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想的那樣。”


    沈嬤嬤腿一軟,差點跌倒,渠水眼急手快,遞了張杌子給沈嬤嬤坐下,奇道:“嬤嬤怎麽了?那個老虔婆就該留在湖洲,離大家遠遠,整日仗著是夫人的陪房當自己是府裏的二主子,連哥兒都不放在眼裏。”


    渠水雙手合十,“謝天謝地,這個老虔婆總算留在鄉下了,該,該。”


    沈嬤嬤無語,拿眼直看楊文遠。好似知曉沈嬤嬤在看他,楊文遠頭也不迴,“她一家子不僅強占人家的良田和鋪子,好像還收別人錢去衙門說情。”


    這下子,渠水也唬了一跳,“她咋這麽大的膽子。”


    沈嬤嬤忙說:“渠水,以後寧靜齋,你得管嚴實了,下麵的人得不時敲打,別讓他們忘了本。”


    沈嬤嬤也確定管家權到了她手,開始忙碌起來,忙著整頓內院,幾日後,整個內院煥然一新。


    ……………………………………………………………………………………


    六六在薛氏族學裏如魚得水,每天高高興興地上學,樂嗬嗬地下學。朋友,也交子不少,尤其是薛氏族中一個小女孩,名叫薛柔。薛柔長相清麗,又因不足月早產,嬌嬌柔柔的,身量也比不得同齡人,倒和小她兩歲的六六身量相差無幾。


    六六初見薛柔時,就讓她想起了嬌嬌姐,生出一股俠義氣,日常以薛柔的保護人自居,兩人相處,六六不像妹妹,反像姐姐似的,她也經常帶家中的小點心給薛柔,偶爾還送些珠花之類的給薛柔。


    薛族是京城中大族,雖說族中幾乎人人讀書識字,但天賦有別,也不是人人皆能中舉入仕途。薛柔家是薛族中的旁枝的旁枝,薛父不善讀書,麵相老實,實則有幾分機靈,又托薛姓的福,謀了個不入流的戶部倉副使,家境也尚可。


    步入夏季後,薛柔上學的日子少了許多,斷斷續續地,端午節後,薛柔停了課,不來學堂。六六問了別人才知道她身子弱,受不住來迴奔波,更怕中了署氣,故到過了商行她是不來上學的。


    六六惋惜了半天,當天迴家都垂頭喪氣。陳太太見著整日喳喳的六六,今兒成了沒舌的鸚鵡,沒精打神,奇了,“六六,那裏不舒服?怎麽沒精神。”


    品紅拿來衣服,六六在陳太太屋裏換了,才坐在小杌子上爬在陳太太的膝蓋上,“祖母,我在學裏認識了一個妹妹,哦,是小姐姐,比我大二歲。說是七個月出生,身子弱,夏天連學都不能上了,一個人在家又沒人陪伴,真可憐。”


    陳太太弄明了原故,幫著出主意,“要不你去看看她?”


    “對喲,我可以經常去瞧她呀,這樣她也不至太冷落。祖母,你真睿智。”睿智是六六新學的詞,每次她新學的詞,那幾天都會時不時蹦出來用,也不管用錯了沒。


    經陳太太一開解,六六放下心思,轉頭跑去書房找瀚哥兒玩。


    沐休日,六六命廚房特意做了些小點心,讓橘黃拎著往薛柔家去。朱紅因年紀大了,六六允了她家自尋夫婿,故前幾日,朱紅爹娘把她接迴家去相看。


    今兒是品紅和橘黃跟著六六出門。菜瓜駛了馬車熟門熟路地到了薛氏族裏,跟旁人打聽,幾轉來到一處院子,不大,兩進院子,院門半開,一個仆婦提著籃子往外走,菜瓜停了車,上前問:“大嬸,此處可是薛姑娘家?“


    趙大嬸一愣,隨後哈哈大笑,“小子,這裏住的誰家不姓薛呢?”


    菜瓜憨憨地笑了笑,品紅下了車,福了福,方問:“大嬸,薛副使家住這裏嗎?”


    趙大嬸見品紅如此,忙了手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迴了禮,道:“是,是,姑娘快請進。”說著,趙氏推開門。


    品紅迴身扶著六六下了馬車,那邊趙氏已大噪門吼起,“太太,來貴客了。”


    出來一個中年婦女,綢衣,金簪,長相普通,一看,就是個老實的婦道人家,此時,趙氏滿臉笑容迎了出來,“小姐,進屋說話,外麵熱。”


    “砰!”巨大的關門聲從身後傳來,一群人迴頭望,隻見門牆的泥抖落一層下來。


    趙氏訕訕地說:“進屋,進屋說話。”


    趙大嬸在旁邊道:“太太就是心善,好說話。”


    趙氏不理,隻顧殷勤招待六六,一時吩咐人擺上茶水,一時吩咐人拿出點水,待聽得六六是薛柔在學裏的同窗,忙說薛柔在後院,讓丫頭送六六去後院坐坐。後院有口水井,上麵搭了個亭子,旁邊有顆成人腰粗的大樹,枝茂葉冠大,遮蔽整個西邊地兒,樹下擺著案幾,薛柔在撫琴。


    陡然,六六睜圓了眼珠子,樹幹左右圍著一層銀白的氣,如薄霧般,好似樹在仙境般。


    “好地方。”六六不禁讚歎。


    “六六,你不讚我琴彈的好?”薛柔嬌嗔。


    六六欲言又止,她要不要說樹地下埋了銀子呢。


    薛柔瞧了,好奇問:“六六,有什麽話我們還不能說嗎?”


    六六不好意思笑道:“我忘了什麽東西,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薛柔道:“想不起就算了,跟我說說學裏的事。”一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六六。


    六六本就來給她解悶,把學堂裏好玩的事分說一二。


    “六六,真羨慕你。”薛柔低聲道


    六六吃了口茶,“你呀,就是想得多,身子才不容易好。”


    薛柔輕歎,“我家不比你,雖說薛氏是百年世家,書香門第,那也是指嫡枝,像我們這種不知隔了多遠的旁枝,那有世家的影子。族學供著我們這些人讀書寫字,可如今外麵的女子皆是大字不識,薛氏女子讓人避之不及。我父母擔心不已,想辦設法地給我攢嫁妝,以求夫家不會因我會識字而嫌棄。”


    “楊閣老真是個禍害。”六六狠狠地啃了下桃子。


    “快別說啦。”薛柔靠近六六,自然轉了話頭,“前年你家挖出無煙石炭?你怎找到的?”


    “搬開柴就找到了。”六六認真地啃著桃子。


    薛柔作好奇狀,“還沒見過這稀奇玩意,不知道長啥樣。”


    “我好像有幾塊吧,找出來給你塊瞧瞧。其實沒啥好看的,黑乎乎的,拿在手上,手都烏漆麻黑的。”六六向來是個大方人。


    薛柔抿唇笑,隱隱有些得意。


    六六跟薛柔說了會話,見她並無頹廢之色,放了心家去。出門時,對麵的門跟著打開,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童跑出來,對著六六真吐口水,待品紅去逮,那小童一溜煙地跑進院子,還關上了門。


    上了車,橘黃把從趙大嬸那知道的消息說給小姐和品紅聽。原來六七年前,薛酒鬼和薛柔父親薛副使因父輩交好,兩人從小稱兄道弟,長大又同謀了守倉的差使,故兩人比別人親厚許多。不想有日薛酒鬼因守倉吃酒酣睡,走了水,好在發現及時,滅了火。可薛酒鬼丟差事不說,人還進了牢。薛副使替薛酒鬼四處打點,托關係求情,才保下他。為此,一次酒後,薛酒鬼為了感謝薛副使,和他換了房。


    可等薛酒鬼醒來,反口不認,說沒有此事。然當時有薛十七在邊上做證人並寫有文書,聽到薛酒鬼鬧騰,薛十七還出麵把薛酒鬼罵了一頓,說他言而無信,忘恩負義。證人文書齊全,抵賴不得,薛酒鬼隻得乖乖地換了房子。可自此,兩家也成仇,薛酒鬼家的小孩經常朝薛柔家吐唾沫。


    橘黃道:“故此,薛小姐從不敢邀請別人來家裏做客。”


    “那房有什麽不同嗎?”六六好奇問。


    橘黃道:“因後院有井,吃水方便,夏日涼爽。趙大嬸說她家老爺也是為著薛小姐才要換房,要不當初薛酒鬼反悔,他也會同意的。”


    品紅在薛柔家已仔細打量過,現下聽橘黃這樣說,品紅笑道:“是個厚道人家。”


    作者有話要說:  改一下稱唿


    第65章 人心 二


    且說, 六六走後,趙氏跟女兒說著體己話。


    “這就是你說的平常對你多有照顧的翰林家小姐?”趙氏問。


    “是啊。”薛柔懶洋洋應。


    “我兒多費心,她不是有個哥哥, 討的她家人喜歡,讓你進門,她家姑娘有讀書識字, 必定會不嫌你會識字。”趙氏為女兒的親事愁白了頭,找個門戶相當的, 憑女兒的相貌委屈了女兒,找個高門的吧, 人家怕是瞧不上她們家。如今聽說翰林家的小姐和女兒交好,趙氏就打起六六哥哥的主意。


    薛柔卻不屑道:“她爹不過經商,一旦分家就是商戶了。”


    “她不是還有個堂哥,就是薛姑奶奶的哥兒, 好像比你小一歲。恐怕人家不樂意。”趙氏愁道。


    薛柔扯著帕子。


    趙氏知道女兒心高,也樂意女兒找戶好高門大戶, 可高門大戶又看不上他家門楣,做妾吧,人家倒是肯, 薛氏族人可沒做妾的姑奶奶。如今好不容易有翰林家的公子, 那能不抓住, 就算其父經商,可目前是翰林家的公子,萬一人家會讀書呢, 即便是不會讀書,弄個閑職也比老爺強啊。當然倘若能嫁予薛姑奶奶的哥兒更好。於是勸道:“等你去陳家玩耍,兩個都攏住,總有一個成的,好過你嫁入小吏家去。”


    薛柔嘟著嘴應了。


    突然,趙氏拍著大腿唿道:“你今天兒跟陳家小姐提了無煙石炭?”


    “等你想起,都不知猴年馬月去了。” 薛柔睨了她一眼,得意道,“我說了她對我很好,這不,我一提,她就說送我幾塊呢。”


    “我兒有福氣,招人疼愛。”趙氏又不放心追問,“她什麽時候派人送來?”


    “急啥呢,不是今兒就是明兒。”薛柔篤定。


    次日,薛柔果然收到六六派人送來的幾塊無煙石炭。


    當晚,無煙石炭到了薛副使的手中,他親自生起小爐,小心地放了塊無煙石炭在小爐中,慢慢地,石炭變紅卻無煙。


    薛副使憨厚的臉上露出狂喜,眼中迸出金光。


    趙氏也是滿臉喜氣,“老爺,你看真的沒煙呐,人家都說燒石炭比木柴方便省事,就是煙味大,灰也大。瞧這無煙石炭就是不同,放在手爐裏最方便不過。”


    薛副使翹著胡須,“好東西嘛。”


    “也不知道陳家留了多少?”趙氏尋思。


    “明麵上說是幾萬斤,肯定不至這數,誰不會留些後手。一萬斤不敢說,幾千斤是肯定有的。”薛副使鐵口直斷。


    趙氏張大嘴,“這得多少銀子啊?”


    “這點銀子,你頭就暈了?沒見識!”薛副使嗤之以鼻。


    趙氏賠笑,“那我們得買多少無煙石炭,買得多了,家裏錢怕是不夠。”


    薛副使瞪眼,“誰說要用錢買了?無煙石炭是我們買得起的?”


    薛氏訕訕地道:“那咱們……”


    “當然是讓閨女問陳家丫頭要了,讓閨女哄著她,在她麵前裝相,讓她一次給幾斤,一年下來,怎麽也得有百來斤。” 薛副便指著趙氏頭上的金釵道,“記得以後那丫頭來,你穿差點,別戴上這些金飾。”


    薛家大郎聽了半天,方明白是怎麽會事,麵紅耳赤道:“這不是騙人嗎?”


    “給老子滾!”薛副使正在興頭,讓兒子潑了冷水,指著薛大郎的鼻子道,“老子賺得家私為了誰?還不是留給你個兔崽子。”


    趙氏趕緊推著兒子出門,轉頭對上薛副使吃人的眼神,趙氏低下頭。


    薛副使目光如刀,“你這個蠢婦把老子的種養成個憨貨,麵憨心憨。好在閨女不像你,要不老子饒不了你。”


    “老爺,大郎還小,我好好說說他。”趙氏賠著小心。


    薛副使鼻腔哼了一聲。


    情急下,趙氏把自個兒的打算,就是讓閨女哄好陳家小姐,最好能讓陳家小姐經常邀請閨女去陳家,憑閨女的品貌,討好陳家長輩不難,又有陳家丫頭幫襯,閨女嫁進陳家是很有希望的。


    薛副使聽了,心中細細琢磨一迴,搖頭道:“怕是不成。“


    趙氏傻眼,“咋不成呢?“


    薛副使嗤笑,“閨女多去上幾次,人家不就看出來了。你們那點小心思,都不夠嫡枝姑奶奶看的。我們的閨女,我們覺得再好,也得看清自己幾斤幾兩,別出去丟了人,惹了笑話還不自知。”


    薛副使撩起眼皮,見趙氏依然傻愣愣地站著,踢了她一腳,“傻站著幹嘛?還不去端水侍候我梳洗。”


    趙氏方迴過神來,往外走。


    “好好告訴閨女,別為了那點心思,把老子的無煙石炭給弄沒了。”薛副使在後麵狠狠地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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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廂六六糾結不已,薛柔家後院的銀子說呢,還是不說呢?不說吧 ,於心不忍,聽薛柔的話,她家裏在給她攢嫁妝,為著她識了字讀了書,怕到夫家受氣,嫁妝準備就得豐厚些,且她身子弱每年都要吃些藥,又是一筆開支。說吧,自個兒怎麽知道那裏有銀子呢,而且這宅子原不是薛柔家的,埋在樹底下的銀子自然也不是她家的。


    六六雙手托著小臉想來思去,仍沒想出個好法子。隻是去薛柔家勤了不少,隔三差五的去一趟,這次帶點靈芝,下次帶點燕窩,以期讓薛柔的身子調養得好點。這讓薛柔的爹娘高興不已,尤其是薛副使更覺得閨女從陳家傻丫頭拿無煙石炭是十拿九穩。


    六六生辰前三日,想著已有多日不見薛柔,六六頗是擔心她的身子,因上次她去時,正見著薛柔發病,請來的大夫直搖頭,說她這是富貴病,得靠好藥村養著,要不壽數有限。六六聽了,心中酸澀不已,迴家想了個主意,讓他們自己發現樹下的銀子,但因六六的外祖母突然生病,六六陪著郭氏迴娘家照顧外祖母,十來日外祖母病愈,六六才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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