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醫沒想到周漱會發現這一點,讚許之餘,頗感猶豫。


    他既已收了周漱為徒,就是決定傾囊相授的。無論是自己所開的藥方,還是病人的症狀,都不該有所隱瞞。可此次的病人有些特殊,又極有可能牽涉到家族隱秘,說與不說之間,著實讓他為難。


    周漱瞧著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又見他沉吟不語,隻當周潤的症狀有異,當著蕭錚的麵兒不好說出來,便沒有繼續追問。


    隻將所用藥材一一記下,打算事後去翻看一下《千金方》,看一看此方到底對應何症,仔細鑽研一番。


    高太醫和周漱談論藥方病症,蕭錚插科打諢,雖然接得上話,終是覺得無趣,沒多久就坐不住了,自去尋了龍井、猴魁等人戲耍。


    他一走,周漱便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高太醫,除了胎毒,我四弟是不是還有別的症狀?”


    周漱有習醫的天賦,又勤懇好學,這陣子的進境可謂是一日千裏。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年的工夫,就能成為一個出色的大夫。高太醫甚至有些病症即自己不說,他自個兒遲早也能診斷出來。


    略一躊躇,還是決定告訴他。


    “小少爺初一降生,我為其檢查身體,感覺他手腳骨節較其他嬰兒圓潤突出一些。剛降生的嬰兒骨頭最軟,不好貿然判斷,而且我私心裏更希望他天生骨形如此。


    今日適逢他胎毒症發,我再為他檢查時,發現他手腳骨節渾圓如豆,其他部位關節亦呈現腫大之狀……”


    周漱吃了一驚,“難不成是痛風?四弟才兩三個月大。怎會得上這種關節重症?”


    “那麽我來問你,痛風是否隻是關節病症?”高太醫不答反問。


    周漱搖了搖頭,“痛風有原發和繼發之分,繼發源於後天,往往是其他疾病的並發症,也有可能是藥物引發;原發則是先天症狀,歸於關節症類。並非源於其他疾病。一般在家族血親之間遺傳……”


    說著不由變了臉色,“高太醫,莫非……四弟這是家族遺傳之症?”


    高太醫不置可否。“你對痛風之症類別的詮釋倒是不差,不過痛風之症關鍵在於一個‘痛’字,症發之時關節刺痛,伴有疲乏、發熱、寒戰、頭痛、心悸、惡心等全身症狀。受累關節及周圍出現紅、腫、熱等表征。


    小少爺骨節雖有腫大,卻一無紅熱。二無痛感,三無嘔吐,由此推斷,並非痛風之症。”


    周漱愈發吃驚。幹脆停止碾藥,專心求教,“那四弟所患。到底是何種病症?”


    “此症表象與痛風極為相似,很容易誤診。我行醫多年。還是頭一次遇見,醫書上亦無詳細記載,病名不得而知。”高太醫麵色嚴肅,“我也懷疑此乃家族遺傳之症,然我來到王府之後,先後為王爺,三少爺,世子爺,世子爺的一雙兒女診視過,並未發現哪一個患有同樣的症狀。


    你就更不用說了,我為引導你研習醫術,幾乎摸遍你渾身骨骼,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周漱心神一動,“您是說,四弟的病症源自母族?”


    “那倒未必。”高太醫捋須搖頭,“家族遺傳之症極其複雜,有的父傳子,子傳孫;有的母傳女,女再傳女;有的父傳女,由女攜藏隔代傳於外孫;有母傳子,由子攜藏隔代傳於孫女。


    有隱症,有顯症,還有半隱半顯之症。可能由顯轉隱,一隱再隱,經由幾代最終休止;也有可能由隱轉顯,潛藏至多少代之後突然出現例症……


    一母同胞,三少爺的骨骼關節十分健康。四少爺出現病症,並不能說明就是王妃所傳。


    所以我才以藥引之名,請王爺和王妃滴血入藥,方便通過血氣催引之法判斷到底是不是家族遺傳之症。”


    周漱還是第一次聽說可以用這種方法判斷家族遺傳之症,趕忙問道:“這個要如何判斷?”


    “醫書有雲,一切疾病,皆源於骨血。此說雖有偏頗,卻適用於血液骨骼疾病。若王爺和王妃某一方攜有病因,以血氣催發,數日之內,小少爺就會有所反應。


    或者病症有加重的趨勢,或者出現新的症狀,具體怎樣反應,隻能屆時再看。”


    一個疑問解開,新的疑問又出現了,“既如此,您何不讓父王和母妃各自滴血入藥,一舉推斷出這病症到底源自父族還是母族?為什麽非要讓他們同時滴血入藥呢?”


    “血氣催引之法伴有風險,單以父母一方之血入藥,若恰逢這一方正是攜病之人,很有可能嚴重加劇病情,一發不可收拾,甚至危及性命。以兩性之血陰陽調和,方能控製在安全可治的限度之內。


    斷定確是家族遺傳之症後,再調查父母雙方的家族病史,便有蹤跡可循,進而謀求治療之法。”


    “若是攜藏多年的隱症,此前沒有蹤跡可循呢?”


    高太醫看了他一眼,“那就隻能由我們摸索出治療的方法了。”


    周漱仍有不解,“那您為什麽不直接跟父王和母妃說明緣由,非要拿藥引做借口呢?”


    “遺傳之症往往都是致命的,是不便宣之於口的家族隱秘。我貿然告知,王爺和王妃若顧慮之下有所隱瞞,豈不耽誤了小少爺的病情?確認病症之後,有的放矢,才能引起他們的重視。”


    其實高太醫不直接說明,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


    他此前為濟安王診脈的時候,無意間得知,數年之前,濟安王在打獵的時候不甚落馬,傷及腰腎。貌似已經痊愈,卻留下了後遺症。


    以他多年的行醫經驗推斷,濟安王已很難再有生育能力。


    以目前的症狀推測,周潤所患十有八~九是家族遺傳病。


    他對王侯之家潛藏的醜事不感興趣,可若那病症的確源自父族,為治病救人,就有找出孩子親生父親的必要。所以他故意將周潤的病情以及藥引的效用誇大,誘使濟安王和方氏同時滴血入藥。


    一方麵用來確認濟安王到底是不是周潤的親生父親,一方麵也讓方氏有個心理準備,及時作出妥當的應對。


    這深層的原因,卻是不好告訴周漱的,隻能隱瞞下來。


    他哪裏知道,周漱恰恰是知情人,此時正為滴血入藥一事深感煩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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