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筠,看我的!”


    褚樂螢握著一枚飛箭,朝空中輕輕一拋,那飛箭向壺口飛去,然而卻在離壺口僅有一指甲殼兒的距離落了下來,未進到壺裏去。


    李問筠樂得直笑,“樂螢,你這一看還是不行啊,祈陽那一投,個個都準,你一投啊,是一個也中不了。”


    相比李問筠的幸災樂禍,褚樂螢就氣急敗壞了,“問筠,你還說我呢,你不是也是一個未中嗎。”


    “我認我那是水準不高。”


    褚樂螢一瞥頭,“那我也認我沒那水準,總行了吧。”


    “好了,你們兩個別爭了,除了祈陽,我們三個誰能玩得好?”謝霏淡淡笑道。李問筠一歎氣,“霏霏說的不錯。”她又轉頭四處一看,未見自己想見之人便問道:“祈陽人呢?說是離開片刻,這都離開了多時了也沒見她迴來。不會是偷偷一個人躲哪兒


    ,瞧看送與她賀禮了吧。”


    “怎會呢,祈陽該是去迎接客人去了。”


    褚樂螢翻了個白眼,“行了,我們繼續玩投壺吧,比比看,誰的水準提得最快。”


    “好啊好啊,霏霏你也一起唄。”李問筠笑著把謝霏拉了過來。


    謝霏隻得應了,“那我試試吧。”


    今日是柳長妤十五歲的誕辰,她請了褚樂螢,謝霏,李問筠幾人過府一聚。因中途有丫鬟報,說是有客人來王府了,柳長妤隻得先匆匆離開了,留下她們幾人玩著投壺。


    褚樂螢剛隨手一丟,那飛箭便投進了。她樂得直跳,“哎呀,我進了一個,太棒了。”


    謝霏不禁誇讚道:“樂螢,你這學祈陽那一身本事,學得倒是有模有樣的,一下就進了,可真棒。”


    “那不是!”褚樂螢翹起了鼻子。


    “霏霏,樂螢經不住誇的,”李問筠剛笑完,再一迴頭望見走來的人影頓時就笑了,“你們瞧,是祈陽迴來了。”


    褚樂螢卻又瞥眼看她身後之人,“你們說,祈陽身後所跟著之人,都是誰呀……”


    “是秦大人,薛公子,還有……”謝霏是認得的,她震驚了片刻後笑道,“我大哥也來了。”


    薛彥南身為柳長妤的表哥,會來王府是顯然易見的,然而秦越與謝開霽兩個人的出現,讓三位姑娘都大吃了一驚。


    謝開霽自然不用說,興許是因為謝霏在王府,所以他也一並來了。但秦將軍呢,最多隻能扯上個與王爺相熟識的關係,似有可能為此才來為柳長妤慶賀。


    柳長妤側頭看向三位男子,問道:“不知你們三人,為何會來結伴前來王府?”


    “表妹,你過生日我當然要來給你慶賀啊。”薛彥南笑了笑,“路上遇到秦大人與謝公子,兩人聽說今日是你生日,都提議要一同前來。”


    “表哥,我當然知道你會來。”


    柳長妤的視線從薛彥南麵上移開,她所問的人是秦越與謝開霽,“我是不曾想,你會多帶了兩位稀客。”


    “驚不驚喜?”薛彥南滿麵笑容,“高不高興?”


    太驚了,隻是一點沒喜著也沒樂著,可柳長妤能這麽說嗎。


    她沒有作聲。


    當她的視線剛飄到謝開霽身上,隻見他向自己走了過來,伸手遞給她一柄卷軸,“得知時已晚了些時候,準備的禮物也倉促了。”


    他淡笑道:“今日是郡主你的生日,祝賀你滿了十五歲。”


    “多謝謝公子了。”


    柳長妤接過卷軸,出聲問道:“那我能打開嗎?”


    “可以。”


    謝開霽一應下後,褚樂螢三人便圍了過來,幾人巴巴圍看究竟是何物。


    “是岑大師的畫。”畫卷一開,李問筠忍不住驚歎道,“雨山暮月圖。”


    謝開霽眼微笑略有詫異,問她:“李小姐識得?”


    能認出這作畫之人,實數難得。


    “識得的,我父親亦酷愛岑大師的畫,可千金難求一幅,府上也不過隻有兩幅罷了。”李問筠驚訝無比,“謝公子這是從哪裏得到此畫的?”


    雨山暮月可是不好得的畫卷。


    “是偶得的。”


    謝開霽卻平靜迴道:“得遇了機緣,才得到了此物。”


    “哇,太難得了。”李問筠癡迷地盯著畫卷,不難看出她對此畫的喜愛程度。


    謝霏卻微微蹙眉,她的心思早已不在畫上,而是注視著自己兄長,目光中多了分疑慮。


    這畫是謝開霽所珍藏多年的,那時為了得到可是花了重金,絕非他口中所說的因著什麽機緣。


    “謝公子,這畫太貴重了。”


    柳長妤一聽此畫的來頭,頓時猶豫了,“我怎好奪他人心頭之好。”


    謝開霽肯定是忍痛割愛,才將這畫送與她的。


    謝開霽卻搖頭,執意道:“今日乃是郡主十五歲的誕辰,再貴重的物什也不過是身外之物,又如何能與人相較。”


    “你收下吧,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謝開霽笑罷。


    李問筠抱著柳長妤手臂晃道:“祈陽,你可是賺大了,謝公子送了這麽好的畫,以後你定要掛在屋子裏頭,日日都看一番。”


    她這話招來幾方視線,其中便有秦越的。


    柳長妤稍一挪開眼,便與他深沉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就這時,褚樂螢湊上來到她耳邊,聲色歡快探道:“祈陽,原來這竟便是秦大人呀,如此一看,他生得真是半點不比謝公子差。”


    她就瞅著秦越了。


    “樂螢,你腦中在想何呢。”柳長妤冷下了聲音。


    不要告訴她,褚樂螢這是看上了秦越?


    “祈陽,他這模樣,可是得我心的噯。”褚樂螢嘻嘻一笑,完全沒注意到柳長妤發青了的臉。


    “褚樂螢,你隨我到這邊來。”


    柳長妤大聲喊道,一把拉過褚樂螢便拖著她走去了小角落處,留下眾人一臉茫然。


    褚樂螢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就發如此之大的脾氣,“祈陽,你究竟怎麽了?”


    “還不是你剛剛說的。”柳長妤冷冷看她。


    有個魏昭,還有個薑元怡已經夠她鬧心的了,若再來個褚樂螢,她怕是真的會招架不住了。


    “我剛說的?”褚樂螢好生無辜,“我剛說何了呀?”


    柳長妤怒瞪著她。


    見她這番神情,褚樂螢終於想了起來,她大笑開,尤其當發覺柳長妤那別扭的神色時,她愈發笑道:“你是說,我剛剛所說秦大人生得真俊,我喜歡,這話嗎?”


    柳長妤抱臂冷哼:“你還說?我可不許你打他的主意。”


    “為何呀?秦大人不也是未言過嫁娶之事的嗎?”褚樂螢心裏頭似乎隱隱明白了些事情,但她仍笑著逗柳長妤玩兒。


    “不行,他是我的人,你不許動他!”柳長妤幾近時張口欲出,她麵容緊繃,似護犢子的模樣。


    褚樂螢扮作一臉恍然大悟,她壞笑道:“祈陽,我又未說過我要打秦大人的主意,你作何要著急。”


    她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祈陽這般心急,便就是她看上秦大人了。


    難怪柳長妤著急,有人會與她爭搶人呢。


    “你還說未說過!”柳長妤咬牙切齒。到這裏,她還哪裏不動,褚樂螢就是套了她話了。心裏頓時有些悔不當初,後悔自己太焦慮,未作細想。


    褚樂螢無奈歎了一口氣,“我那意思隻是說他生得好,我欣賞這般模樣的男子罷了。我又不好他這口,祈陽,你不必擔心。”


    柳長妤又狐疑地打量她,似乎在丈量她言語的可靠性。


    “祈陽,你安心啦。”褚樂螢笑嘻嘻道:“我可吃不下這麽冷硬的人,也就你能吃得下口了。”


    “去去去,什麽吃得下吃不下。”


    柳長妤登時漲得滿臉通紅,她又不會吃了秦越。言及此,她又點著褚樂螢提道:“今日我倆這話,你可不許透露出去。”


    末了,柳長妤又惱怒的拍打她,“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說那話,我能誤會了去?”


    “哎呀,哎呀,你就別否認了,你分明是太在意了。”


    褚樂螢可樂於看一場好戲了,如今又得知祈陽的意中人就是秦大人,她哪裏還能坐得住啊。


    她當下就走向幾位男子那邊,開口笑問:“秦大人是與謝公子一起來的,不知秦大人送了祈陽何物呢?”笑容是幸災樂禍的。


    柳長妤在她背後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這家夥,完全忍不住半分。


    一時間,院內眾人皆看向了秦越。好在他麵容冰冷,隻一如往常,便端詳不出半點兒端倪,在場無人能敲出他有任何情緒變化的。


    身作一麵癱,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祈陽,這個送給你。”秦越沒有當眾與柳長妤近距離的接觸,隻作平常態送了禮物給她,“當時來得太急,隻能隨意從府裏挑了一物。”


    他送給柳長妤的是一方硯台,看似很是昂貴。


    “多謝秦大人。”


    見柳長妤接過,薛彥南指了指這硯台說道:“長妤,秦大人定是了解你不愛習字,特地督促你要多多練習,往後寫出一手好字。”


    說完,還哈哈大笑了起來。


    可不就是在打趣柳長妤,笑她字寫得醜嗎。


    李問筠噗哧一笑,“祈陽,原來你不好寫字呀?”


    “哈哈,祈陽字醜,肯定是與我一樣,好動不喜靜。”褚樂螢頻頻點頭。


    謝霏也忍不住輕輕笑了出聲。她是見過柳長妤字跡的,雖說不上醜,可確實不怎麽能入眼。柳長妤生性喜武好動,對習大字是能不練那就不練的。


    這幾人之中,唯有柳長妤最為惱火了。她尤其惱火薛彥南,那雙眼可就直倪在他身上。


    這個表哥,竟然當眾拆她的台。柳長妤怒著瞪了他一眼,卻得了薛彥南好一陣的擠眉弄眼。


    柳長妤氣的不行,又轉眼去瞪秦越。秦越可算作是罪魁禍首,若不是他送硯台,她能被當眾嘲笑嗎?


    秦越可憐見的迴望著她。他也不知柳長妤字不好啊,若知道他又怎會選一硯台送來,送她幾本字帖不更好。


    “大姐姐,這不是正好嗎?”這日子可不會缺了柳盼樂,她最敬愛的大姐過生日,她當然要與之慶賀,這不便來尋幾人了,正好又撞見秦越送硯台,她甜甜笑著走來:“前段日子大姐不還在王妃那兒作


    了保證,保證日後要練出一手好字。然苦於缺了一台好硯台,而放棄了嗎。”


    柳盼樂向柳長妤睇眼,“這下可好了,大姐想不練,那也不行了。”


    “好啊,三妹不是也有心練練嗎?那到時我拉上三妹你一同練習了。”柳盼樂也不好練字,若真練幾筆,她倆誰更苦惱還說不準呢?


    “好大姐,你放過我吧。”柳盼樂苦巴巴地哀求。


    李問筠等人直捂嘴偷笑。


    笑罷後,柳長妤將柳盼樂介紹給幾人,這是與自己關係好的三妹,她的好友們定會歡心接納於她。


    柳盼樂性子單純,沒過一刻便與幾位姑娘家混熟了。


    幾個人便合計著再比試一局投壺,柳長妤想要參合,可這幾人皆不願帶柳長妤玩兒。


    隻因柳長妤太厲害了,次次命中,而她們幾人具為初手,自然不願與柳長妤一塊玩耍了。


    對此,柳長妤無奈笑一笑,認命似得站在了一邊,默默看著這幾人心情愉快。


    便在這時,疇華院外頭有一別院丫鬟走來,是來找柳長妤的,她走近悄聲道:“郡主,王爺喊您去一趟。”


    “可知是何事?”柳長妤心存疑慮,父王這時候派人來尋她,像有急事。


    青鸞搖頭,“奴婢不知。”


    “行了,領我走一趟。”


    “王爺就在主院的書房內等候郡主。”青鸞便在前頭領路。


    柳長妤迴身囑咐柳盼樂先代她,招待好幾位小姐,又與三位男子迴笑說了聲抱歉後,轉身隨青鸞走了。


    主院書房內,王爺靜坐著思緒飛遠,他的手指一動一動地點在桌麵上,情緒好似在焦躁不安。


    “父王。”柳長妤喊了一聲。


    “啊,祈陽,你先坐下吧。”王爺迴過神笑道,“今日是你十五歲誕辰,父王還未與你道賀呢。”


    “隻要父王別落了祈陽的禮,那就夠了。”那雙鳳眼裏晶亮晶亮的。


    王爺仰麵大笑道:“一定不會落了你的。”


    “來,今日找你其實是有重事。”王爺招手叫她走到桌前,將手中的信封遞到了她眼前,“你拿著看看吧。”


    說完,王爺邊歎氣邊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嗓子。


    這封書信是由嶺南送來的,柳長妤遲疑了一刹後,還是抽出了信紙。裏頭足足有四頁紙,均出自宋副將之手。


    這位宋副將曾為汾陽王爺的一名得力部下。那時王爺手上仍握有兵權,宋副將是最得他心的屬下,其人一片赤心,又忠心耿耿,多次在危難之時,助王爺化險為夷。


    因此,宋副將在王爺心中承有幾甸的重量。


    柳長妤飛快讀了一遍,通篇看完後,她將信紙收了迴去,緩慢問道:“父王,所以這位宋副將算是臨終托孤於您嗎?”


    汾陽王爺交出兵權之後,便再不插手任何與自己以前所領兵隊所相關的事宜,這位宋副將不可留在京中,便被調往了嶺南。


    隻是這些年,宋副將身子愈發的不好,送信來時,大夫已告知他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這位宋副將喪了發妻,卻家有一女,名夕照,現已年有十六歲。


    宋副將臨死之前,滿心惦記的都是自己的閨女。


    他在嶺南無朋無友,就隻與燕京的王爺關係密切。兩人又有當年征戰沙場的情義在,宋副將自己閨女托付給王爺,實在是再放心不過了。


    這位宋小姐從小無母,唯一的父輩又病重將去世了,轉眼便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


    在當宋副將送來這封信時,王爺不禁動了惻隱之心。


    信中宋副將未懇求王爺太多,隻說自己留有一孤女,請王爺能接她入京,照顧一二。


    宋副將在燕京雖未置辦私府,但留下了一筆銀兩,銀子就在這宋小姐手上,他請王爺相助,用那錢為宋小姐在燕京買一處私房住下。


    有了住處,又至少那筆錢,足夠宋夕照後半輩子無憂了。


    最後他寫道,他還想請王爺能念在他們多年戰友的份上,為宋小姐選一門親事。對方無需多高的門第,隻要宋夕照嫁進去,能過上安穩日子,清貧的人家也可得的。


    不求榮華富貴,門第多好,甚至是若是寒門更好,簡簡單單,讓宋夕照嫁去不需要多操心,宋副將就放心了。


    看到最後,柳長妤隻能感概,這是一位處心積慮隻一心為了閨女的父親。他並未用情義相要挾,即便王爺不答應,宋副將也不會怪罪。


    可王爺怎麽可能會眼睜睜,看著宋副將死不瞑目,看著他的孤女因而過上顛沛流離的日子呢?


    王爺是重情之人,更何況這位宋副將更是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這一點柳長妤太了解王爺了。


    “祈陽,父王就是想問問你,你怎樣看待此事?”汾陽王爺心情極其沉重,他深深地長歎了一口氣。


    跟隨他多年的屬下,亦如摯友一般,如今卻臨近將死,他怎麽能駁了他最後的一點心願?他於心不忍呐。


    王爺抬手捂住了眼睛,遮蓋住自己悲痛的神色。


    “父王,宋副將於您不同於一般戰將,現如今也不知他是否已閉了眼,但祈陽覺著,不如就隨了他的願吧。”王爺隻是想探問柳長妤,可願意許宋夕照入府。於是柳長妤便問了他,“宋小姐已有十六,宋副將既然托父王為宋小姐尋一個好人家,父王便將人先接進府中,有王府做撐


    腰,不愁不能為這宋小姐尋門好婚事。”


    隻是將人接進府,再為其尋個門當戶對的夫家便好了。宋副將請願算不上強人所難,這事在王爺所能辦到的能力範圍之內,出手幫一把也好。


    “祈陽,你當真同意?”王爺微訝。


    “嗯。”柳長妤點頭應道,“母妃那邊由我去說,父王放心派人報個信,讓那位宋小姐得知此事。”


    “你母妃那邊……”王爺猶豫片刻,“好,就交給你去談吧。”


    “母妃會理解的。”柳長妤十分肯定。


    汾陽王妃那般心善之人,又通情達理,隻要她聽了這位宋小姐的遭遇,便絕不會阻攔王爺將人接入府中的。


    “好,待聯係上了,再派人接她來燕京。”算算日子,說不準宋夕照一個人在嶺南仍需先辦喪事,辦完才可入燕京。左右要人先去保護宋小姐的安危。


    柳長妤點點頭,表示同意。


    “對了祈陽,”汾陽王爺抬起頭,他想起一件極為重要之事,“你二妹她……她聽說今日是你誕辰,想祝賀你。”


    “那我謝謝她了。”柳長妤淡淡道。


    柳盼舒被禁閉在桃花院的這些日子,確實比以往老實了很多。


    她院子裏的丫鬟鮮少再往外頭跑了,柳盼舒就似乎真在反省一般,安安靜靜地窩在自己屋裏。


    連一句抱怨的都沒有。


    現在更是來祝賀她十五歲的誕辰。


    柳長妤不知道她是在打什麽主意,還是真想清楚要重新做人了。


    “祈陽,你二妹她……”汾陽王爺又憶起柳盼舒所幹的好事,歎息扭頭道:“算了,不提也罷,她自己該受罪吃吃苦頭。”


    “父王,二妹她想出院?”


    “嗯,她說要親自向你道歉,她已經知道錯了。”汾陽王爺幾乎是任喬側妃自生自滅了,可柳盼舒這個女兒卻不能放任其廢,“父王看來,再多關她兩個月就放她出來吧。”


    柳盼舒快要十五歲了,也已到了將議親的年齡。總這麽關在院內,也不是個事兒。


    “父王既然決定好了,那就讓她出院吧。”柳長妤頓了頓,“她已保證自己知錯就改,暫且給她一次機會。”


    “祈陽,父王在意的是你的看法。”能被王爺如此縱容的,唯柳長妤而已。


    柳長妤冷硬道:“父王,她若出院,我隻會看教她,不會再放任於她。”


    柳盼舒是王爺的女兒,柳長妤不可能不顧著王爺的意願,她怎麽也要為王爺想想。隻要柳盼舒明白,少惹出些事,那麽柳長妤可以應許她出院。


    柳長妤有自己的底線,不會因任何事而打破。


    “好,你便好好看教她吧,有你在父王很是放心。”王爺欣慰笑笑,“她是你二妹,你身為長姐自然有權力管教她,若你妹妹再犯了事,你不必與她客氣一道。”


    “我知道了。”父王如此信任放任自己隨心,這令柳長妤尤為動容。


    她抿唇便就一笑,又問道:“父王,你不怕我蓄意刁難她嗎?”


    柳長妤對柳盼舒不能說是無怨了的,那日被柳盼舒打碎了的玉像,她至今還無法介懷。她雖不是小心眼之人,可亦絕非大度之人。


    對一而再,再而三惹了她的,是過不去那計較之心的。


    “為父自然信你。”汾陽王爺嗬嗬一笑道:“父王很了解你的性子,祈陽,你不是那等主動生事之人,若你真動手,那定是對方先挑了事。”


    “父王……”柳長妤愣愣地望著他。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一日喬側妃顛三倒四時,父王站的還是自己這一邊。無論自己做何事情,父王都毫無保留的信任於她。


    “祈陽,是父王對不住你們三姐妹。”汾陽王爺說起這話時,是滿嘴的苦澀,“父王尤其對不住你。”


    柳盼舒與柳盼樂太意外了,再加上個柳長妤,三姐妹生母又並非一人,汾陽王爺最是難辦,他本身又太不善於處理與子輩的關係,這些年虧欠了三姐妹很多。


    “沒有,父王你很好。”柳長妤從未怪過他,因為王爺是真的對她好。


    王爺搖了搖頭道:“父王不是個好父親。”


    他不願去麵對柳盼舒與柳盼樂,便幾乎對這兩個女兒沒太多關愛,隻好吃好喝供著就好。


    原來在他看來,他應當隻有柳長妤一個女兒的。


    王爺神情複雜,他掙紮道:“祈陽,父王一定會努力做好你的父親。”


    他不是個盡職的好父親,卻一定會盡力做好。


    王爺那沉甸甸的父愛,令柳長妤微濕了眼,“父王,謝謝你。”


    “傻丫頭,與父王有何好客氣的。”


    柳長妤忍住淚意而笑道:“父王,你放心,我一定會看好二妹三妹的。”


    柳盼舒與柳盼樂,王爺既然不願過多插手她們的事情,那便由她這個長姐多多留些心眼兒吧。


    王爺低下頭,提筆寫信,“嗯,你去吧。”


    ……


    柳長妤沿途迴院時,忽然起了心便移步走入了西月院。


    這西月院裏有一汪滿月潭,池塘狀作滿月而因此得名。


    暮春已至,池邊綠柳吐出了新芽,池麵上生出綠色的荷葉,隱隱有幾隻活潑的錦鯉在葉麵之下鑽來鑽去。


    柳長妤就倚靠在院中長廊的倚欄處,微風拂麵,她用指尖撫著手中的玉佩。


    這是秦越的玉佩。


    這幾日她一直貼身帶著,心中本就打算著待見到了他便將之交還,趕巧秦越來了府上,不必她特意跑上一趟了。


    隻是把玩著玉佩,又身處於這西月院中,她便就輕依而微眯起眼。


    柳長妤思緒微頓,有那麽一刻她察覺到了記憶的模糊。似乎她並未記錯,上一世與秦越的初遇,便是在這西月院。


    那時她不慎將隨身的玉佩落進了湖中,正在黯然神傷之時,秦越出現了。隻聽她道來了事情後,他便跳入了湖裏。


    最後秦越在水下找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將那玉佩找到。


    柳長妤搖頭癡癡一笑,心口被暖意沉的滿滿當當,她自顧自的想,她該是那時候便喜歡他了吧。


    那個大呆子,隻要是她遇了難,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會去的。


    今生換作她,為了那呆子,她亦願意做任何事。


    柳長妤心中正歡喜著,手裏玉佩卻在把玩間抖落出了手,好在她反應及時,下意識地就抓住了下落的玉佩,複而長長舒了一口氣。


    若真把這玉佩掉湖裏了,她還真是沒辦法了。


    “長妤,你站這湖邊作甚?”


    柳長妤輕迴頭,隻見秦越踏步入了院,他眉頭倏忽間展平,“你是有東西落進湖裏了?”


    “不是……”柳長妤一時語噎,她隻覺著秦越的問話意外的耳熟,就像是曾在哪處聽過似得,“是方才我的玉佩……”


    還未等她將話說完,秦越的衣角便從她眼前一晃而過,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一頭栽進了湖水之中。


    “秦越!”柳長妤立刻焦急了。


    在這焦急之間,她的雙腿一下子就癱軟了。


    她的手心死死地握著秦越的玉佩,神色悵然。


    她知道為何這對話莫名耳熟了。上一世她與秦越的初遇便是這番對話,她在西月院的滿月潭便碰見了他。


    他問她因何事而神情黯然,她說是自己的玉佩落進了湖裏。


    那話剛落下,秦越便二話沒說跳了進去。


    玉佩落湖中,秦越跳下水。


    簡直是一模一樣!


    可是方才她記得一清二楚,分明那玉佩的下落她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秦越便已經跳下水了。


    柳長妤神色悵然,她愣愣著探出手指,似要抓住秦越的衣角,可是他動作之快,壓根不及她半點反應。


    秦越他又一迴跳入湖裏了,這日頭正高,他一身衣衫浸透了。


    柳長妤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自己卻不知說何話,該再作何事。


    她腦中一遍又一遍地迴蕩,心底疑惑遲遲得不到解答。他為何會就直接跳了下去,連一絲一毫地遲疑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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