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著實不願與兩人虛與委蛇,直言道:“我聽說你們兩人作主把這沙河鎮弄成兩縣之外的鎮,免了他們的賦稅卻加重了差役,是何道理?”


    此話兩人心中雖已料著,但此時親耳聽到,心中仍是打鼓。當初一人是想甩開沙河鎮這個燙火山芋,另一人是不想被白白地做冤大頭,幾經協商弄成如此局麵。


    兩人心中有鬼,河源縣縣令耿尚禮怕趙山水漏了底,先道:“沙河鎮的田地成了沙地,種不出糧食交不出賦稅。體諒他們錢財不易,故我等免了他們的賦稅,讓別的村鎮分攤。同樣,他們少了賦稅差役自然重些,也是為別的多交賦稅的村鎮少些差役。”


    這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無可挑剔。


    倘若是幾年前的太子倒有可能會讓他們糊弄住。但自太子從高牆出來後,就自己打理太子府的庶務,最近又看多了先皇後留下的折子。太子心中已有了些猜測,這賦稅和差役之間肯定有貓膩。


    “但沙河鎮的壯年男丁多死於服差役。”太子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耿尚禮辯道:“太子不知,其實每年服差役總會有那麽一二個身體瘦弱吃不得苦而病故的。”


    太子握著扶手的手一緊,眼中怒火傾泄而出,好一個身體瘦弱吃不得苦!


    張懷仁輕咳一聲,太子迴轉神來,他心下明白,即使七品的縣令,他也無權罷了他的官服。


    太子道:“按舊製沙河鎮仍是河源縣轄下,把沙河鎮服差役的人叫迴來。”


    “好,下官馬上讓人把這些人放迴來。”耿尚禮恭敬恭敬道。


    太子端茶,兩位縣令告辭去。


    徐家英疑惑道:“太子剛才怎不讓他們想法子解決沙河?”


    “要是他們能解決就不會任由沙河鎮變成兩不管之地。”太子冷哼道。


    “耿尚禮怕是會找人活動調離河源縣。”張懷仁皺眉道。


    “先生有何好主意?”太子道。


    “要論熟悉這地,除了耿尚禮,非趙山水不可。若是能讓趙山水來做河源縣的縣令……”張懷仁頓了一下,“要不我去試探他一下,看他是不是對沙河鎮有過心思想治理好。”


    “甚好,如若他有能力,我們推他一把。”太子道。


    陳茂閔和六六來時,正好河源縣縣令和山南縣令從客棧離開。


    六六好奇地張望:“這兩人不像是公子身邊的人呀,從哪裏鑽出來的?”


    陳茂閔看見隨行中有衙役,已猜著其中必有一人是河源縣縣令。陳茂閔停住腳步,看了看手中的木桶,難道要便宜這樣一個縣令?隨即又搖搖頭,沙河鎮人的活路就在他手中,頓時陳茂閔覺得手中的木桶重了許多、


    “爹爹,你咋搖頭不走呢?”六六扯了扯陳茂閔的袖子道。


    陳茂閔失笑,拉著六六的手道:“我們走吧。”


    兩人來到太子屋外,等內侍通報後。徐家英開了門看到六六笑道:“你去哪兒?沒來找叔叔玩?”


    “叔叔有正經事要辦,六六不能打擾了叔叔。”六六一本正經道。


    徐家英語塞。


    太子在屋子裏噗呲樂了,指著徐家英道:“瞧瞧你,還沒一個小姑娘懂事。”


    陳茂閔領著六六給太子見禮。


    “不用多禮。“太子揮手示意兩人坐下,又吩咐內侍給六六拿起點心。


    “令弟沒有在這裏。”太子見陳茂閔進屋就掃量著屋子裏的人,以為他在找陳茂玟遂道。


    “不,是我有要事跟太子稟報。”陳茂閔的眼光掃過屋內的內侍和侍衛。


    “無妨,但說無妨。”屋內的內侍和侍衛皆是太子心腹,自不用避著。


    “太子殿下,我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向你稟報,一定不能讓這麽多的人聽到喲。”六六急道。


    “什麽事不能讓我們知曉呢?”徐家英彎腰看著六六道。


    “不是啦。”六六想了想,徐家英是太子的小舅子,應該不會攔著他知道的。


    徐家英指著張懷仁道:“是不是不能讓他知道?”


    六六翻了翻白眼仁,她可是看到這個老頭經常跟太子在一起的呢。


    “要不就是他了?”徐家英又指著宋老道。


    “我覺得最不該讓你知道。”六六氣唿唿道。


    徐家英哈哈大笑,看著六六鼓鼓的臉頰,像癩□□一樣,他就想笑,覺得逗六六越來越有意思了。


    太子搖頭,揮手示意內侍和侍衛退下,又命人守在門口。


    “這下可以說了吧。”太子道。


    陳茂閔拿下銅盆,從木桶裏掏出幾棒沙子放在銅盆裏,遞到太子麵前,“太子殿下您看。”


    此時剛好是酉初,落日的餘輝透過窗欞照進屋子,正好落在銅盆中,隻見盆內幾圈幾圈的金光。


    眾人張大嘴,屏著氣小心地伸長脖子往這邊瞧。


    太子抖著手抓起一把閃著金光的沙子,瞪大眼睛,金光剌得他似乎睜不開眼。他閉上眼再猛地睜開,眼前仍是一片金光閃爍。


    徐家英忍不住叫道:“金沙!”


    六六扯了扯徐家英的袖子,一根肥手指放在唇前。


    徐家英學著六六的樣子把手指放在唇前。


    這番動作生生讓太子剛要大笑的聲音給壓下來了,但他仍是激動道:“這是從沙河裏掏出來的?”說完,目轉眼地盯著陳茂閔。


    陳茂閔微頷首。


    “是河中挖出還是淺水地挖出?”平時老神神在的宋老也禁不住激動起來。


    “淺水處挖到的,估摸著深水中更多。”陳茂閔道。


    聞言,大家心情激動的不能自己,那得多少金子,別說沙河鎮的人,估計大周百姓一年的吃穿都夠了。


    宋老猶自不放心,“你看清了,真的深水淺水都有?”


    “看清了,我的眼神可明亮了。”六六道。


    陳茂閔忙道:“下晌我們是想著去河裏捉魚,魚沒見著一條。倒是她小人兒眼尖,瞧見金燦燦的東西。我撈出來一看,原來是金沙。我把附近都摸了一圈,淺水的地兒的金沙少,深水處多。”


    眾人喜形於色,連一向頗為自製的張懷仁也是心潮澎湃,長揖到底:“恭喜太子殿下,沙河鎮之危可解矣。”


    太子深唿了一口氣,道:“這事我們得好好計劃,不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到貪財的皇上及對太子不善的楊閣老,大家滾熱的心迅速地冷靜下來,一個個的苦思冥想。


    見此,六六瞪著圓溜溜地眼睛看著眾人道:“你們看著金子不高興了嗎?”


    “還是你們覺得金子是銅臭,是糞土?”六六歪著小腦袋又問。


    “若是你們不喜歡,那給我吧,我喜歡,原本就是我發現的。”六六喜滋滋道。


    正在挖空心思想法子的眾人聞言,不麵麵相覷。


    徐家英道:“你要這麽多金子幹嘛?”


    “分給沙河鎮的人啊,讓他們衣食無憂。”六六道。


    “你舍得?”徐家英仲怔。


    “舍得。”六六點著小腦袋。


    “真是個散財童子。”徐家英揉亂了六六的頭發。


    “不是,我是聚財童子,我才不當散財童子哪。”六六糾正徐家英的話。


    “那你們到底喜歡金子不?”六六皺著兩條小眉毛道。


    眾人一時不知如何答她。


    六六嚴肅道:“不管是銅臭還是糞土,你們都不該討厭它,起碼它可以讓沙河鎮的人吃飽飯,它是世上訂好訂好的東西。


    太子歎道:“我們不討厭它,我們在想如何讓從朝庭中拿出一部分給沙河鎮所用。”


    這個六六知道,所有的礦產都是朝庭的。


    六六道:“這有何難,太子殿下說是你自己找到的,朝庭難道還敢扣你的?”


    太子道:“朝庭明麵上是不敢,可我得獻給父皇。”


    六六點頭,“我明白,百事孝為先。咦,你也可以說是你母後留給你的……”


    張懷仁猛地擊掌,道:“陳姑娘說的好,太子殿下可言此為先皇後托夢給你,遇沙遇河有金。”


    “極妙,這樣一來皇上必會留些金子給你。”徐家英接著道。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一下,河中沒魚


    第99章


    宋老道:“各位且緩緩, 我等應先去查看金沙到底有多少?”


    倒不是宋老信不過陳茂閔,隻是他覺得陳茂閔一個門外漢是不懂的。非得他親自去查看查看不可。


    其餘人聽了,深覺有理, 遂一行人趁著天黑提著桶盆去了沙河。


    六六奇道:“大晚上,黑燈瞎火的,你們看得清嗎?”


    一眾人扶額, 他們心太急切了,隻想著天黑好辦事, 可卻忘了天黑不好找金沙。


    是夜,六六打著小唿嚕睡得香噴噴甜蜜蜜。可在客棧住著的太子等人點著燈熬夜寫著條陳。除了文德皇後托夢於太子方發現金沙外, 如何開采,如何安置沙河鎮的人等等不一一細述。


    東邊熹光微亮,屋子時也亮堂起來。


    太子伸了伸懶腰,看了看在椅上熟睡的徐家英, 仍然興奮異常的張懷仁和宋老。他起身打開窗,清晨的微風迎麵拂來, 有些混沌的頭腦瞬時清醒。望著東邊的魚白肚,太子心中躊躇滿誌,若事順, 他的太子金印將不再是一個空有其名的死物, 而是如玉璽一樣代表他的權力出現在各地的公文上。


    聽見屋子裏的響動, 值夜的內侍送來早食。徐家英也適時的醒來,幾位用了食。提著木桶去了沙河。


    太子一行人來到沙河,這次他沒有下水。幾個侍衛跟著宋老一起下得水, 連帶徐家英也下了水。幾人在水裏掏了半天,半粒金沙都沒見著。


    宋老仍指揮著幾個侍衛東摸摸西摸摸,徐家英早不耐煩。他蹚水走迴來,抱怨道:“別是他給糊弄了吧?”


    聞言,太子身子微微晃動,張懷仁忙扶著安慰道:“陳家二爺不是輕狂的人,怕是宋老沒找著地兒。俗話說差之毫厘謬之千裏,正是這個意思。”


    徐家英飛奔而去。


    須臾,徐家英帶著陳茂閔和六六勿勿趕來,六六一路走一路打著小嗬欠。


    太子皺起了眉頭,眼看著徐家英,“你怎麽讓她來了?讓她迴去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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