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您……”孟夫人氣得找不到南北,偏生這氣在麵對王府這座大山之時無處可發。權勢跟前,孟夫人心裏頭除卻委屈,真是無其他了,“王妃,還請您開開恩,饒了我


    們孟家吧。”


    這話一落,孟夫人一時間“撲通”地就跪在了殿中央。


    她用了這“饒”這一字,是直指王府有意以權壓人,強逼著孟家納這位姑娘入門了。孟家不願迎娶宋姑娘過門,然在王府之地,豈容孟家隨口拒絕?


    這邊是孟夫人用了“饒”字的緣由了。


    在孟夫人心裏,她隻盼著王妃肯開開恩,放過孟家一馬,不與她計較,自己意欲推拒這門親事的打算。


    可孟夫人用了這般措辭,王妃的臉色如何能好得了,她當即麵色發冷問道:“孟夫人,你這話是何意?本王妃先前便已說過,王府絕不會硬逼你做選擇。”


    雖說王妃說過,不會強迫她,然孟夫人卻並未覺著安慰。


    孟家對上王府,如何能開得了口說出“拒絕”二字?


    在王府麵前,孟府連一根毛都比不了,還不是無論結果如何,都得孟府笑著應下了。


    “本王妃今日隻是想你見見宋姑娘,您有何不滿意不如說出來?”王妃盡力放柔了聲色,好言好語。


    然而王妃不說滿意不滿意還好,這一提滿意啊,孟夫人心中怒火熊熊燒了起來,她捶胸頓足後悔莫及。


    今日她就不該來王府的,她作何要應了王妃這一請,入這王府啊!


    這分明是狼窩虎穴的,進來了怎麽都出不去了。


    她就英發那麽一個兒子,如何能眼睜睜看著獨子被這勞什子的姑娘,給毀了!


    “王妃,那就恕民婦直言了。您所說的這位姑娘,我們孟家要不起!”


    孟夫人一想起自己兒子,頓時渾身都豎滿了刺,她憤憤不平說道。那聲量尖銳,隻差沒劃破了雙桂院的頂兒。


    “王妃,孟家絕無可能迎娶宋姑娘過門,民婦隻這麽一個兒子,民婦的兒子不會迎娶一介身係有病的姑娘!”孟夫人態度堅決。


    王妃皺眉問:“孟夫人,您是哪點不甚滿意了?”


    宋夕照這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人選,竟還被孟家給嫌棄了?王妃隻覺得不可思議。“王妃,都到了這份上,您也莫再與民婦裝傻了。”孟夫人一手指向宋夕照,怒道:“這姑娘麵容之上生滿了紅疹,可不是王妃此前說得容姿不俗。王妃您這是有意欺瞞民婦


    !”


    “這般的姑娘,英發娶不起,還請王妃高抬貴手,另尋他府吧。”孟夫人又大行了禮,她臉漲得通紅。


    “紅疹?”


    王妃心裏起了不好的預感,她冷和道:“宋姑娘,抬起頭來。”點了點宋夕照。


    宋夕照如她話照做了。她這一抬頭,便登時將整張臉暴露在眾人眼前,一時之間,隻聞滿室齊齊倒吸了一口氣。那日喬側妃掌嘴宋夕照,所留在她雙頰的紅腫確實消了,可不知為何她滿臉生起


    了紅包。


    這麽突然一瞧看,著實有些駭人。


    連柳長妤都嚇著了。她在想,宋夕照私下是去做了何事,竟把自己好好的一張臉,毀成了這副模樣。見眾人皆是呆愣出神,孟夫人知曉宋夕照這臉是無人看得過眼,她冷哼道:“民婦雖未見過多少世麵,可總也知曉清白人家的姑娘,可未有是這副模樣的。民婦且問王妃,


    這位宋姑娘當真是未身患隱疾嗎?”


    孟夫人直言不諱,就差沒說出那等青樓妓子常患之病來了。


    這言語可是極有損姑娘家清譽的。且不說宋夕照是一尋常人家的姑娘,現如今她與王府有著關係,可算作是王府的人。


    孟夫人侮辱了宋夕照,那便是在打王府的臉。王妃雖心中不喜宋夕照,甚至因她今日突然生事而惱火,但到底還是偏幫王府的,為護著王府的顏麵,於是反了一句,道:“孟夫人,還請您慎言。您應當知道,這話於一


    介姑娘家而言,是如何的傷人。”


    那邊宋夕照已是麵色煞白,有淚珠子在眼裏打轉了。


    這是她活到這麽大,頭一迴遭人羞辱。且是以與那等青樓女子為喻,而得的羞辱。“王妃,民婦粗鄙慣了,還請你不要見怪。”孟夫人完全不吃這一套了,她滿心隻想拒了王妃之意,“隻是這位姑娘的麵容如此駭人,叫民婦不得不多想了些罷了,民婦不識


    病,隻是混說一道的。”


    孟夫人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不過她說的也是,因見宋夕照這副鬼麵容,會多想乃是本能。


    宋夕照自己莫名多了疹子,王妃是惱火得不行,她忍著沒當場發作,問宋夕照道:“宋姑娘,你自己來作解釋,這臉上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迴王妃,夕照起了疹子是今早上才發覺的。”宋夕照淚眼朦朧,好生無辜,“此前郡主送了藥膏到青鬆院,夕照便用了用……”


    這話無需再多說,點到此便已是叫人浮想聯翩。


    王府的郡主命人送了藥膏給這孤女所用,然孤女卻因而得了疹子。


    為何單單用過郡主所贈之藥,才病發了呢?這裏頭鐵定是大有玄機,奈何一介小小孤女無倚靠,不敢為自個兒明理。


    “王妃,今日之事便作罷吧,民婦先告退了。”孟夫人頓覺不妙,額頭愈多的汗漬淌了下來。


    方才聽到了不該聽的事情,她怕她在留在此地,今日之後,便再也出不了王府了。


    對於小命,她還是很珍惜的。不止是孟夫人,連王妃與柳長妤都為宋夕照所言而惱了。這宋夕照分明有意攪合,她能說這一番話出口,令人曲解她意思,可不就是因著今日,她就打著不想與孟家好好


    談來的!


    “你去吧。”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任誰心情都好不了,王妃便冷著臉向孟夫人擺手道:“今日來王府的事,本王妃不希望有他人從你口中知曉。”


    王妃警告孟夫人,莫要拿自己所見,所聽的告發出去。王府若淪為笑談,那完蛋的頭一個定是孟家。


    “民婦定然守住口。”


    孟夫人恭敬迴道,走時又多看了一眼宋夕照,心中默默呸了一聲。


    就這等貨色,還妄想嫁入孟家呢,給他們英發做妾那都不夠格的。


    經這位孟夫人如此撒潑一鬧,雙桂院的氛圍沉重多了。原來好好的一件喜事,就因為宋夕照這突生的疹子,給鬧成了一場鬧劇。


    還有這宋夕照,那一句有意無意暗指了郡主包含惡意之心,心思可謂之深,叫王妃不得不多瞧她幾眼了。


    堂內四下寂靜,唯有王妃將茶杯狠狠一放,茶蓋便啪嗒清脆擊打出響動,她厲聲道:“宋姑娘,現下你可與本王妃好好一說,這究竟是怎樣一迴事了嗎?”


    王妃要聽得是實話,而非任何意欲扯謊於她的謊言。尤其是當宋夕照說出那等,是郡主陷害她意思的言語時,王妃內心是極其憤怒的。


    柳長妤是什麽身份,與這宋夕照無冤無仇的,何至於去陷害一介孤女了?


    她有何能耐,能叫柳長妤費心思去算計她?


    王妃最是了解自己養大的女兒,就與宋夕照這姑娘,柳長妤可不屑陷害於她的。眼下宋夕照這話若是膽敢再說出口,那未免也太過可笑了。


    柳長妤卻並不與宋夕照置氣,她隻撫著王妃的手,暗示王妃莫動大怒,應放寬了心。她未做任何虧心事,一身坦蕩蕩,何必多想為自己去找不快呢。


    王妃迴了個笑,渾濁之氣終是吐出了心窩。“王妃,夕照此前所言並未有假。”宋夕照是一樣的坦然,她抬臉露出自己滿臉的疹子,淒慘道:“夕照臉上的紅疹,確確實實為郡主所送的藥膏所致。但夕照明晰,郡主並


    非有意的,夕照也是用過之後,才驚覺起了紅疹。”


    她走至正堂跪下,整張臉便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眾人不禁暗歎,慘,真的是太慘了。


    她那張如花的嬌顏,竟是因爬滿了臉的疹子,而毀於一旦。


    “是你麵上肌膚受了刺激所致?”柳長妤探問道。


    從宋夕照言語中,她聽出了宋夕照是無意用了藥膏治傷,結果被藥膏所含的藥物,刺激了肌膚,才突生了紅疹子。


    “是的,夕照不得接觸百合,”宋夕照咬唇低喃,支支吾吾迴道:“誰知用過之後才知曉,郡主所送的藥膏裏,含了一味,便是百合。”


    最後一句,成了喃喃自語。“你不得觸那百合?這事你為何不早說?”王妃擰著眉頭,她心底於宋夕照如今是怎看都生厭,真是百般不願再與她多說一句話,“還是那藥膏,壓根就嗅不出裏頭有百合香


    味兒?”


    王妃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蓄意動柳長妤一根汗毛。她不明白,柳長妤是怎麽著她了,招惹她哪裏,宋夕照竟起如此歹心,偏與柳長妤挑事兒。


    王府上下,就柳長妤,是王妃的逆鱗。


    動之便怒。


    “夕照並不知會出這等事兒,此前進府便並未說出。”宋夕照一副乖巧模樣,她眼眸裏閃著楚楚可憐,似有委屈難言。


    至於藥膏裏嗅不嗅得出來,她隻是答道:“待夕照塗時,藥膏已是無半點香味兒了。”


    她垂首那副模樣,不似個騙人的。


    可王妃卻無法相信她。她不信她沒有心意以此推拒與孟家的婚事,亦或意圖栽贓柳長妤。


    總而言之,王妃對宋夕照,沒有半點的信任可言。“今日本王妃欲為你商議親事,兩日前便遣人通了你一聲,到了今日,你臉上便起了疹子。宋姑娘,你這疹子起得太過巧了點吧。”王妃為何就那般的不肯相信呢?她冷笑


    道:“宋姑娘,你當真是不知情?”


    王妃暗指宋夕照是故意塗抹那藥膏的,一是為了逃避與孟家的親事,二是為了將這遭栽到柳長妤頭上。


    宋夕照大唿冤枉,雙腿一曲跪下道:“王妃,夕照真的不知情。夕照所言皆屬實,不敢有半點欺瞞王妃。”


    “妤兒,你覺著呢?”王妃側首向柳長妤問話。


    柳長妤淡掃過宋夕照,平靜道:“宋姑娘應也是不小心的,母妃不要心過急躁了。也怪我不好,當時未多留意,便送了藥膏過去了。”


    這事由柳長妤這麽一句化小,就此打住了。柳長妤並不是想認了自己之錯,她隻是更想多看看,這位宋姑娘究竟目地為何?


    為了親事進王府,王妃為其相好了親事吧,她卻又自個兒一手攪黃了。


    這個宋夕照,不似個簡單的。


    宋夕照乃是宋副將之女,入京投靠王府,王府也應了要為她保一門親事。若是空口無憑的懲了宋夕照,那外頭不定傳什麽不好的言論。


    柳長妤便就想,寬諒宋夕照這一迴,剛好借此機會,讓她鬆了警備,日後露出更多的馬腳。


    柳長妤撐著下巴看去,宋夕照便低垂著首,一言不發,坐等王妃發話,乖巧的不能再乖巧。


    這樣的小可憐,王妃怎得忍心罰呐。“行了,那這事便作罷吧,本王妃暫且不為你挑親事了。何時你臉大好了,再來看吧。”王妃拂手作道:“本王妃稍待遣人為你尋個大夫瞧瞧,你往後先留在青鬆院養傷吧,


    無多事便莫要隨意出院走動了。”


    王妃看似好意,實則是要禁了宋夕照的足,不過這話並不嚴厲,宋夕照日後院子還是可以出的,隻是王妃會命人盯著而已。


    宋夕照神色複雜,臉色蒼白勉強道:“夕照聽王妃的,多謝王妃。”


    王妃當真是不願多見她那張臉一眼,命廖媽媽與尋大夫,領著宋夕照出去了。“母妃,那藥膏確實是我送的。”柳長妤這麽說了一句話,她承認她是送了宋夕照藥膏,那時是為了她好不耽誤相看人家。而且她依稀記著那藥仍是新的,“送去時藥膏還隱


    隱有百合之香。”


    “母妃心裏明白,”王妃沉聲道:“其實母妃也命人送了她一副藥膏,可她並沒用,隻挑了你那支。”


    柳長妤投眼與王妃對視,隻見王妃點點頭道:“若是你平日不得沾一點百合,你真的察覺不出那裏頭有大問題?”


    若當真沾不得百合,那此人必定對百合很是敏感,絕不會那擦臉的藥,抹在了臉上,還無半點知覺的。


    宋夕照可不就是故意的,這事王妃與柳長妤自然是心知肚明。


    可柳長妤不明白,“母妃,宋夕照是要作何?”她何苦要毀了自己一張臉,隻為了逃避與孟家的婚事呢。


    不願結親,推了婚事的方式有很多,哪一種不可以,偏偏要毀了自己的臉。


    “不急,往後母妃會派人盯著些的。”


    王妃眼神幽暗,“母妃總覺著她不似個瞧得上寒門的。這宋姑娘,雖是嶺南而來的,可心卻並不比燕京貴女小。”


    柳長妤愣然,她仍抱有疑慮,疑心宋夕照當真胃口甚大。可王妃篤定的神情,又令她內心搖擺起伏。


    宋夕照看不起孟家,若說這事,她是完全信的。


    接下來的幾日,宋夕照遵照大夫的藥方子,每日準時吃藥,之後便在青鬆院待著養傷。王妃的人日日在院外守著,這幾日宋夕照未曾離過院子,因此未生過事來。


    這一邊柳長妤心有牽掛,她想著秦越所送來的紙卷,那上頭黏糊人的言語纏人心神的緊,接連幾日夜晚她都不得好眠,時常會見他入了夢。


    柳長妤可是想他極了,心神動後,便打算出府一趟。


    於柳長妤而言,最不甘心的莫過於那次偷摸著翻牆入秦府時,不但被府內侍衛當場抓了個包,還叫常山老郡王瞧見了。


    可謂是丟臉極了。


    這迴柳長妤打定了主意,她一樣的要走翻牆而入這條老路,誓要成事,一洗上迴的雪恥。


    與柳長妤一同來的是迎春、丹胭兩人,這兩人無論如何都是萬分不願自家郡主爬牆的。


    這爬得是人家的府宅,說出去該多難聽啊。


    以郡主與將軍的關係,走正門為何不可?正大光明的進府多好。


    可柳長妤聽不進勸,她打心要給秦越一個偌大的驚喜。


    等柳長妤爬上了牆後,四處打量院中無一人,便暗暗慶幸自己趕巧了。下一刻,她翻身輕巧一躍而入,拍拍手幹淨利落得落地了。


    秦府雖在西邊胡同裏,離正街稍遠,可這府邸占地大,看起來極為寬闊。


    院中無一片落葉,幹淨之中卻又透露出幾分大氣。屋旁的花草不多,因少了百花豔麗的顏色,僅僅罕見的綠色,便少了些許人氣。


    如秦越此人,素日裏,是沒多少人氣的。


    柳長妤便走便欣賞著秦府內的景致,待她走動了片刻,仍未瞧見到人。這時她不禁疑惑了,秦府今日未有侍衛當值嗎,為何她竟一個人影兒都未瞧見?


    腳步輕盈走著,便穿過一道長廊,柳長妤注視了一道周圍,除卻一座看起來敞大的院子,便是一條小道。


    她猶豫了一刹,便抬腳走進了這院子之中。


    柳長妤本想抬腳當下離去,可剛一站定,便覺耳邊有細微的響動,她仔細聽了聽,那聲響是從這院中的屋內傳來的。


    秦府內僅有這麽一間大屋子,與王府的主院很是相似。柳長妤不難猜想,這樣的屋子想來也隻有主人住在其中了。


    秦府的主人也就秦越一人。一想到會是秦越,柳長妤未經過三思,便走近了過去。


    可當腳步愈發走近了,她心中突兀越甚。


    柳長妤顰眉,她耳邊響動聲漸大,待聽得更清楚,她便疑心不已。這響動聲怎麽聽,怎麽都像是水花聲啊?


    莫非是她聽岔了?


    柳長妤懷疑自己。那動靜是由著偏房而出的,柳長妤走向的亦是偏房。因著疑惑,她走至房門口,腳步在此頓住,她又迴身打量了一番院中,這院中央是一片空曠之地,應是為秦越日晨練


    武所用。


    除了寥寥的幾顆野草之外,餘下的隻有冰冷的大石頭,這石頭如同隨手丟在院中的,左邊一大塊,右邊又一大塊。


    柳長妤不自覺嘖道,這還真像是秦越的作風,冰冷的石頭與大石頭,可真是絕配。


    隻是秦府之內光禿禿的太多,比不了王府無一處不裝點的景致,因此沒甚麽好多看的。柳長妤打住了心思,再一迴神時,房內的響動已是聽不見了。


    她並未細想,輕推開門貓著身子就鑽了進去。柳長妤打的主意便是,若是秦越真在屋內,她的到來定是意外之喜。


    然而,柳長妤想岔了。


    她剛往裏走了幾步之後,便察覺到不對勁,這一刻她心生出無盡的悔意了。


    待柳長妤反應過來時,室內的熱氣已是將她全身裹住,緩緩撲於她臉,熏得炙熱。她一時難言情緒,誰叫她好巧不巧,偏偏跑進這屋中來了!


    還正好趕上秦越窩在木桶之中,沐浴著。


    柳長妤悔得腸子都青了,這都是個什麽事兒啊。


    屋內正彌漫著渺渺輕霧,霧裏還夾雜著層層水汽,後知後覺間連柳長妤的麵容都蒙上了輕紗般的水色,她白皙如玉的臉蛋,在霧氣之中,襯出淺淡的緋紅。


    似水的姑娘,當真是好看的不得了。


    這偏房不為別的,正是一間浴房。方才她耳聞的響動,是嘩啦啦的水聲。


    而此刻在主院沐浴的還能是誰,鐵定是秦府的主人,秦越了。


    在秦越洗浴之時,柳長妤卻正巧闖了進來,腳步停時,她目光之下能瞧出秦越身在這室內的影子。


    霧氣又渺渺纏在她臉麵之上,柳長妤已是被自己此舉,羞惱的不知說何才好。


    她立在遠處,不敢動彈。柳長妤這位置正巧叫一張屏風所擋住,因而她還未與秦越麵對麵的對視。隻是她清楚的感覺到,秦越就在這屏風之後,因透過那屏風,有男子高大的身影投在其上,一眼


    能認出來——


    柳長妤告訴自己,不要慌張,不要發出動靜,就這樣偷偷溜出去便好了。


    她的心髒飛速得加快。即便她放輕了吸氣,可在這寂靜的浴房內,似乎連她砰砰得心跳聲都可聽得一清二楚。


    屏風那廂沒有動作,可柳長妤緊張的手心都出汗了。


    她小心翼翼地背過了身子,正要往房門口走去時,就聽身後低沉男音提氣一高喊,“是何人,出來!”


    柳長妤嚇得立馬迴頭,就見屏風上影子變為深色,再一瞧,那影子似乎要站立起來,是秦越要從水裏起身了!


    她好一陣膽顫心驚,她不敢想,若是這時候秦越走出來,那豈不是她便徑直看光了他身子了。


    天!


    柳長妤未作遲疑便清聲迴道:“秦越,是我。”即便此時再如何的羞惱,也要讓秦越知曉,是她來了。


    果真屏風上的身影頓住了,這之後便是好大一陣水花聲,柳長妤想,應是秦越又進了浴桶。


    隻要他未起身,未出木桶,便還有可遮擋之物。柳長妤心定了定,還好……她慶幸著,至少這情勢沒叫她看光了秦越,不然那可真是羞愧到無言了。


    “長妤,你……你怎麽來這兒了。”秦越聲色低沉又帶有無法掌控的結巴,顯然是被來人是柳長妤而嚇到了。


    柳長妤不知為何也結巴了,“我……我……”她半天沒支吾出一句話來。


    這室內熱氣燥人得很,她的臉色叫浴房內的霧氣熏得通紅,因那話太難為情了,她如何在如此尷尬的情況下,說得出口?


    莫非說是她想他了,才特意爬牆翻進他府中來了?


    不行不行。柳長妤咬住了嘴巴,她才不要說出來。


    她一沉默,秦越便更沉默了,若不是兩個人還隔著一個屏風,怕是這見麵都覺著尷尬無比。


    然而就在柳長妤小慶幸著,還好麵前有個屏風擋了她的身子,以至於她與秦越不會因直麵彼此,而更生窘迫。


    就這時,那被她所念叨的屏風,突而就朝前晃倒了下去,徹底將坐於桶內沐浴的秦越,就這般徑直顯露在柳長妤眼前。


    柳長妤驚得再說不出話來,她鳳眼一眨不眨凝視著他,眼眸裏似染了霧氣。熱氣漫了有片刻了,浴房內溢滿了朦朧的霧氣,這水汽便就這般纏繞在秦越的周身。他披散著烏絲,身子傾靠在浴桶壁上,雙臂搭在桶沿,半個身子泡在桶中,然而還有


    半個上身,與柳長妤而相對。


    柳長妤本以為這水汽大,足以遮蓋眼前的景物,可到了此刻,她才發覺,這水汽真的是半點也遮蓋不住秦越。


    秦越的雙眼暗沉卻異於平日的透亮,那沉沉的目光破過水汽而落在了她身上。沒了衣衫,柳長妤完完全全瞧清楚了秦越有力的胸膛。


    因常年習武,秦越身上的肌理有型,一寸一寸蓬發著勁力,手還未觸摸過,但柳長妤仍能想象,那硬實的感覺。


    且又安心。


    像那一日她靠於其上,她所給予她的,那寬闊又令人安心之感。


    “好看嗎?”秦越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而後柳長妤未經過思考便迴道:“自然是好看極了。”她淡然地點頭。


    相比起上一世,柳長妤與秦越識得早,因此秦越的肌膚未著深色,眼所見的肌膚在幽黃的燈下泛起淡淡的光澤,就連肌膚上落著的水珠,柳長妤都看得清楚。


    秦越沒有開口,便由柳長妤打量著。他看似穩重如山,實則耳後根早已是紅得透徹了。


    經由柳長妤如此赤裸裸的注視,他緊繃著身子,身上結實的肌理全然勃發,連唿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了。


    他靜坐在水中,半點都不敢動彈。


    至此,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柳長妤望見,在微光之下,有一滴水珠沿著秦越的下巴,緩緩滴落進浴桶,而秦越的喉結隨著那滴水的落下滾動了。


    她鳳眼眨巴了一下,微微偏了頭複又端詳著他,尋他身上的水珠。


    “長妤……你,你先出屋等我片刻。”


    秦越偏過了頭,頓時將他那紅了耳朵與耳根露了出來,柳長妤忍不住偷笑。她臉被霧氣熏得熱透了,早就打算先出去了,於是迴道:“好,那我出去等你。”


    話落了,柳長妤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端坐在浴桶裏的秦越實在是太惑人了,有那水汽籠罩,還有他健壯身軀肌膚上,不住順留而下的水滴——


    在加上他英朗的眉眼與通紅的耳根。


    柳長妤突然又不想走了。這麽好的機會大飽眼福,她要是離開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見柳長妤沒動,秦越擺正頭眉頭皺緊道:“長妤!”


    總不能柳長妤還在時,他出浴穿衣吧。秦越心裏可是掙紮了,他這樣被柳長妤看光已是不知作何才好了,偏偏柳長妤好像還不願走了。


    那叫他如何?就坐在浴桶裏幹等著?


    秦越雙臂下搭,驟然落進水裏,便有水花驚起,滴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之上。這一迴,水珠一顆一顆地不住滴下,還在他身上淺淺地留下一道淡痕。


    柳長妤心裏更癢癢了,她有點想摸一摸秦越的胸膛。這念頭一起,她剛一鬆開的手心,又自主得攥緊了。


    秦越明亮的雙眼直視著柳長妤,眼裏有無奈,他歎道:“長妤,你先出去。”


    這是第三迴了。


    柳長妤終於迴過神來,她當下捂住臉慌亂道:“好,我立馬出去。”


    看秦越看得太專注了,導致她發了愣,以至他想起身出浴都迫得留在浴桶。柳長妤拍拍自己的臉,低低暗罵了自己一句,然怎麽都無法將那滾燙消散。


    在主屋內,她來迴踱著步,眼眸再稍一瞥便落在銅鏡上了。


    鏡中的女子麵如三月桃花,緋紅又絢爛的,是好一副羞怯美人圖。


    那雙鳳眸彎彎,不覺就染上了喜色。


    這瞧著,她越發覺著羞澀不已了。柳長妤停下腳步,極度懊惱得在木椅上坐了下來,她抬手罩住自己的臉頰,閉起眼穩住自己早已紊亂不堪的心神。


    柳長妤啊柳長妤,你絕不能被男色惑住了。柳長妤如此告誡自己。


    隻不過她這告誡還未經片刻,便叫身後來人打斷了,“長妤,我出來了。”


    柳長妤心中哀嚎一聲,脖子都起紅了。說好的不叫男色魅惑住的呢,她壓根做不到啊!


    “長妤?”


    柳長妤捂著臉頰沒動,秦越便又多喚了一聲。這下柳長妤睜開眼了,秦越已是換上了衣衫,因在秦府上,他便隨意著了一件藍袍,未係腰帶。


    那衣衫便就鬆鬆垮垮地搭在了他身上,襯得舒閑散適。他周身還彌著淡淡的水氣,似由那浴房而帶來的。


    他出來得匆忙,仍有水滴掛在肌膚上,極慢極慢地淌下。


    腦後更是烏絲披散,未著玉簪,麵色便因此而柔和了許多。這樣一派散怠模樣兒,更如性子溫柔的世家公子一般了。


    柳長妤一時看得癡了,這就是她的男人嗬,唇角大大勾起了,“阿越。”


    連她的眼眸亦是彎成了月。


    “你怎麽這時候跑來了?”


    秦越最為鬱結的一點便是,在他沐浴之時,被柳長妤闖入了屋內。


    有人進屋時,他察覺到了外人的氣息,本還以為是歹人意欲出手時,屏風上突然顯現出一道曼妙身姿。那刻他便猜想,興許是柳長妤無意走到了這裏。


    結果果真如此。


    秦越猜,柳長妤偷摸著跑來,是想來見他。可這話,他到底想聽柳長妤親口說出來,因此便問了。


    柳長妤萬般不想迴答,她隻道:“我隨處走走,便走到你這裏來了。”


    這謊話一下便被秦越戳穿了,“汾陽王府在東街處,秦府在西邊胡同巷子裏,這隔了多遠不必我說,你能隨處走到我這裏來?”


    “好好好,”柳長妤羞得一下站起來,梗著脖子道:“我是為了見你才來的。”


    秦越頓而笑了。


    柳長妤卻仍在念叨,“若非你前幾日命阿達給我送那信紙,我哪會心思亂得不知如何辦,尤其是那‘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都不知是誰教你……”


    她還在念念有詞,秦越已是一勾手,扯了她腰間的帶子,順力而摟了她入懷。


    軟香的嬌軀擁在懷中,這幾日未得好覺乃至於內心空落落的秦將軍,終是感覺直到此時此刻,他內心才踏實了。


    柳長妤被他突然一抱,差點沒反應過來,當人窩在他令人安心的懷中時,她悄悄探手反擁住了他的腰。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秦越低沉的嗓音便在柳長妤耳邊,他反問道:“長妤,你不喜歡嗎?”


    也不知他問得是不喜歡這句子呢,還是不喜歡被他這樣抱著。柳長妤小聲嗚咽,猛地紮頭埋在他懷裏,可勁兒地胡亂蹭著,就是不開口說話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與君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奺並收藏與君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