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臣深深唿吸著,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無能來。


    他重生迴來得太晚了。


    自幼出生庶子,朋友雖多,但沒有利益交換,誰的真心都信不得;他手中沒有銀兩,不能像那些嫡子一樣建立自己的暗部,而且一直被鎖在家中,出入不便,自十二歲到現在,暗中開了幾個店鋪,儲蓄了些錢,發展了些線人,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唯一的靠山是自己的師長徐清,然而重生後的他卻清楚知道,後來的徐清是倒戈投靠了他敵人的,今日他讓徐清知曉他的醜事越多,日後徐清倒戈時的反噬就越厲害。


    於是重生迴來兩年,真到關鍵時刻,他卻無人可用,的確也是悲哀。


    謝子臣舒了口氣,張合著自己的手,決心先休息片刻,等迴府之後,再細細圖謀。


    送著謝子臣迴府之後,蔚嵐折迴了長信侯府中。美人怡情,送得美人歸府,蔚嵐心中不由得有些輕快,麵上雖然不表,但就連衛忠都明顯發現,蔚嵐周身的氣息,似乎輕鬆了許多。


    定下了自己未來主君人選,蔚嵐解決了一大問題,當即讓暗部將謝子臣所有的資料都拿了過來,同時還專門派了人去打聽他的身世,並從暗衛專門掉了一個人,每天去給謝子臣送一首她寫的情詩。


    雖然,聽暗衛說,謝子臣從來看都不看直接燒。


    蔚嵐的內心很鬱結,不管怎麽說,她的字還是很好看的,詩也還是寫的不錯的,這麽看都不看就直接燒的行為,著實有些傷人了。


    不過沒有關係,她還是堅強的送著,並且每天隻要閑下來,就去看暗部搬過來的謝子臣生平。


    身為庶子,謝子臣果然是過得極其不好的,但看到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謝子臣居然還能開店、鋪線人,連蔚嵐都不由得有些佩服他了,瞧著謝子臣的卷宗,同染墨感歎道:“染墨啊,我這主君果然不同凡響,真不愧是我的未婚夫!”


    染墨研磨的手不由得抖了抖,提醒蔚嵐道:“世子,矜持一點。而且這八字還沒一撇,您就叫上未婚夫了,是不是太早了點?”


    蔚嵐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長道:“早點晚點……不都是我的人嗎?”


    “您到底哪裏來的自信啊?謝公子看上去根本就不樂意的樣子,您確定您沒問題?”


    當然沒問題啊。


    蔚嵐心中暗暗想著,她追求過的世家子沒有上百也有幾十,誰不是一開始欲迎還拒的拒絕她,最後都跟了她的?雖然都沒走到最後,可並不妨礙驗證她的人格魅力啊!


    而且這些公子後來成親後對她都念念不忘,常年還時不時見著麵吟詩一首,傷春悲秋一番,感慨感慨舊日時光和他們陰錯陽差的愛情,她戰績如此輝煌,怎麽就征服不了一個謝子臣了?


    但染墨的話還是讓蔚嵐警醒了些,畢竟謝子臣這個公子,似乎,格外矜持了些。可能,他不喜歡她這麽直接的?


    蔚藍認真想著,最後決定,她該換換策略。


    於是她讓染墨將她派出去每天夜裏給謝子臣送情書的暗衛叫了剛迴來,認真道:“唔……我決定,我要改一個方向了。”


    “您打算如何做?”染墨豎起了耳朵,總覺得自家小姐不會做出什麽好事來。


    “我打算,”蔚嵐想想道:“細水長流。先靠近他,和他從兄弟做起,幹掉他身邊所有女人,就可以了。”


    “似乎,”蔚藍認真迴想著:“我目前的身份太殷勤,他可能會害怕?”


    染墨:“……”


    您才知道啊……染墨默默腹誹。


    蔚嵐撐著下巴,看著院子外這樣想著,心裏舒服了很多,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結症所在。


    於是蔚嵐不讓人送禮物了,也不再去騷擾謝子臣,拐了個大彎,接了王家的帖子,去參加王家舉行的世家子中的宴會。


    其實王家發帖子給她純屬意外,世家很少和他們這種侯爵子弟打交道,如魏嵐這樣的家庭,大多是開國冊封,而世家子弟則是輪過一個又一個王朝,沒有百年曆史,誰敢稱自己是世家?王家給魏嵐發帖子,完全隻是因為——聽說她長得美。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在當官都要看臉的楚國。


    接到王家的帖子,蔚嵐一則琢磨著迴京數月,她的確該拓展一下人脈圈子;二則覺著,這種世家子弟雲集的場合,她作為一個擁有愛美之心的女人,當然不能缺席;三則想著,這種場合應該能見到謝子臣,於是毫不猶豫應下了王家的帖子。


    出席當天,為了給眾多世家子弟一個良好印象,蔚嵐拋開了平日常穿的玉華色長袍,反而換做了大紅色的金線卷雲紋路的拋棄,頂了黑色玉冠,顯得她膚色白皙,清瘦豔麗。


    當她穿著紅袍從馬車上走下來時,周邊傳來了低低的吸氣聲,蔚嵐心中暗喜,麵上卻含著從容淡然的笑容,步履坦蕩步入了院落之中。


    院中三三兩兩站著世家子弟,蔚嵐在下人指引下同此次宴會的主人——王家正房嫡子王曦見了禮。


    王曦也是個美人,不同於謝子臣的精致淡然,王曦的相貌更貼近蔚嵐的氣質,風流灑脫,帶著世家子弟的矜貴,卻又不顯張揚。


    他穿了一件玉色華袍,手裏握著一把小扇,聽著下人來報“大公子,魏世子到了。”的時候,他含著笑轉身,隨後一張雋美的麵容就映入眼簾。


    王曦倒吸了口涼氣,對麵人帶著盈盈笑意,拱手道:“王公子,在下長信侯府,魏嵐。”


    王曦沒說話,呆呆看著魏嵐,直到旁邊人撞了撞他,王曦才迴過神來,感歎道:“魏世子神仙之姿,讓曦呆惑,曦自罰三杯,還望見諒,還望見諒!”


    說著,王曦從下人手中取過酒杯來,爽快飲下三杯。蔚嵐朗聲笑開:“王公子如此誇讚在下,還要自罰三杯,魏嵐若不陪飲於公子,豈不是失禮?”


    說著,她從麵無表情端著酒的染墨手中接過酒杯,連飲三杯。


    旁邊俱是叫好聲,王曦眼中更全是讚賞,笑著拉過蔚嵐道:“未曾想魏世子也是個性情中人,來來來,園中都是在下好友,魏世子今日大可放心玩樂,若是醉酒橫躺,在下親自將你背迴去!”


    蔚嵐笑不作聲,被王曦拉著進入園中。


    這是王家在郊外的園林,此時桃花開的正好。世家子弟著了春衫,三三兩兩聚著飲酒,好一派春日爛漫的景象。


    王曦給她一一介紹著人,突然之間,蔚嵐就掃到了那個她特別關注的人。


    他正坐在一棵桃樹下,同一個藍色袍子的少年對弈。桃花飛舞在他周身,他麵容沉靜平淡,波瀾不驚。


    蔚嵐頓住腳步,同王曦道:“王兄,我瞧見一個熟人,過去看看。”


    王曦停住腳步,好奇道:“熟人?誰?”


    “謝四公子。”蔚嵐學著別人叫他的話,王曦坦然笑開,和魏嵐在暗部給的資料中一般貴族對謝子臣的鄙夷不同,王曦似乎渾然不在意謝子臣的出身,笑著道:“美人與美人果然惺惺相惜,既然魏兄找到了熟人,曦就去前院繼續招待來賓了。”


    “王兄請便。”蔚嵐笑了笑,抬手送走王曦後,提步走到了謝子臣身旁。


    謝子臣下棋正下的專注,全然不覺蔚嵐站在他身後,隻覺有人在他背後觀棋,也未曾迴頭。


    蔚嵐就靜靜瞧著他下棋,他的棋風狠辣霸道,和對麵的散漫形成鮮明對比,對麵早就被他殺得丟盔棄甲,卻執著不肯認輸。一刻鍾後,坐在他對麵的王凝終於歎了口氣,認真道:“四郎,你若再不讓讓我,這輩子我怕是不會再和你下棋了。”


    謝子臣沒說話,沉默著將棋子一顆一顆收迴。王凝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不耐道:“罷了罷了,你不讓就不讓吧,我倒要看看,誰願意和你下棋。”


    “我啊。”蔚嵐站在謝子臣身後,笑著應聲,謝子臣撿棋子的動作微微一僵,便看見紅衣少年坐在了他對麵,如玉的手伸到棋盤上,陪著他一顆一顆撿起了棋子。


    謝子臣慢慢抬頭,迎向對方溫柔而深情的目光,聽著對方道:“謝兄,好久不見。”


    謝子臣僵著表情,沒有迴話,他將棋子放進棋盒,起身便欲離開。蔚嵐站起身來,雙手攏在袖間,微笑著道:“謝兄為何見到在下,竟如此避如蛇蠍?”


    蔚嵐聲音不大,卻仍舊引了人的目光。


    謝子臣不語,他不太清楚,要怎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麵前這個人是個斷袖,還試圖讓他也成為斷袖的事。


    兩人僵持著,謝傑從人群中走出來,一看見蔚嵐和沉著臉的謝子臣,立刻揚起了笑容,上前對著蔚嵐恭恭敬敬行了個禮道:“家兄生性羞澀,還望兄台見諒。”


    蔚嵐將目光移到了來人麵前,來人也是個生得不錯的人物,麵容俊秀,儀表堂堂。她定定瞧了他片刻後,笑了笑,行禮道:“在下長信侯府魏嵐,初迴盛京,人事都有些生疏了,不知謝公子姓名,還望恕罪。”


    她本就生的好看,說話舉止落落大方,當下贏得了眾人好感。謝傑笑了笑道:“原來是魏世子,不知者不怪,在下謝家三房嫡子謝傑,你我不妨手談一局,如何?”


    “甚好。”蔚嵐點點頭,坐到了原先的位置上。仔細看,便可發現,她瞧著謝傑的目光裏,眼底全是看著小孩一般寵溺中帶著放縱的模樣。別人瞧不出來,謝子臣卻瞧了個真真切切。


    他不由得大步朝著蔚嵐相反的方向走去,好友王凝搖著折扇,嘖嘖道:“這魏世子真是個風流人物,模樣實在是好極了,不是我說啊,我本以為再不會有比你模樣更好的人了,如今見到魏世子,我算是明白,是我井底之蛙了些。”


    “別靠他太近。”看著王凝一臉讚賞的模樣,出於朋友道義,謝子臣淡淡提醒了一句。王凝愣了愣,有些不解道:“子臣,你可是不喜她?”


    “嗯。”謝子臣沒有多話,點了點頭,認真道:“她,有病。”


    王凝沒說話,狐疑瞧了一眼正和謝傑相談正歡的蔚嵐,又瞧了一眼自己一臉漠然的好友,好半天,終於道:“子臣,你不是嫉妒她比你長得好看吧?”


    謝子臣:“……”


    王凝一擊手中的扇子,驚詫出聲:“不是真的吧?!”


    “你想太多了。”謝子臣被這個不著調的好友弄得有些崩潰,悠悠瞟了一眼遠處桃花樹下的紅衣青年,認真道:“她是真的有病。”


    斷袖,不治之症。


    ☆、第六章


    眼見著謝子臣走遠了去,蔚嵐收迴目光,落到了謝傑身上。


    她可還記著要替謝子臣辦的事呢。


    謝傑早就暗中打量著蔚嵐,見蔚嵐對謝子臣毫不遮掩露出迷戀的神色,他不由得有些慎重,看著麵前美貌的男子,低笑道:“世子覺得我這哥哥相貌如何?”


    “絕世無雙。”蔚嵐抬眼看了一眼麵前的謝傑。他長得也算清秀,但同謝子臣比起來,氣質渾濁了許多,讓人不喜。蔚嵐對男子的忍耐度向來高些,但是也有喜好的分別,如謝傑這樣的,維持著基本的風度和禮儀,已是極限了。


    若是其他人來問,蔚嵐可能還不會誇謝子臣誇得這樣誇張,但與謝傑對比起來,謝子臣的好不免被誇大了些。


    聽到蔚嵐的話,謝傑笑了笑,露出了然的笑容來,與魏嵐一麵對弈,一麵道:“魏世子與我四哥認識?”


    “上次幼弟與謝冰公子打架,是謝四公子上門來探望幼弟的。”蔚嵐倒也沒多說什麽,反問道:“謝六公子似乎對我與四公子之事很好奇?”


    “我與四哥感情甚好,四哥朋友不多,見魏世子如此熱情,還以為世子是四哥的好友,不免好奇了些。”謝傑笑了笑,黑子扣落在棋盤之上,蔚嵐知道他這是在試探她的立場,垂眸笑道:“四公子乃當世少有的美人,嵐對美人,甚喜之。”


    “那不知世子對美人之喜,是想要得到這個美人呢,還是想要幫這個美人呢?”


    未曾想過對方竟然會如此直接問出這種問題來,蔚嵐微微一愣,片刻後,她反問謝傑:“若謝六公子喜歡一個女子,是想要將她藏起來予以予求呢,還是讓她扶雲之上,然後成為你觸及不了的人呢?”


    謝傑笑了笑,棋盤之上落下一顆棋子,封殺了蔚嵐一大塊棋,謝傑瞧著棋盤:“若魏世子不嫌棄,那我提子了?”


    “請。”蔚嵐坦然道:“謝六公子乃謝家三房嫡子,前途不可限量,今日能有幸敗於謝公子手下,嵐甚幸之。且飲一杯?”


    “魏兄有暢飲之意,傑豈會不陪?”謝傑朗聲笑開,招唿著人將酒上上來,與蔚嵐稱兄道弟,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兩人喝了一會兒,王曦組織了投壺對詩的遊戲,將眾人組了起來,謝傑拉扯著蔚嵐一組,全一副好兄弟的架勢。王曦不由得有些泛酸,同謝傑道:“謝六你可不地道,分明是我請的魏兄,此刻你卻與他成了好兄弟了。”


    “王七你別太傷心,”謝傑有些醉了,拍著王曦的胸道:“這裏所有人,都是你的好兄弟!魏兄,你就讓給我吧!”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王凝張了扇子,悄悄同謝子臣道:“我同你打賭,謝傑一定另有目的。”


    “廢話。”謝子臣不屑之情溢滿眼底,王凝聳了聳肩,歎了口氣道:“子臣,有什麽難處,記得和兄弟說。”


    都是庶子,能幫到什麽?


    傷人的話沒說出口,謝子臣悠悠想起來,當年的王凝也和自己一樣,命途多舛,一直到二十三歲才出仕。


    楚國普通人出仕,采九品中正製,由中正官逐層考核升遷。而貴族子弟則需進入太學,在太學中逐年考核,考核完畢後,有族中人舉薦出仕。隻是進入太學的名額,每年每家都有限製,於是一般都是優先嫡子,然後根據妾室的身份排列庶子。


    王凝母親身份不高,本來他的年齡剛好趕上這波伴讀,可王家子弟甚多,謝家適齡隻有兩個,王家加上庶子卻足足有七個。王凝本來也沒想入宮伴讀,卻成了自己兄弟手中的刀,被偽造陷害了另一個庶子後,被家主以品行不端為由,趕出王家遊曆去了。


    一走就是好多年,等入太學的時候,比正常貴族子弟足足晚了三年。


    謝子臣也不過活了三十多歲,已是人生的十分之一。


    一想到自己這位好友的命運,謝子臣不由得有些歎息,同王凝道:“日後你也要謹慎些。”


    如今伴讀的旨意還在宮裏,估計也就隻是些嫡子知道消息,王凝這樣的庶子決計是不知道的。


    王凝狐疑瞧了謝子臣一眼,見他沒再多話,知曉這個朋友心思深沉,也沒追問。


    蔚嵐和王曦們等人打打鬧鬧,對於蔚嵐這種上過戰場的人來說,射箭投壺這種遊戲,她蒙著眼睛都能玩得比大部分人好,謝子臣和王凝在一旁躲在暗處說話,蔚嵐卻是時時關注著的,瞧見他們這仿佛是被人遺忘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有些泛酸。恰巧她贏得太過,王曦叫嚷起來:“不成不成,阿嵐玩投壺太溜了,她和我們比,需加大難度才行。”


    “可是你方才已經讓阿嵐蒙上眼睛了,”謝傑不滿道:“你還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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