有說話,阮康成淡道:“他該死。”


    “你閉嘴!”王曦怒然迴頭,阮康成冷笑出聲來:“我閉嘴?難道我說錯了嗎?他背叛了你們,害死阿韶,他難道不該死?”


    說著,阮康成逼近王曦,身體微微顫抖,眼中是壓不住的憤怒:“你王曦的兄弟是兄弟,我阮康成就不是了嗎?都是一同把酒言歡的人,都是一起長大的人,王曦,你未免太厚此薄彼了些。”


    “那他死了,”王曦麵色平靜:“阿韶就能迴來了嗎?殺阿韶的是他嗎?下令的是蘇城,監斬官是蔚嵐,你身為他最好的友人,卻是連劫囚都不敢。阿韶的死不是他一個人的錯,你自己無能,就將怨恨都發泄在他身上嗎?”


    “若不是他背叛太子,鎮國公會死?陛下會死?蘇城能稱帝?!”阮康成大吼出聲:“王曦,你欺我三歲小兒?我告訴你,今日林澈必須死!”


    說著,阮康成猛地拔出劍來,指著王曦道:“他今日若不死,我阮康成與你,恩斷義絕。”


    王曦沒有說話,林澈撐起自己,張開雙臂,淡道:“請便。”


    阮康成看著麵前的人,他不是沒把林澈當過兄弟,他們一批世家子本就是一同長大,本就是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他以為這些感情在嵇韶死的那一分鍾他便是忘了的,然而在林澈張開雙臂,從容等死時,他卻突然發現,這劍他刺不下去。


    林澈靜靜看他,一雙清明的眼一如當年。


    那時候他家裏管得嚴,一舉一動都端正,為人羞澀內斂,總是跟在王曦後麵,阮康成從來都是放蕩不羈的性子,多說幾句,林澈就能臉紅。


    他們所有人都將林澈當做弟弟。


    嵇韶死了,他本該償命的,可阮康成握著劍,雙手卻是顫抖著,再進不了一步。


    林澈含著笑,朝著他的劍尖走來。那劍尖就指在他胸前,阮康成驚得劍尖一歪,那劍便刺入他肩頭。林澈含著笑,從容不迫往前走去。


    利刃貫穿他的肩頭,鮮血流下來。痛楚讓林澈神誌異常清醒,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到阮康成麵前。


    “對不起。”他沙啞開口:“康成,阿韶,對不起。”


    阮康成手微微顫抖,他眼中蓄滿眼淚,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出來。


    林澈抬起手,抹開他臉上的眼淚,微笑道:“康成莫哭,我要怎樣,才能償還阿韶?你說,我便做。”


    “為什麽……”阮康成終於潰敗,猛地拔出劍來,嚎哭出聲:“什麽要這樣?!”


    “對不起……”林澈俯身跪在地上,一次次叩首:“對不起。”


    “康成,”王曦終於開口:“我們一批人,本來也沒幾個兄弟。”


    他轉頭看著外麵枯落得黃葉,眼裏帶了如秋色一般的寂寥。


    “小時候家人常對我說,這世上哪裏有一輩子的兄弟。長大後,我身邊這些人都會離開,會背叛。可我卻從來不信,我愛交好友,你們都以為我浪蕩,但其實我和每個人交往,都是真心實意,掏心掏肺。”


    “我們認識十多年,”他蹲下身子,按住一直在磕頭的林澈,林澈在他掌下不再動彈,隱忍了哭聲,微微顫抖。王曦看著林澈,說給兩人聽:“我不想任何人離開。不想再失去任何人。死從來都很容易,可死了就是死了,除了讓活著的人痛苦,還能做什麽呢?難道阿澈死了,阿韶就會活了?難道阿澈死了,你阮康成心裏就真的能放下了?更何況,”王曦眼中有些無奈:“阿澈想活,也得看太子的意思。又哪裏是我們能決定的。”


    “何必苦苦相逼呢?”


    王曦歎息出聲:“阿澈還未見過阿嵐和子臣,就算要走,也該醉酒一番,大笑而去,才是我輩風流姿態。”


    阮康成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收起劍,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等他走後,林澈再也無法忍耐,爆發出激烈的哭聲。王曦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將他攬進懷中。


    林澈蜷縮著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王曦沒有言語,像是年少時安慰那個被父親責打後痛哭流涕的少年,溫和了聲音。


    “沒事了,阿澈,都過去了。”


    “我在呢。”


    “別怕,我在呢。”


    宮裏宮外逐漸安穩下來時,謝子臣就坐在蔚嵐身邊,給她認真喂藥。


    林夏站在一邊,看出謝子臣是帶著傷趕迴來的,身上的傷還沒徹底愈合,他一番大動作,早就滲出血來,隻是因為他穿著黑衣,不大看得出來。然而林夏卻是一眼就看出來的,此刻四麵都安穩了,林夏有些忐忑道:“謝大人,要不我先給您包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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