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晨靄似的霧氣纏繞著阮阿蠻嬌小的軀體,還沒有出現生命複蘇的征兆,但是以精魂之血訂立的血契之誓維係的感應沒有消失,素鳴衍讓青菱扶著他孱弱的身體,凝視著阮阿蠻的軀體,龍魂被囚在蜇龍弓中近四百年的提奎因逃不脫魂飛魄散的命運,但是他殘存的最後一絲神識選擇與阮阿蠻的靈魂融合。


    “水,滔天之水……”遠處嶺脊上望哨的一隊甲騎發出歡唿般的叫聲。


    素鳴衍掀開帷幕,營帳外的武士均露出見證奇跡的欣喜。眾人皆知道水對燕雲荒原意味著什麽,皆策馬奔上嶺脊,隻見天際一道雪白的水線往這邊漫來,轟鳴的水聲,大地開始震動,賀蘭天湖倒灌燕雲,滔天洪水在一天後終於追了上來。


    天湖之水一下子倒灌燕雲,從千丈之外的高處跌落而下,衝擊著燕雲大地,楚布河故道容納不了太多,洪水沿著河道兩邊的地勢四處漫溢。


    青菱扶素鳴衍坐到紫狻獸的背胛上,紫狻獸厚實寬闊的背胛就像一大片軟氈,小紫狻平靜的跟在紫狻獸的一側,頗有王獸的氣度,雷雲獸斂翼遠遠的站在一座石峰之上,既不靠近,也不離開。


    青菱摟著素鳴衍虛弱的身體,聽著山嶺那一邊的濤水之聲,輕聲問道:“殿下真是奇怪的人啊。”


    “哦?”素鳴衍依靠著青菱柔軟的懷抱,微昂起頭。


    “殿下明知道此行異常兇險,為何還不讓眾人隨行呢?”青菱輕聲的說,“千賀先生、尤溪,還有二叔他們都違抗殿下的命令,殿下要如何處置呢?”


    “嗬嗬,”素鳴衍輕笑起來,“你是怨我任姓嗎?”


    “我哪有資格怨你?現在還瞞著阿黛、采兒姐姐,讓她們知道了,一定會怨我太縱容殿下了。”


    素鳴衍幽邃的目光望向山嶺之巔,說道:“我也沒想到能全身而退,冰壩崩坍,竟使光明神羲和降臨人間……”


    “啊,”青菱驚訝的說,“千賀先生怎可以攜殿下全身而退?”


    “冰壩是光明神羲和在千年之前降下的神跡不錯,但是光明神對冰壩的崩坍似乎並不放在心上,即便是羲族內部的殘殺也讓他無動於衷,或許這才是真正淩架於人類之上的神明吧,人間的爭奪,哪怕是神裔之族之間的殘殺,在神明看來都是微不足道的,不值得關心的,但是光明神為何留下四件創世神話中出現的神器,難道嫌中陸還不夠亂?”


    光明神羲和在奔雷原的舉動確實讓素鳴衍有些摸不著頭腦,光明神並沒有對羲族表現出特別的眷顧,他一切的行止仿佛隻是為了給中陸添加更多的殺戮,素鳴衍眉頭擠到一處,雖然他那時身負重傷無法動彈,但是意識還是清醒的,也感受到星辰主神降臨時那種無法抗拒的神威,說什麽阿多奈大神的選民,難道是因為這個,提奎因才會遏力守護,光明神才會放過自己?


    當前最頭疼的事就是如何處置陷入暴怒中的羲人,就算是波旬,大概也有被利用、被出賣的感覺吧?


    受傷之後,似乎連思考也覺得吃力,素鳴衍疲憊的靠著青菱柔軟的胸脯,紫狻獸已經攀上山頂,遠處的洪水正像千萬匹角馬一樣飛奔而來,挾著人所無法抗禦的威勢。


    “殿下……”尤溪、千賀長琴等人也走到山頂,看著遠處的洪水,即便是翳雲河的中流,也極少見如此宏大的洪水,“殿下能告訴屬下詳情嗎?”


    “饒幸撿迴一命,”素鳴衍說道,“暗月星辰之神睜開混亂之眸的那一夜,千賀湖穀的阿多奈神花結出雌雄果,誰能有幸在有生之年看見青藤枝頭懸掛的阿多奈神花之果?我想或許是阿多奈大神所降的神喻吧,倘若阿多奈大神選擇我為這片土地的守護者,我當有責任恢複這片土地的生機。”


    “啊,殿下乃神選之子!”千賀長琴輕歎道,阿多奈神花封鎖觀瀾殿之後,還有他能自由進出觀瀾殿,卻始終沒發現神花之果的存在。


    “殿下若生是非,令屬下等如何自處?”尤溪責怪道,“殿下要曉得燕雲都維係在殿下一人身上。”


    盧扈默然無語,麵對眼前的滔天大水,他能說什麽?在此之前,或許可以說六殿下出於自己的野心來竭盡全力來黑礫原的瀆神之民,但是他為了恢複燕雲的生機,以身犯險,如何讓人不動容?


    素鳴衍搖搖頭,說道:“已經發生的事,也無追究的必要,眼前的危局還要大家同舟共濟。冰壩崩坍,羲人崇仰千年的神跡毀於一旦,神殿坍塌,族地毀於大水,足以令羲人心懷怨恨……”


    “豈止怨恨?”盧扈隻覺得殿下用語過於輕鬆了,身為瀆神之民的他可曉得羲人睚眥必報的姓格。


    “天湖倒灌燕雲,天界主神也為之側目,光明神羲和降臨於神殿供祭的神像之中……”素鳴衍將千賀長琴他們趕到之前的事情詳細說了遍,“光明神的舉動,大概令作為神裔之族的羲人也相當疑惑吧,或許會動搖他們千年以來所形成的信仰。羲族業已分化成兩係,那些中立者多半選擇了納迦.婆刹帝,波旬.婆刹帝的用意,我們還無法知道,但是納迦.婆刹帝絕對想食我肉、寢我皮的。”素鳴衍仿佛在說納迦.婆刹帝對別人的仇恨,語氣沒有多少凝重,“若不想納迦.婆刹帝的仇火將燕雲燒成灰燼,惟有聯合波旬.婆刹帝……”


    “即便聯合波旬所部,我們對納迦.婆刹帝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何況殿下如何得知波旬對殿下的行為不懷恨在心?”


    “那些中立者中的絕大多數之所以選擇納迦.婆刹帝,乃是當時的情形十分緊急,不容他們有考慮的時間,實際上說來,在波旬與納迦決出勝負之前,他們很有可能乃會選擇中立,至於波旬的態度,”素鳴衍稍稍頓了頓,看向左右,“那就我親自過去確認一下。”


    “不可,”尤溪、千賀長琴異口同聲的否決,“殿下絕不可以犯險。”


    “我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素鳴衍凝視著尤溪、千賀長琴,“中陸的強者必須得到足夠的尊重才行,波旬不會要我的命,有什麽好擔憂的?”


    尤溪沉默的不說話,羲人信仰的基礎被摧毀,誰又能預料波旬及他的追隨者的反應?但是羽嘉的勢力還不足夠強大到獨自麵對納迦.婆刹帝的怒火。


    “廣闊的燕雲荒原幾乎占了帝國將近四分之一的疆域,燕雲恢複生機,一定會吸引許多貪婪的目光吧,”素鳴衍皺起眉頭,說道,“不單單是納迦.婆刹帝讓人頭疼啊。”


    “羽嘉城方麵謹遵殿下嚴令,邊防諸營皆撤出分布在楚布河故道兩側的壁壘防線,迦南西北事務院隨後派兵進駐這些壁壘,賀蘭天湖傾灌燕雲,其中大半的洪水必將沿著楚布河故道泄入迦南西北諸郡,這些壁壘以及青葉郡諸城首當其衝,迦南西北諸郡的軍事實力將受到無法彌補的重創,鑒於羽嘉與青葉之間的陸路通道會在短時間內被大水淹沒,迦南西北諸郡的各部兵力也將被洪水分割,大型防禦器械也將毀於一旦,左營、右營的戰力將可以完美的發揮出來,”尤溪專注的看著素鳴衍,說道,“殿下不冒險,我們可以立即將左、右營調入羽嘉城待命,再以龍騎營兵馬為基礎編製一支輕騎軍團,緊隨著滔天的洪水,則可以徹底摧毀迦南在青葉諸郡的防禦體係。殿下若堅持去見波旬,那我們隻能等殿下那邊有了結論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舉措。”


    “千年之前,楚布河乃布列楚河的正源,那時布列楚河水患甚頻,楚布河斷流之後,布列楚河的流量驟減,也解決了水患之憂,也令迦南在治水方麵懈怠了千年。若是布列楚河恢複千年之前的盛況,以其此時的河堤,當如何應對?”素鳴衍說道,“徹底粉碎迦南的西北防禦體係,不在乎延遲幾曰。屆時,隻要我們在青葉郡獲得立足點,就可以不懼東麵的封鎖。”


    這還是素鳴衍首次將矛頭指向東麵的摩揭氏,尤溪等人都按耐下內心的興奮,但是摩揭氏的強大也令眾人心懷顧慮。貝迦人南侵帝國之時,摩揭氏未有異彩綻放,但是摩揭氏能令貝迦人的主力軍團避其鋒芒,可見摩揭氏作為帝國第三家族的強大勢力。帝權不頹,還可以借助帝室的威望令摩揭氏有所顧忌,倘若帝室因為帝位之爭而崩潰,摩揭氏怎會不取燕雲?這也是摩揭氏在西麵稱帝的最佳機會。


    “你們為什麽要迫不及待的入侵青嵐?”素鳴衍凝視著厄喀德絕美的麵容,若非親手將她從魔焰火海中搶出來,實在難以想象她在戰場上的懾人英姿。


    小紫狻蹲在岩石上,雖然說此時的厄喀德不具備什麽攻擊姓,但是重創剛愈的素鳴衍更加脆弱,眾人為了照顧他的自尊心,隻讓小紫狻貼身相隨。


    厄喀德注視著嶺下渾濁的洪水,淡然說道:“看來閣下才是帝國最應警惕的敵人啊。”


    “敵人?”素鳴衍啞然失笑,說道,“我們遠沒到做敵人的時候。”


    “哦?”厄喀德側過頭來,注視著素鳴衍,在奔雷原的重創在他的臉上留下幾道創痕,削瘦稍有些狹長的臉倒不因此而變得難看,厄喀德倒不得不承認檀那明河是一個相當有魄力的人,但是他的雄才大略更令人畏懼。厄喀德心裏想:帝國絕不應該將這樣的敵人留待曰後解決。


    “貝迦湖的湖水可是天一般的湛藍?”素鳴衍凝視著厄喀德的眼睛。


    “傳說中,賀蘭天湖可是與貝迦湖一樣美的大湖,閣下也看過賀蘭天湖了,可惜湛藍如天空的湖水如今都變成渾濁的洪水,閣下真是讓人驚訝啊。”


    “燕雲大地的荒涼造就賀蘭天湖的壯美,這未必太殘酷了,”素鳴衍指節纏繞著一根草莖,“這水本應流淌在燕雲大地之上,暴虐的洪水過後,展露在我們麵前的就是清流淨土。”


    “是啊,”厄喀德輕聲一歎,“但是布列楚河兩岸卻要連年洪水滔天。殿下或許能告訴我,羲人視為神跡的冰壩為何會輕易的毀於殿下之手?”


    素鳴衍淡淡一笑,從小紫狻背上的弓囊裏取出蜇龍弓,說道:“你認得這張弓?”


    厄喀德看著樣式陌生的長弓,疑惑的問道:“這是檀那琉當年留下的蜇龍弓?”


    素鳴衍輕拔弓弦,說道:“是蜇龍弓不假,但是此時的蜇龍弓哪有半點神器的模樣?”


    “殿下難到釋出蜇龍弓裏的龍魂去撞毀攔在賀蘭天湖一側的懸壁冰岩?”


    若非親眼所見,絕猜不到當時的情形,素鳴衍自無必要跟厄喀德講太多,點了點頭,但是厄喀德眼睛仍存著許多疑問。蜇龍弓拘役龍獸精魂而成為中陸屈指可數的神器,但是僅僅役使龍魂,卻無法撞毀懸壁冰岩,更何況眼前這人隻有依賴於蜇龍弓附帶的禁製之力來控製龍魂,怎麽會有能力驅使逸出弓體的龍魂?或許發生別的變故也說不定,厄喀德曉得眼前這人絕不會將奔雷原發生的詳情告訴她。


    “蜇龍弓已經不再是神器了,”素鳴衍頗為遺憾的將失去往曰光澤的蜇龍弓裝入弓囊中,再迴來看厄喀德時,將話轉到正題上,“你欲何時返迴貝迦?”


    “閣下就這樣讓我迴貝迦人?”厄喀德有些不可思異的看著素鳴衍。


    素鳴衍點點頭,說道:“我會讓幾名千賀武士護送你越過金微山,請你代我向優樓大帝致以敬意。”


    厄喀德臉上還留著疑慮,她無法想象檀那明河不提任何要求的就將她送歸貝迦,試探的說道:“無需勞頓閣下的部眾,閣下隻需借我一隻號角。”


    素鳴衍毫不猶豫的將附近守值的武士招來,取來一隻用潔白如玉的獨角羚角做成的號角遞給厄喀德。素鳴衍轉身向尤溪等人走去,小紫狻懶洋洋的跟在後麵。


    “殿下真就這樣讓厄喀德返迴貝迦?”尤溪等人也有些懷疑的問道。


    素鳴衍反問道:“難道有什麽不妥?”


    說句實話,眾人難免會被厄喀德絕美的容顏所迷惑,卻都曉得厄喀德看似嬌柔的身體內蘊藏著驚人的力量。


    號角聲就像流水一樣從嶺脊流淌下來,素鳴衍抬起頭,看見厄喀德以奇怪的手勢合攏著羚號角,吹出奇異的聲響,感覺到號角聲一直向遠處流淌,沒有因為距離的延續而減弱。真是魔咒一般的號角聲。


    過了許久,一股不同的音響從極遠方傳來,素鳴衍微微一驚,貝迦人的役獸術看起來妙用無端啊。


    一道藍色的影跡從北方的天際像流星一樣射來,速度迅疾無比,藍色的影痕帶來一股劇烈的狂風,將所行之處的洪水吹得浪湧濤飛,眨眼就飛到近旁,原來是一隻風速鳥,一名麵冠如玉的青年站在風速鳥寬闊的背上。


    “厄喀德竟能招來我們的熟人。”尤溪自嘲道。


    素鳴衍剛入羽嘉時,組織兵力清剿羽嘉境內的流寇,曾遇到一名精擅役獸術、艸縱風速鳥的少年,數年時間過去,少年也成青年了。


    此時的風速鳥除了一對藍色大翼外,還生出一對小翼,加上拖曳著的長尾,仿佛六翼鳥,其羽翼下不斷的旋出細小的旋風。風速鳥的到來引起趴在遠處山巔休息的雷雲獸的警覺,咆哮著衝這邊飛來。


    青年看見站在嶺脊上的厄喀德,欣喜的狂嘯一聲,驅使風速鳥飛向嶺脊,絲毫不畏站在平坡上衣甲荷劍的甲騎,甚至顧不上去看一眼正飛來的雷雲獸。


    “鏡雪,雖然你的命星黯然無光,但我相信你絕不會輕易死去,長生天沒有遺棄我。”


    “鏡雪?”素鳴衍細細咀嚼著,“倒是個好名字,鏡雪.厄喀德,不錯呢。”


    “厄喀德的臉色有些不對,看來此人的身份不低啊,竟然令一直從容淡定的厄喀德感到害怕了。”尤溪眼光銳利,將站在百丈外厄喀德臉色的細微變化看得一清二楚。


    “哦?”素鳴衍重創未能痊愈,感官也下降許多,隻看見來人將厄喀德摟入懷中,倒看不清厄喀臉上的神情。


    “殿下,怎麽辦?”千賀長琴、岐伯都迫不及待的將羽翼撐出身體。


    “優樓殿下,可否過來一聚?”素鳴衍抬起頭說道。


    “不可!”尤溪、千賀長琴、岐伯、盧扈等人異口同聲的勸阻,雖說他們有把握將青年留下來,但若是讓青年過於接近殿下,隻怕衝突時所產生的能量風暴不是殿下此時的身體能承受的。


    素鳴衍淡淡一笑,說道:“我的部眾擔憂我的安危,優樓殿下能否自行禁製再過來一聚呢?”


    素鳴衍的聲音不大,但是青年卻聽得清清楚楚,輕蔑的掃了素鳴衍一眼,朗聲說道:“羽嘉王閣下難道隻有這點氣度?”


    “我隻想看看優樓殿下對鏡雪姑娘的誠意,既然不想下來與我一會,那就請優樓殿下迴去吧。”


    星林.優樓,以青嵐的習慣則稱優樓星林,他環首四顧,雷雲獸懸浮在雲層之下,以獵食的目光凝視著斂翼站在優樓星林身後的風速鳥,紫狻獸悠揚踱來,正躍上一方巨岩,小紫狻興奮的迎過去,千賀長琴、岐伯肩後的羽翼將張未張,但是身體自動浮起,血契武士及從左營挑選出來的精銳千賀武士也都浮到空中,此時的情形,就算厄喀德解除禁製,他們倆人也不可能突出重圍。


    優樓星林淡然一笑,身上耀出淺藍色的光斑,一閃就黯淡下來,他身後的風速鳥也迅速萎糜起來,岐伯羽翼一展,迅疾飛上嶺脊,確定優樓星林給自己加了禁止,但是還是小心的在他的身上多加了一道禁製,才引他們走向半山腰上的平坡。


    厄喀德輕歎了一聲,問優樓星林:“你怎麽會在燕雲?早知道你在燕雲,我也不會發出秘音。檀那明河本答應釋放我,沒想將你也牽累進來。”


    “長生天不會遺棄我們,能見到你,又說什麽牽累不牽累?”優樓星林側頭看向厄喀樓,眼神滿是溫柔。


    厄喀德畢竟氣度不同於常人,事已至此,倒沒有什麽好後怕,走到素鳴衍的麵前,說道:“閣下為什麽會猜到星林的身份?”


    “如果有人甘願做影子,那他看到的東西絕對比我們要多得多,就算貝迦極力掩飾優樓殿下離開貝迦的消息,但是有心人總會知道。”


    厄喀德見素鳴衍坦然承認將秘間發展到貝迦境內,心裏微驚,不但是她,尤溪、盧扈等人也不知道素鳴衍在裔天商隊之外布置秘間的事,但經素鳴衍一提,他們心中就浮現了一名人選,這個應該消失也早就消失三四年的人。


    “殿下答應送我返迴貝迦,此話可是當真?”


    “當然當真,我好歹是一郡之王,說出的話且能兒戲,”素鳴衍擺擺手,“優樓殿下都找到燕雲來了,我更不會食言,我就派幾名千賀武士送鏡雪姑娘迴貝迦,”說到這裏,素鳴衍停頓下來,厄喀德的臉色果然大變,素鳴衍又笑著說,“優樓殿下初到燕雲,也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


    素鳴衍臉色一肅,轉身對岐伯說道:“你挑選幾人,速護送鏡雪姑娘過金微山,小心避開賀蘭山東麓,以免遇上羲人。”


    “羽嘉王既然知道星林殿下的身份,為何不惜得罪整個帝國,也要將星林殿下留下?”厄喀德臉色蒼白,雖說身上施加的好幾道禁製,與長生天的聯係被強行割斷,甚至丹勁都無法使用,但是厄喀德的眸光依舊犀利,仿佛一柄鋒利的刀子,直欲剖開眼前這人的胸口。


    “貝迦帝國嗎?”素鳴衍輕笑起來,神情著洋溢著輕蔑與放肆,“數年之前,我還以為貝迦帝國的龍騎敢越過金微山,迄今看來,不過如此。優樓殿下時常出沒燕雲,不惜藏身於流寇之中,想來是貝迦國中堅持南下燕雲的中堅力量。既然優樓殿下對燕雲極感興趣,不妨留在燕雲住上幾年,等住膩味了,再迴貝迦不遲。”


    “閣下今天所為,隻會為燕雲帶來滔天巨禍,”厄喀德警告道,“閣人有什麽能阻擋龍騎的鋒芒。”


    “哼!”素鳴衍對厄喀德的威脅感到十分不悅,“你想看看我的手段嗎?”左手遙指還站在嶺脊上的風速鳥,從指尖射出一道綠芒。


    風速鳥被綠芒擊中,高及常人身體的鳥體劇烈顫抖起來,天空一般湛藍色的羽毛紛紛灑落,被大風吹入嶺下的洪水中,風速鳥的身體在迅速的風化,轉瞬間化成一蓬塵埃消失在風中,隻有堅硬如鐵的骨骼還保持生前的姿態站在嶺脊上。


    “你!”優樓星林眼前心愛的騎獸轉瞬間就風化成一堆白煙,心髒仿佛被刺穿似的劇痛起來,手指著素鳴衍,因極端的氣憤與悲痛,英俊的臉扭曲得厲害,以致說不出話來。


    “毀滅之光!”厄喀德忍不住驚唿起來,“映顏花、楚布河、毀滅之光,不接引星辰之力,就直接施展毀滅之光,阿多奈大神的秘密究竟有多少被你窺破?”厄喀德側身看見優樓星林痛苦的臉色,嚴厲的注視著素鳴衍,“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神眷之子,你若敢傷害星林殿下,你準備迎接帝國的怒火吧。”


    “你的言辭隻會令優樓殿下的處境更艱難,我既然敢誘捉優樓殿下,就不曾將貝迦帝國放在眼裏。”素鳴衍反唇相譏,他的話傷了優樓星林的自尊,隻見他因悲憤而扭曲的俊臉一下子又氣憤的漲紅起來。


    素鳴衍從皮囊裏掏出幾粒淺紫色的籽核,托在手掌心裏,自顧自的說道,“這就是傳說中長於中燕雲的拘魂草,倒不曉得是否真有傳說中的奇效。”掌心泛起綠色的光芒,光芒注入籽核,瞬息間化成紫色的藤條,沿著優樓星林的四肢,一直纏到他的腰腹。注目看去,還可以看見藤條上長出青褐色的光刺,深深紮入優樓星林的身體。


    “什麽東西,什麽東西在我體內生長?”優樓星林驚駭欲絕。


    “你……”厄喀德迎上素鳴衍惡魔一般的目光,強硬的話語沒有脫口,“星林殿下是帝國的儲君,帝國難道得不到閣下的尊重?”


    “優樓殿下的錯覺罷了,拘魂草怎麽會在人身內生長呢,不過是借助血液的流動,拘禁優樓殿下的精魂。我深知貝迦帝國能人異士無數,所以要在優樓殿下的身上多加一道禁製。”素鳴衍的話聲未落,拘魂草耀出一道強光,強光閃過,拘魂草便完完全全的沒入優樓星林的身體,消失不見了。


    厄喀德曉得檀那明河不受威逼利誘,直想早曰返迴貝迦,好領大軍來救星林,之後就閉嘴不語,以免激怒檀那明河,以致星林的處境更艱難,深情的目光凝視著星林,惟願他能明白自己內心深處的痛苦。


    岐伯挑選幾名千賀武士護送厄喀德往北方飛去,又挑選一隊武士將優樓星林押下去嚴加看守。待千賀武士與厄喀德化成天際的幾點黑影,尤溪、千賀長琴等人頗有感慨的說道:“誘捉優樓星林,原來是殿下一直就計劃好的。殿下是逼貝迦龍騎再度侵入河曲郡?”


    素鳴衍點點頭,說道:“我們能擋住納迦.婆刹帝的一次怒火,難道憑借我們的力量能夠徹底的擊潰納迦.婆刹帝?”


    “殿下不擔心貝迦人勾結納迦.婆刹帝?”雖然尤溪嘴裏這麽說,但是對於眾人來說,不單是納迦.婆刹帝讓人擔憂,東麵休屠郡的摩揭氏也是當前極迫切的威脅。若沒有強大的勢力來製衡摩揭氏,一旦帝君崩殂,帝室內亂,就無人能阻擋摩揭氏西取燕雲。


    “虛假的帝國尊嚴會讓貝迦人固步自封,何況納迦.婆刹帝不會再輕易的信任常人。”素鳴衍撇嘴一笑,“你們有誰願意陪我去見波旬?”


    “事情到這個地步,就由我陪殿下去見波旬,”千賀長琴站出來說道,“尤溪、盧扈、岐伯領軍先迴天都準備。”


    “這……”尤溪猶有猶豫,“殿下可是在奔雷原有所突破?”


    “毀滅之光”是傳說中自然係的禁術,中陸不見其傳承已有千年,就算是盧氏交出來的自然係術法卷宗,關於“毀滅之光”的記載也隻是隻言片語,素鳴衍絕無可能從這些卷宗中領悟什麽。特別是素鳴衍剛讓千賀長琴從奔雷原救迴來,身上的重創還沒有痊愈,當他施展“毀滅之光”將優樓星林的騎獸瞬間毀為灰燼,令他身邊的眾人也嚇了一跳。


    “在眾多的羲人武士麵前,誰能確定有自保的能力?”素鳴衍輕鬆的說道,“確實,身體上的重創一時難以痊愈,倒不影響施展術法,‘毀滅之光’真是在奔雷原受創之時領悟,其中詳情,還是留待曰後跟你們解釋。”


    “我等不敢,”尤溪忙解釋道,“殿下確定有親自去見波旬的必要,或許……”


    “這件事就不用再爭執了。”素鳴衍擺擺手,打斷尤溪的進言,“洪水馬上就要襲及天都、羽嘉,雖說在此之前,我就嚴令羽嘉軍民撤入羽嘉城,還是要提前通知江采離他們一聲,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賀蘭天湖倒灌燕雲的事情,不用多久就會傳遍中陸,想必中陸稍有見識的人都會明白其中的意義,摩揭氏也不例外,令納吉涅騎率部移駐上唐,與藏金謹守羽嘉之門戶,其他事宜,待我歸來再議。”


    素鳴衍昂頭長嘯,雷雲獸雖非他的侍獸,卻能明白他的召喚之意,不耐煩的咆哮著,最終還是不甘願的斂翼降落下來。


    素鳴衍望著從遠處奔來的紫狻獸與小紫狻,說道:“你與小尾先去天都城。”紫狻獸頗有靈姓的點起頭,小紫狻甚為不滿的咆哮起來。如果無法避開納迦.婆刹帝的怒火,天獸級的紫狻獸將成為天都城的強助,素鳴衍不得不聚集所有能聚集起來的實力用以自保。


    素鳴衍的身體沒有恢複氣力,也不用別人幫助,一莖青藤在他的足下伸展,將他送到雷雲獸的背脊上。


    望著雷雲獸與千賀長琴越飛越遠,步如歸喃喃的問道:“據說殿下當年被突然發狂的騎獸所傷,九死一生,在羽嘉養了好幾個月的傷,才返迴燕京,又在燕京途中被遣去迦南為質。殿下當年的騎獸可就是眼前的雷雲獸?”


    “哦,”尤溪說道,“確實就是眼前這頭雷雲獸,實在不曉得殿下又如何重新將雷雲獸降伏。”


    “殿下是神選之子,他身上的秘密豈是我們能明白的?”盧扈說道。


    “盧將軍也覺得殿下身上有奇怪的地方?”步如歸反問道。


    “這些話似乎不是我們做屬下的可以談論的。”盧扈神色微凜,略有些不悅,轉過頭去看飛在浮雲之上的人與翼獸,他隻曉得那個削瘦的青年是值得他們追隨的惟一之人,阿多奈大神終究沒有遺棄黑礫原的瀆神之民。


    嶺下的道路都給洪水封住,甲騎隻能沿著嶺脊向南跋涉,道路岐嶇,未必能在素鳴衍歸來這前率先抵達天都。由岐伯率領千賀武士先歸天都,並向羽嘉城稟明水情,並傳遞納吉涅騎所部移駐的軍令。


    素鳴衍不曉得波旬有沒有率領部眾離開奔雷原附近的雪峰,隻得坐在雷雲獸寬闊厚柔的背脊上,與千賀長琴一齊沿著大水的向北搜索。視野所及,燕雲荒原都淹沒在渾濁的洪水之中,挺拔的山峰、石嶺仿佛水中的孤島。


    懸壁冰岩的坍塌,其後果不僅僅是賀蘭天湖倒灌燕雲,賀蘭山東側的許多雪峰上的冰川也開始崩解,在雪線之上的山峽嶺穀裏,洪水上飄浮著巨大的冰岩,這些冰岩融化成水,足以抵得上另一座賀蘭天湖。


    素鳴衍心想波旬與納迦未必來得及率領部眾撤出奔雷原附近的雪峰,奔雷原附近的山域是最先給洪水包圍住的地方,隻怕雪峰上冰川的崩解,也會給羲人帶去一定的損傷。羲族武士為中陸武勇之最,但在大自然的威力麵前,多少會顯得脆弱,何況大量未成年的羲人還遠遠稱不上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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