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瑩靜靜地站在那裏,等簡老夫人吼完了,才按著胸口歎了口氣,“祖母,我能坐下說話嗎?一天沒給孩子喂奶了,這裏脹得厲害,就像墜著兩塊大石頭一樣,腰都快扯斷了。”


    簡老夫人在簡家素來說一不二,莫說發脾氣,就是冷哼一聲,簡家幾位老爺的心肝都要抖上一抖,媳婦、孫子、孫女和孫媳婦等人就更不用說了,在她麵前沒一個敢造次的。


    在她雷霆震怒之下,像簡瑩這樣麵不改色,不直接迴答她的問題,還敢提出落座要求的,可謂是蠍子的粑粑——獨一份兒。


    簡大太太見簡老夫人就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樣,臉部肌肉抽搐著,半晌沒能接上話,趕忙開腔打圓場,“漲奶的確很難受,你快坐下歇一歇吧,自家人沒那麽多禮數。”


    “謝祖母和大伯母體諒。”簡瑩道了個萬福,便就近挑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又不客氣地指使玉笛,“給我拿個靠墊過來。”


    玉笛往上首瞟了一眼,見簡大太太點頭,忙依著她的吩咐取來一個細藤的靠墊,幫她墊在腰後。


    簡瑩身子往後靠了靠,調整一下姿勢,坐舒坦了,才將目光轉向臉上陰雲密布的簡老夫人,“祖母您先別動怒,聽我慢慢給您說。”


    “那你就快說。”簡老夫人氣唿唿地道。


    簡瑩應了聲“是”,便簡明扼要地道:“賀紅蓮確實是徐州萬春樓的姑娘,確實是某個大戶人家的落魄千金,也確實被那叫祝行的商人贖了出去,隻不過贖出去不到半個月就得病死了。


    賀紅蓮死後沒多久,咱們家那位就進去了。


    據祝行說。那位的眉眼和神韻與賀紅蓮有那麽一點兒像,所以他愛屋及烏,對那位多有照顧。萬春樓的鴇母給她取‘夏花’這個名字,也是為了討好祝行這位一出手大方的常客。


    後來那位被表哥偷偷贖了出去,他們兩個的故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將賀紅蓮和小六兒的事情糅合在一起,稍作加工,就成了祝行在公堂上所說的證詞。


    “你怎會認識那姓祝的商人?”簡老夫人厲聲問道。街頭偶遇什麽的。她是一個字都不信。


    祝行先在青樓裏結識了跟賀紅蓮有點兒像的小六兒,到濟南府走一趟就又撞上了跟小六兒容貌相似的簡瑩。這邊有人告禦狀,需要人證。他又恰好在濟南府,一傳就到,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


    世上當然沒有那麽巧的事,這祝行是簡瑩一早就安排好的。


    除了簡瑩、周漱和曲嫂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她曾經是先王妃秦氏身邊的大丫頭清墨。周漱拿她當親姐姐一樣,對她自然不會隱瞞簡瑩和簡蘭身份互換的事情。


    雖然周漱並未拜托她做什麽。可她還是主動扛起監視簡蘭的重則大任。


    簡蘭更是打死想不到,自己身邊有一個隨時會給簡瑩和周漱通風報信的人,也從未考證曲嫂是不是真的不會說話不識字,隻當她是最安全最好用的仆人。時不時吩咐她去跑腿兒辦事。


    簡蘭派人打探杜晉考的行蹤,從陪嫁鋪子裏抽調了一大筆銀子;蓮衣帶著那筆銀子去了一趟可以做地下買賣的黑賭坊,還帶迴一個自稱是蓮衣遠房表姐。能把別人的聲音學得惟妙惟肖的姑娘;


    簡蘭在南山的莊子裏藏了一個姓杜的年輕人,借上香的機會。帶著蓮衣和她“表姐”去莊子裏跟那年輕人會麵,隨後又接來一對姓王的老夫婦……


    這些消息一個接一個傳到簡瑩耳朵裏,她就猜到簡蘭想幹什麽了。有人要作騰,她沒有不全力配合的道理。


    打蛇打七寸,簡蘭最怕的就是自己曾經進過青樓的事情曝光,她當然要從這裏下手,於是讓羅玉柱帶上她的畫像去了一趟徐州。


    羅玉柱化妝成乍富的商賈之子,逛遍了徐州的青樓,最終在萬春樓摸到了小六兒的底,並結識了曾與小六兒有過一段淵源的祝行。


    這祝行是個怪人,要說他不好色吧,他一有閑暇裏就泡在秦樓楚館,流連花叢,為買某位姑娘一笑而一擲千金之類的事情做了不知多少迴;


    好說他好色吧,他與眾多姑娘曖~昧調笑,卻不曾與她們之中的任何一位真正有染。也有不少姑娘懷疑他身患隱疾,可他家中偏偏兒女成群,光正室嫡出就有三兒兩女,讓這謠言不攻自破。


    便是對那賀紅蓮的感情,也遠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深。若不然又怎會為了一個商機,就輕易答應了有朝一日上堂作證的條件?


    看他在公堂上發揮自如,說著虛構的故事,抹黑賀紅蓮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猶豫。


    若問到底是什麽樣的商機,竟能讓一個趨利避害的商賈甘願冒著犯下欺君大罪的風險,在聖上麵前說謊作偽?說穿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這祝行是做絲綿生意的,在盛產棉花與蠶絲的地方大批收購,然後分出等次,分別賣入大中小型絲織作坊。江南一帶盛產絲綢,同行不計其數,競爭相當激烈。


    祝行能在這一行裏站住腳,靠的是祝家世代積累下來的聲譽和廣博的人脈。當然,與他本身的勤奮、敏銳的頭腦、開闊的眼界以及能夠快速準確把握商機的決斷力也有極大的關係。


    近十年來江南一代都是風調雨順,絲綿出產極豐,供過於求,市場長期處於飽和狀態,降格一降再降。陳棉陳絲不值錢,不能像別的貨物那樣囤積,必須即購即銷,這就意味著需要大量的流動資金進行運轉。


    價格降了,資金不足,自然施展不開拳腳。


    對商人來說,少賺即賠。饒是他這樣家底和實力雄厚的大商,也經不起連年的損失。經商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這邊少收一斤的棉花,那邊立刻有人頂了上去。導致生意越做越難,祝家商館已經不可控製地走向了下坡路。


    出於長遠打算,他權衡再三,決定從絲綿買賣之中逐漸抽身,開拓別的商路。


    就在他躊躇不決,不知該從哪裏著手的時候,就遇見了羅玉柱,於是動了開酒樓的念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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