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茂閔奇道:“她一個八歲的孩童,如何幫你找到?”


    “她是我的貴人,也是別人的貴人。她不能,別人能。”湯測道。


    陳茂閔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問:“你會看天象?”要不他如何能篤定六六能幫他找到生母。


    “不,我不會。”湯測極快地否定,快得像是陳茂閔才張口,他已脫口而出。


    一時問不出更多的情形,陳茂閔送湯測出了陳府。湯測再三婉拒了陳家派馬車相送,獨自走在街上,任淚水如滂沱。


    其實他是恨自己的。六歲那年,他指著夜空的星星大叫有星星墜落,不久皇後薨。於是從來不理他的祖父要親自教養他,但他跟著祖父住了幾日,甚是思念百氏,整日焉焉,讓祖父不喜。又因一次吃錯了東西生了場病,徹底讓祖父厭惡。他又搬迴了之前的屋子,但屋子裏卻沒了生母百氏。安太太卻告訴他,如果他好好聽話,他就會見到他的生母。於是,他聽話的白天學天象,夜晚觀星辰。幾年下來,他的水平遠超其父湯曆。湯曆甚是欣喜若狂,不想第二日卻換了副模樣,讓他好好學,不得在外麵自稱會看天象,要不他這輩子休想見到百氏。後來他才明白,他成了湯曆的影子。湯曆天賦有限,根本不堪為欽天監監正,於是需要湯測在背後做墊腳石。


    等他意識到他可能再也見不到生母百氏時,他去質問安太太。安太太卻笑了,她早把百氏遠遠地發賣了,還吩咐牙婆子轉幾道手,賣得越遠越好。誰讓她生了一個有天賦的兒子,她就不該享受這些。而且安太太還告訴他,他生母百氏的父母兄嫂皆是安太太娘家的下人,隻要他不聽話,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失去了生母的湯測不想再失去生母的親人,於是他妥協了。乖乖地把所觀天象結果告訴湯曆,以後告訴安太太的兒子孫子,做一輩子的墊腳石。


    第91章


    有人歡喜, 有人憂,有人悲傷,有人樂。


    湯測歡喜找生母有望, 陳家則擔憂六六會不會再次遇到危險。


    王大跛著腳迴到秦 王府後街自己的屋子裏,剛躺下不久,秦  王府的二管事就來到此屋子裏。


    二管事眼光一掃屋子, 強忍著屋子裏的怪味,問:“事辦妥了?”


    王大翹著傷腳坐在凳子上道:“二管事, 我王大沒這命,沒福氣在王爺身邊當差。”


    “王大, 我好心抬舉你。不想你連這點事都辦成,你個大男人,還抓不住一個小姑娘,你可真行呀。”二管事嗤之以鼻。


    “二管事, 不是我王大吹牛。這事邪門,明明快要抓住了, 就被草莖給絆住了。”王大伸出腳給二管事看,“你看我這腳,就是陷井裏了給老鼠鉗給鉗的。”


    二管事嫌棄地瞄了一眼, “你酒喝多了沒看清地方吧, 再找機會把這事辦妥了。”


    王大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您老人家就饒了我吧,別沒等我殺了那小姑娘,我先把自己給交待了。”


    二管事恨鐵不成鋼, 狠狠地瞪了王大幾眼才迴去跟秦 王稟報。


    秦 王聽了,一腳踹掀二管事,指著二管事罵,“養你們這群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廢物!”


    “王爺息怒,此不過是小事,等王爺得登大寶,到時候整個陳家還不是在您手心裏,你想怎麽揉捏就怎麽揉捏。如今太子西行要緊啊。”秦 王身邊的幕僚勸道。


    秦 王方止了怒,“暫且讓那小丫頭多活日子。”


    …………………………………………………………………………


    在沐恩伯府相鄰的胡同,有處幽靜小院。


    屋內夜先生麵前案上的星布圖已被他揉成一團,夜先生整個人攤坐在椅上。目光呆滯,臉色尤其蒼白。如果說湯測的蒼白是因長年不見陽光之故,那夜先生的蒼白好似從地獄出來的白無常,有股極重的陰寒之氣。


    “夜先生,鹹福宮內侍求見。”小樓在門外稟報。


    夜先生呆滯的眼珠子轉了轉,陰森森的語氣,“不見,讓他滾!”


    “小樓,你找人去問問伯爺是打算死在泉州?富家翁的日子讓他樂不思蜀了?沒用的東西!”夜先生猛吼。


    片刻安靜後,夜先生一腳踹在案腿上,鐵木做的案幾抖都不抖一下。夜先生泄了氣,忽地撲到案幾上,扒拉開星布圖。然讓夜先生失望的是星布圖上仍是一團黑糊糊,好似一滴黑汁滴在宣紙暈然開來。夜先生用盡力氣把星布圖又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幾腳,好在星布圖是由非紙非布又韌性極強的冰蠶絲所製,經得起千百迴的□□。


    夜先生狠狠地盯著星布圖,他心有不甘。六年前的祿存白日現世引起天象的異動,他匆匆趕來京城尋找天象有異的契機。然當他踏入京中時,星布圖卻失去了作用,成了墨汁一團。當時他驚異不已,匆匆地離了京城,等他迴到泉州時,星布圖又恢複如昔。


    這一變故讓他遲遲不敢踏入京城,然幾年前太子的複出,他不得不入京城。同樣的事再次發生,星布圖再次的失去作用。夜先生隱隱明白京中必定有星布圖的克星所在,這次他偏不信邪,留下來尋找星布圖的克星。然幾年下來,他一無所獲。而失了星布圖的他沒有了以往的神通,幾次出錯後,伯爺和木貴妃開始對他的能力有所懷疑。這一切很是讓他不滿,然沒有伯爺和木貴妃的支持,他不過是街頭的一個騙錢的神棍。


    於是他隔斷時候必會出京一次,且他自己也開始習練各種邪術,能讓他很快看破天象,不再信賴星布圖。但他的天賦有限,總不如星布圖預知的那樣準確。今兒又是他折騰星布圖的日子,他總有一絲冀望,說不定某天星布圖就能在京城恢複正常了,然那團黑墨再一次的讓他失望了。


    待坐了一會的夜先生,突然大聲喚道:“小樓,小樓。”


    “小的在。”小樓氣喘籲籲。


    “去,給木貴妃送個信,讓她答應石淑妃,總得先把前麵的攔路石踢掉才能想下一步。”夜先生的唇角綻放出一朵妖豔的花。


    ……………………………………………………………………………………………


    陳家父子三人再三商議,決定向吳公子求助。對陳家來說,吳公子是相對比較熟悉的人。當天陳茂閔就給吳府遞了拜貼,然三日過去,並沒有收到吳公子的任何迴應。陳茂閔打算厚著臉皮請武安候世子幫忙,就在陳茂閔準備動身去徐府時,迎來了吳府的兩位護衛,並帶來了吳元勝手書一封,隻見上麵兩字“離京”。


    陳茂閔心下大驚,忙問兩位護衛吳公子可有事交待。


    “我們公子交待我們兩人這段時間護著陳姑娘,不可離開陳姑娘左右。”


    陳茂閔安頓好兩位護衛,心中已有了主意,打算帶著母親和六六一起迴蜀中。陳太太都念叨過好幾迴要迴蜀中,總是因這因那沒能成行。何況六六長這麽大還不曾迴過蜀中,也不曾見過陳茂文一家,是時候迴去一趟了。


    待陳翰林陳茂玟父子下了衙迴來,陳茂閔拿出吳元勝的手書。


    陳茂玟看了道:“既然吳公子叫六六離京避一避,看來對方來頭不小,吳國公也忌諱的人……”


    三人立時想到前幾日召六六進宮的石淑妃。


    “他是君,我們是臣,何需如此手段?”陳翰林搖頭,“先避避吧。”


    陳茂玟擰著眉,“倘若她氣不消,是不是我們六六得躲著她一輩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陳翰林歎道。


    陳茂閔碰了碰陳茂玟,阻止他還要說的話。


    陳茂閔自然不會讓六六一輩子避著她,隻是眼下先躲開為妙。此時陳茂閔已起了投靠太子的心思。


    陳姑娘遇襲之事很快遞到太子的桌案上,太子看了眼,雙眉緊鎖。秦 王之所以派人抓陳姑娘皆是因對鳳棲宮使壞不成反丟了宮權,遷怒於陳姑娘。


    太子猶豫再三,命人叫來徐家英,讓他派人把秦 王派人抓陳姑娘的事告訴陳家,讓陳家小心提防。


    之前陳家三父子隻是心中有所猜測,如今得到證實,三人雖說恨不得啖其肉食之,但也不會做出自不量力以卵擊石之事。


    陳茂閔想起徐家英再三邀請六六同行之事,況且陳茂閔想求取太子的庇護,不可能寸功不進。至於六六的異能嘛,就像上次對徐家英所說碰巧發現的,反正六六有個福星的名聲在外。


    一番安排後,陳茂閔親自上武安候府說了此事,徐家英高興不已,顧不得稟報給太子,張口答應下來。


    太子實不樂意帶著個姑娘,一個小姑娘未必受得了餐風宿露,而且這一路也未必安全。太子的幕僚張懷仁勸道:“太子殿下,陳家既然主動要求陳姑娘跟隨,也是無奈之舉。在京中,秦 王他們稍稍伸伸指頭,就夠陳家受的。上次秦 王一擊不得,必定會派高手前往,那時陳姑娘未必有這次的好運。陳姑娘跟在太子身邊,有西營精衛護著,比在京中自是安全多了。”


    太子聽了,在理,遂應諾陳姑娘隨行。


    擇了個黃道吉日,太子在西營精衛的拱護下帶著一群工部官員出了城。但陳家不能這樣讓六六混進太子的隊伍中。陳茂閔是打著行商的幌子,跟著太子的隊伍的後麵出的京城。


    隊伍中還多了二個,一個是湯測。六六聽了湯測的事後,就想到吳元勝,徐家英和太子,她覺得隻他們其中之一願意派人打聽,一定可以找到湯測的生母。


    離京前,六六派人告訴徐家英湯測之事,不知徐家英如何處理,帶了湯測隨行。


    另一個人則是於館長的兒子蔣孝順。說來蔣孝順這名還是入族譜時硬讓蔣家給取的,但蔣孝順孝順的絕對不是蔣家。自於館長帶著了一雙兒女,並讓蔣孝順考中秀才後。蔣家慌了神,怕將來蔣孝順入了仕報複蔣家,想方設法要讓蔣孝順中不舉。不想竟然讓蔣家找到這樣的人,今年的主考管為了拍楊閣老的馬屁,又有蔣家送上的錢財和美人。此主考管以蔣孝順母親是再嫁又合離之身,認為於氏不安份守已,教出的兒子也不堪入仕黜落了蔣孝順的試卷。


    得知信息後,於館長當場暈倒,好在她經曆的多了。醒來以後當即立斷,讓兒子托人說情跟著太子去尋無煙石炭。倘若太子登上大位,蔣孝順也算是太子的人,少不了好處,那時整個蔣家都得看他們母子的臉色過日子。


    出京不久,太子命人收起太子儀仗,趕路前行。


    出京二日後,竇千戶派人來報有輛馬車一直跟著。才出京時,他們以為是同路。但同路兩日,都是不遠不近地跟著,竇千戶心中起疑,一麵派人報於太子,一麵派人上前詢問。


    等人帶到太子麵前,才發現原來是楊閣老之孫楊文遠。


    太子淡然道:“送他迴去。”


    “我不迴去,太子殿下,我對煤礦地質有所了解,我能幫上你的忙的。”楊文遠道。


    太子轉身迴去。


    “就算您讓人送我迴去,我還是會跑來的。”楊文遠在後麵大叫。


    張懷仁吩咐人帶他下去,自去勸太子,“太子,此去路上風險重重。既然楊閣老的孫子願意跟隨,那些人顧及楊閣老,下手時自然會頗多顧慮,這樣一來,我們行事也安全許多。”


    徐家英在外麵已安排好楊文遠,還派人給楊閣老送信,說他的孫子死纏難打的非要跟著一起去找無煙石炭,怕傷著他寶貝孫子,徐家英隻好勉為其難地收下楊文遠。


    作者有話要說:  汗,本來打算寫到沙河鎮的,


    不過太晚了,而且我的脖子怎麽扭著了,好難受


    晚安


    第92章


    出了京城範圍, 為了不擾民,太子命大家改了裝扮,扮成商隊和鏢師前行。


    而路線也不是按開始計劃好的走, 都是臨時決定線路。


    這一日錯過宿頭,隻得在野外露天夜宿。工部的幾位官員頗是有些怨言,本來這趟苦差, 他們皆不願來,隻是沒有後台被派遣了來。他們心中實指望著早日到晉中, 找到無煙石炭好早日迴京。偏太子行事異常,一會東一會西, 就是不直奔目的地。他們忍了好幾天,今夜又要露宿,心中不忿,幾人圍在火堆邊抱怨。


    其中一人跺腳道:“照這個走法, 不知何年月才到晉中?”


    “再往前走,就是北方了, 這天兒也越發的冷了,我這把老骨頭怕受不住。”一人雙手籠袖中道。


    “別說以後,就說眼前。雖說我們官兒不大, 也沒有人在野外露宿過吧?”


    “你們還是想想到了晉中找不到無煙石炭怎麽辦吧?”這話如一勺冷水潑了下來, 幾人麵麵相覷, 隨後唉聲歎氣起來。


    過來查看他們安頓如何的徐家英聽了,冷笑道:“看來各位大人身嬌肉貴,勞碌不得。各位現下迴去如何?我一人給你們一匹馬, 馬上走。”


    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唬了幾人一跳,再聽徐家英的話,幾位工部大人的臉色頓時蒼白無血。大晚上的,荒郊野外,讓他們自己走,這不是要他們的老命嗎。


    一時,各位大人成了鵪鶉啞了口。


    徐家英見他們老實了,冷哼幾聲蹬蹬地走了。


    徐家英帶著人四周查看一翻,才迴到主帳,隻是臉仍臭臭的,好似誰借了他的銀子沒還。


    太子正在看輿圖,抬對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對著案上的兩份輿圖,不時拿起筆在輿圖上寫寫畫畫,“你要是看他們不順眼,攆他們迴去就是。”


    徐家英像踩著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豈不正如了他們的願!才離京多久,一個個的大老爺們叫哭連天,我都替他們躁得慌。”


    “太子殿下,世子說的是。輕易放他們迴去,他們未必會感念太子的好意。怕別人說他們吃不得苦,迴去會胡亂說一通,反生事端。”


    “這群王八糕子,要是是秦 王或是魏王在這裏,他們那裏舍得迴去,不拍馬屁表衷心才怪。”徐家英呸了幾聲。


    “燕雀安知鴻鵠焉之誌,我們太子殿下雄才壯誌,豈是鼠目寸光之輩能知。”張懷仁拱手道。


    太子放下筆,對著一個精神矍鑠,花白胡子的老人道:“宋老,你留意下附近的礦產,那怕極小的礦產。一旦發現就留下那幾個人打理。我們這次之行找無煙石碳是次,主要是重繪與圖,兼暗查官員了解民情。不能讓幾顆老鼠屎壞了事。”


    “這個主意好,宋老,你最好找處那種雜質多的石炭礦,讓他們忙活個半死,也弄不出多少石炭來。”徐家英擊掌道。


    “老夫想想辦法。”宋老捋著胡須道。


    “太子殿下,明日行程如何安排?”太子府侍衛統領周剛進來問道。


    太子的手在與圖上點了點,落在一個小點上,“沙河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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