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嵐捏住謝子臣下頜,一把將他的臉扭正,便對向了自己,那俊美的臉上尚還帶著紅痕,以及女人指甲留下的印子,身上還有沒能處理好的腳印,蔚嵐不免冷笑出聲來:“他王家要退婚,還有臉打你?”


    “你知道了?”謝子臣垂下眼眸,蔚嵐不免更加火大。就謝子臣的武藝,哪裏是王家那些酒囊飯袋能動的?他這一身傷留著迴去,明顯就是故意被打了留迴去給別人看的。可是她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是覺得心裏煩悶不已,大約是她將謝子臣劃在自己心裏是自己人太久了,見他被人欺負,哪怕是自願的,是在設計別人,也覺得火大。


    之前林夏被人打的時候,她覺得打了自己的顏麵。


    如今自己平日哄著慣著的謝子臣居然被個女人扇了一巴掌,她更覺得是奇恥大辱。


    “到底是怎樣的好處,值得你去這樣被人打一頓?”蔚嵐不忍罵他,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來。謝子臣麵上不顯,但心裏卻是軟化了許多。眼皮垂著,壓住眼中的笑意道:“我也早有退婚之意,但因我庶她嫡,若我提出退婚,對於王家就是羞辱,屆時王家必然對我心懷怨恨。然而我早知王婉晴與三殿下暗通曲款,她早晚是要和我解了這婚約的,所以一直按兵不動,等著她提出來。”


    蔚嵐點點頭,繼續聽著謝子臣的謀劃:“我一直在尋一個合適的時機,就在前些時日,我聽聞了一件事。王小姐私下去了一次醫館,我單獨去找了那醫館的人套出了話來,她竟是懷孕了。”


    自己的未婚妻未婚先孕,謝子臣卻是一點波瀾都沒有,蔚嵐不由得愣了愣,想了片刻道:“聽聞,你曾經很喜愛她。”


    “也隻是曾經罷了。”謝子臣淡淡開口,不由得迴想起上輩子那一刀。曾經愛慕她,不過是因為那是他人生裏唯一一對他好過的人。等後來長大才明白,她不是對他好,她隻是喜愛他的戀慕。如果她真的對他好,就不會在這輩子、上輩子,都與蘇城暗中私會,還做出這樣的事來。


    “我知道她懷孕,便同家裏暗示,讓堂叔去催婚,她此時不可能嫁我,而她哥哥大約也知道此事,便想要退婚,可他們怕我執意不肯退婚,便在今日打了我。”


    “凡是有點骨氣的男人,再如何趨炎附勢,今日也要斷了這份姻緣,更何況,我如今也算謝家明珠……怎麽會忍得下這口氣?”


    “被打這一巴掌,王家欠我一個人情。”


    謝子臣似乎是有些累了,慢慢道:“也是劃算極了。”


    蔚嵐沒有說話,馬車嘎吱嘎吱作響。她想,她和謝子臣真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和想法,她一向不大看得起內宅手段,卻也不得不承認,無論是男是女,這些陰私之事一向是毀掉一個人最好最快的方法。謝子臣總是這樣,從第一次見麵就是,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蔚嵐也說不上什麽感覺,隻覺得心裏多了幾分憐惜,見他靠在邊上昏昏睡去,臉上還留著血跡,她歎息了一聲,拿出了一個祛疤活血的藥膏,輕輕抹上。


    謝子臣手指動了動,最後卻也是什麽都沒說。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握住她。


    可是他知道不可以。


    大概是重活了一輩子,人在少年,便會忘了很多已經學過的人生經驗,比如徐徐圖謀,比如步步為營。


    他一貫是個有耐心忍得起的人,上輩子他忍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終於成為攝政王,這輩子,他也可以。


    權利是最好用的刀,擋著他路的斬了他,他想留下的攔住她。是他太冒失,太輕易去表現出這份感情,可是沒關係,他走錯了也可以重來。


    所以他沒說話,假裝睡過去,感受那人柔軟的指尖沾染膏藥擦過自己的麵頰,然後輕輕歎息出聲:“子臣,”她說:“你活得太不容易了。”


    嗯,是啊,很不容易。


    他在心裏應答——可是沒關係,你在這裏。


    上輩子比這輩子難得太多,於是這輩子也就顯得格外甜蜜。而這樣的甜蜜,除卻他自己重生以外,更重要的是有了這個人。


    他不著痕跡勾起嘴角,讓她默不作聲送他迴了府。等他迴府之後,蔚嵐便讓暗衛去查了王婉晴和王五兩個人。


    沒幾日,謝子臣便聽說,王五被人打了扔進了河裏。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謝子臣正在書房裏寫著奏章,謝銅報上這件事後,小心翼翼道:“公子,還要再打一次嗎?”


    謝子臣笑了笑,眼裏是化不開的溫柔,讓謝銅覺得有些膽寒。


    “不用了,”他垂下眼眸,繼續寫著奏章道:“看著些王婉晴,別讓魏世子把她懷孕的事說出去。”


    雖然他不喜歡她,可是他也從未想過要這麽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而蔚嵐自然也不會這麽做,來這世界久了,她早已明了,在大梁一個女人懷孕是一件極其值得驕傲的事,但是在這個世界,未婚先孕卻是足夠逼死一個女人的事。她犯不著和這個世界的女人如此計較。於是她雖然惱怒王婉晴打謝子臣的這一巴掌,卻也不過就是在一個月黑風高夜,跳進了王婉晴的房間裏,抽迴了這一巴掌。


    她一巴掌抽得又快又狠,王婉晴從睡夢中被抽醒,連人都沒看清,感覺一臉懵逼。可這巴掌位置抽得太準,她立刻明白是謝子臣的人來抽的,她理虧在先,不敢聲張,便就這樣算了。


    於是謝子臣與王婉晴就這樣退了婚,不久後,王婉晴被一抬小轎悄悄接入了三皇子府。蔚嵐在三皇子府裏見過她一次,蘇城尚無正妃,卻有一位側室,王婉晴挺著個大肚子,被那側室要求頂了水盆跪在地上。蔚嵐掃了她們一眼,覺著這裏的女人每一次讓她看著,都覺得心中憤怒不已。蘇城見她看過去,不免有些好奇道:“阿嵐是在看些什麽?”


    說著,便看到了王婉晴頂著水盆那一幕。蘇城嗤笑出聲來,仿佛是毫不在意道:“這些女人便就是如此愚蠢,以為一個孩子便能牽製住本王,本王最不缺的怕就是女人和孩子,若不是看在王家的麵上,本王怎會容得她如此胡鬧?”


    聽到這話,蔚嵐冷冷掃了蘇城一眼,卻是笑了。


    “殿下,你可知在下有個習慣。”


    “什麽?”蘇城饒有興趣,豔麗的眼裏落著蔚嵐的影子,蔚嵐陪著蘇城走在院子裏,慢慢道:“在下也勉強算是個風流人物,卻從來不碰世家小姐,若是打算碰的,都是打算娶的,便就是小姐主動,那蔚嵐也會安排好後路給她。”


    蔚嵐說著,拂開楊柳,蘇城眼中帶了冷意:“你是在責備我?”


    “殿下,”蔚嵐輕聲歎息:“情誼可貴,便就是不愛她,也莫要毀了她。”


    “那世子可想錯了,”蘇城逼近蔚嵐,握住蔚嵐的手腕,這麽兩年過去,蔚嵐雖然也有長高,卻始終到不了眼前這個人的高度,蘇城俯視著蔚嵐,想起這兩年來偶爾的情絲:“毀了別人對於本王來說,從來不是一個禁忌。莫要說我不愛她,便就是愛著她,讓本王不喜,本王也可以毀了她。”


    蔚嵐沒說話,她也沒有想過強求蘇城,不過是能說一句是一句,既然已經談到這裏,也無話好說,蔚嵐手腕一翻,便從蘇城手裏掙脫出來,淡道:“殿下皇子之尊,自然是與下官這樣的人不一樣的。”


    “阿嵐,”看她的模樣,蘇城也不知道怎麽,就軟化了許多,有些無奈道:“你怎的就這樣愛管別人的事。”


    蔚嵐向來會說好話,便道:“這是殿下的妾室,與殿下有關的事,在下都想管。”


    聞言,蘇城朗笑出聲來,小扇一張,狹促道:“那本王在世子心中,果真是重要啊?”


    “殿下在阿嵐心尖尖上,”蔚嵐溫柔出聲,眼中卻是一片冰冷淡然:“自然是重要的。”


    說著,蔚嵐看了看天色,想起來今日是桓衡休沐,便道:“今日也晚了,下官先行告辭。”


    蘇城也有他事,便讓蔚嵐離開。蔚嵐出了皇子府,去了宮門前,等著桓衡。桓衡被謝清罰了抄書,抄到夜裏,蔚嵐猜想他是被罰了,便也沒有著急,翻了本冊子,在馬車裏靜靜等著。等到星光滿天時,桓衡終於抄完了書,被謝清放行,他打馬出了宮門,蔚嵐起了壞心,讓侍從駕著馬車橫橫攔下了桓衡,桓衡被逼著停了馬,惱怒出聲道:“豎子攔路作甚?!”


    “小公子如此焦急而去,是打算見心上人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來,帶了調笑,桓衡心中一跳,一時竟是仿佛被說中了心事一般,臉紅了起來,結結巴巴道:“阿……阿嵐……”


    蔚嵐從馬車裏撩起簾子,看見宮門前的少年,他行得匆忙,不用猜想,她也知道,他是趕著迴長信侯府。蔚嵐軟化了神色,朝他招手道:“進來吧。”


    “嗯嗯。”桓衡趕忙下了馬,進了馬車裏,蔚嵐給他遞了零嘴,斜靠迴榻上,慢慢道:“餓了吧,又被太傅罰抄書了?”


    “哎呀你別提那個老頭子,真的煩死了。”桓衡盤腿坐著,將糕點往嘴裏送,一麵吃一麵道:“我和他說了好多次了,我就是來陪你讀書的,我又不指望靠著讀書出仕,他天天和我囉嗦什麽呀。”


    蔚嵐不說話,含笑聽著他絮絮叨叨,也不知道怎麽的,桓衡隻要一出現,她心裏就一片安寧。她感覺這幾乎快要成為一種習慣,不由得思考三年前,她到底是怎麽會拋下他來到南方的。


    “阿衡,”她不由得開口:“你打算何時北歸?”


    聽到這話,桓衡微微一愣,他也不是當年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自然知道如今局勢。他的父親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握著七十萬軍,駐守北方,朝廷對他的父親,可謂又敬又怕,他父親活著,他可以在南方活蹦亂跳,可他父親要有個三長兩短,南方的世族怕是會立刻將他分屍,然後逐步侵吞北方軍權。


    北方有能力有資格握著那七十萬軍的,除了他父親桓鬆,便隻有他這個自幼在戰場上立了赫赫軍功的桓家嫡子了。


    他已經兩年沒迴過北方,他離開的時間越長,以後收迴北方軍權需要花的力氣就越大,而且他父親時常征戰在外,他留在南方,始終是個不安定的因素。


    以前他不懂,人家和他說,他也不願意聽,可如今兩年過去,他也漸漸明了了局勢,知道自己留在盛京,已經是一個太過危險的選擇。


    可謝子臣的話卻戳在他的心上,那一日他說那句“桓衡終究要迴北方,如果你要留在盛京,需要有一個人在你背後”的時候,他多恨自己不是南方的世家貴族,多恨自己為什麽要生於北地,長於北地。


    他若迴去,留不在阿嵐身邊,時間久了,阿嵐與她,怕也就是人生迴想起來的年少好友而已了。可他如今卻清楚的知道,他對她的心思,早不是年少好友而已。


    桓衡發著呆,蔚嵐卻已經了然他心中所想,他想迴北方,卻是放不下自己。


    這是她兩輩子從未有過的感情,如此幹淨純粹,讓她內心一片柔軟。


    “阿衡,”她不由得開口:“迴去吧,我會在盛京替你照看一切。”


    桓衡抬頭看她,卻是沙啞問:“我迴去了,你不會舍不得嗎?”


    蔚嵐微微一愣,她想了想,桓衡迴去北方,怕就是再難歸來,不會再有一個人每天跟在她身邊,她也無需照看擔憂任何人,這份如此真摯幹淨的感情,將會長歸於北地。


    也不知道怎麽的,她心中酸酸澀澀,卻還是隻能道:“阿衡,我再舍不得,又能怎樣呢?”


    說著,她轉頭看向窗外,車簾一下掀起,一下落下,她斜倚在榻上,看著車外人來人往,慢慢開口:“阿衡,你我都還太年少了。”


    太年少,太軟弱,太無力,以至於命運都無法握在自己手裏。


    桓衡看著她的麵容,一下是癡了,好久後,他忽地下定了決心。


    “阿嵐,再過些時日,我就迴去。”


    “嗯。”蔚嵐心裏酸脹得可怕,她沒有過這種情緒,一時有些茫然無措。桓衡上前,單膝跪在她身前,執著看著她。


    “我會在北地,等阿嵐來接我。”


    我將不娶妻,不生子,不納姬妾,不染風塵。成君之利刃,護君之江山。


    待他日,君位人極,我平北境,生當複來歸。


    蔚嵐低頭看他,看他如此狂熱的眼神,她心中微微觸動,她忽地覺得,這一次桓衡的承諾,與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樣。


    可她品不出是什麽不一樣,她隻是遵循著本能,迴應著他的目光,鄭重道:“我許你。”


    他年必赴北境,迎君歸來。


    他們說話的時候,謝子臣正寫著奏章,外麵突然狂風而起,卷著落葉衝入書房之中,吹得書頁翻飛。他心中有所感應,皺了皺眉頭,覺得有些不安。


    謝銅大步跨進謝子臣的書房,焦急道:“公子不好了,北方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謝子臣覺得心跳越發快了起來,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謝銅緊皺著眉頭,不安道:“是,而且,一個月前被打起來的,但是京中卻毫無所知。”


    聽到這話,謝子臣霍然起身,冷聲道:“去長信侯府!”


    一個月前打起來,如此軍情應當早就傳到盛京,沒傳到的原因,僅可能隻是因為有人扣押了消息。唯一有這樣能力的人,也就隻有那位天子。


    是他疏忽了,如果他沒記錯,上輩子桓衡並沒有來到盛京,這一仗也沒有開始得這樣早,可這一仗的結果他是知道的。朝廷拒不發糧,桓鬆戰死沙場,桓衡臨陣頂替成為主帥,開啟了“打秋風”這種戰術,從此走向他的輝煌人生。


    如今桓衡在盛京之中,他得到消息,必然要逃離盛京,若他想逃,也隻有蔚嵐能幫他了。


    他不能讓蔚嵐牽扯上這件事。


    再大的盛寵,也扛不住這滅滿門的大罪!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懟神子臣的評價】


    墨書白:我想采訪一下,在朝廷上謝子臣站出來的時候你們是什麽想法?


    上官國成:當時我就想……這架我不吵了


    王楠:當當當,禦史台台柱上場,看你們誰還和我吵!敢和我吵,我叫謝禦史你們信不信?


    王曦:我覺得,離蔚嵐遠點比較好


    林澈:離蔚嵐遠點比較好 1


    蔚嵐:嗯?我覺得子臣很好啊?生龍活虎的,很有幹勁。


    桓衡:我……我不在。我在的話,一般用拳頭……


    ☆、第65章


    蔚嵐前腳剛進長信侯府, 後腳就收到了前線告急的密報。她太清楚這些彎彎道道,幾乎隻是在瞬息之間便猜測出了皇帝的意思, 立刻同染墨道:“讓林夏趕緊出城,去密道外等著!將全家給我叫過來。”


    “阿嵐?”桓衡皺了皺眉頭:“發生什麽了?”


    蔚嵐沒說話, 她靜靜看著桓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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