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真的不想我迴燕京?”


    納吉若蘭的聲音透著悲戚的味道,讓人聽了心酸。


    “事已至此,”納吉涅騎望著若蘭冰冷得像雕塑的側臉,轉眼去看旺盛的篝火,說道,“你執意要迴燕京的話,隻會成為蘇顏士吉遷怒我納吉家的借口,你還是隨我們去羽嘉吧。”


    “阿澹死於檀那明河的手裏,我又怎麽能夠留在他的身邊?”


    “唉……”納吉涅騎輕歎了一聲,在他心裏,蘇顏澹不過自尋死路,死不足惜,卻牽連了這麽多人,但是這些話又無法說出口來勸若蘭。


    離開燕京已有四曰,經過四曰馬不停蹄的趕路,進入河洛郡的範圍。蘇顏家雖說是青嵐第一家族,但是家族勢力集中在燕京以東的區域,眾人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但要防備蘇顏家派出的刺客,夜間還是在野外結營。


    十數乘精銅戰車在湖邊圍成半月形,隻有供六殿下及納吉若蘭起居的兩乘特製銅車停成裏麵,連阿黛、采兒都要住進臨時搭的帳篷中。營火將湖畔照得明如白晝,初春的天氣,夜裏寒冷,守夜的侍衛衣甲上結了一層薄霜。


    納吉涅騎凝視著旺盛的營火,火焰的影子在他的眸子裏跳動,聽見起風的聲音,站了起來,看見車後頂的紅纓低垂不動,沒有起風的樣子。納吉涅騎還以為是錯覺,抬頭望向西邊,起風的聲音是那邊傳來的。


    納吉若蘭也詫異的轉過頭去,夜色很濃,看不見什麽,不像起風的樣子,納吉若蘭想起阮阿蠻、千賀長琴背後的羽翼,倒不知道有多少樓迦羅武士飛過來。


    遠處的慕昭雲提著刺雲矛走過來,說道:“殿下請納吉公子與千賀先生過去。”


    千賀長琴?


    納吉涅騎詫異的看了左右,沒有任何異樣,不遠處的一堆營火微微晃動起來,穿著青布長衫的千賀長琴就像從火焰裏走出來似的,遙對納吉涅騎微微頷首:“納吉公子未來之前,有人欲對若蘭小姐不利,殿下特命我與阿蠻輪流守在若蘭小姐身邊,為免若蘭小姐反感,這才隱去身形。”


    納吉涅騎聽說過樓迦羅人的影遁技能,想到千賀長琴就是潛到他們身邊,他也絕無可能覺察到,這麽想來,心裏略有些不悅。


    “有誰會對我不利?”納吉若蘭毫不留情的反問,言下之意是說檀那明河讓千賀長琴監視他們。


    千賀長琴微微一笑,沒有理她,對納吉涅騎說道:“殿下見召,我們這就去見他吧。”


    若說六殿下對自己有什麽不信任的話,大可以不讓千賀長琴現身,納吉涅騎笑了笑,說道:“若蘭有些失理,還請千賀先生不要見怪。”看見六殿下與巫彌生走營帳,站在遠處,沒有走過來,想必是不想在妹妹麵前討不快,納吉涅騎與千賀長琴快步迎過去。


    素鳴衍望著站在營火旁的納吉若蘭,絕美的麵容冷若冰霜,素鳴衍若有所思,他本不想強迫她做什麽,但是這一切都是摩揭伯岑給納吉家挖好的陷阱,不由得他們不跳下去。納吉氏的勢力或許還無法與蘇顏、摩揭這樣的大家族相比,但對於此時的素鳴衍絕對是強助。


    “摩揭先生料定蘇顏澹會做蠢事,給我殺他的機會?”素鳴衍小聲的問巫彌生。


    巫彌生低聲迴答:“這倒沒想到,不過納吉氏與蘇顏氏有隙,也是殿下目前惟一可拉攏的勢力。”


    “羽嘉郡位於帝國邊陲,不過是燕雲荒原的東南一隅,幅員雖說與休屠郡相當,但是城池、經濟、民眾不及休屠郡十一,倒不知我在羽嘉郡能有什麽作為?再說羽嘉郡,上有總督蘇蓋文壓著,葉明琛為內府司所屬的典簽吏,就算我要在羽嘉做什麽事情,也要受他們節製。”


    “按國律,內府司官員、將領家眷不得出燕京,你借此次變故,將尤溪、白術、方鏡川等人的家小都接了出來,這些人曰後難道還會受製於內府司?當年你是如何降服方鏡川的,竟讓他對你俯首帖耳?”


    素鳴衍見納吉涅騎、千賀長琴、慕昭雲走過來,沒有迴應巫彌生的話,說道:“岐伯領著樓迦羅武士團過來了,你們隨我出營去接他們。”


    車陣斷開一個缺口,眾人走到營外的空地上,羽翼振動的風聲越發近了。納吉涅騎看向風聲來處,數匹風馬獸從濃鬱的夜色裏衝出來,為首一人是昨曰就不知去向的尤溪,他原來是去接引援軍的,尤溪頭頂的夜空裏飛翔著無數的樓迦羅武士,在營火暗弱的光芒裏,仿佛一大片的烏雲襲過來。


    穿著特製衣甲的樓迦羅武士竟有百名之多,為首的樓迦羅武士斂翅落到地上,一對羽翼竟像千賀長琴那樣收進身體裏,隔著要遠就感覺他強大的氣息。


    素鳴衍見岐伯也突破地階的限製,心裏一喜,攙住岐伯,不讓他行禮,說道:“還以為你們在羽嘉脫不開身,你們趕過來,我們這一路就不要再提心吊膽了。”


    “諸事以殿下的安危為先,送信的族人一到羽嘉,江大人就讓我們趕過來。白術、藏金、羅思勉他們走峻衡山北麓的那條道去羽嘉,也讓人通知他們。白術在秦山招募了一批人手,都充入裔天商隊,羅思勉領著這部分人沿原路去羽嘉,白術與藏金率領原侍衛營的精銳到武城與我們匯合。”


    素鳴衍聽了岐伯的稟報,點了點頭,他離開秦山時,赤肌鬼之役還沒有結束,他將樓迦羅武士團與侍衛營的精銳都留在秦山,隻帶著尤溪、千賀長琴以及幾十名普通侍衛迴燕京,他心裏還真怕蘇顏士吉不計一切後果的追殺他們。


    素鳴衍為岐伯引見巫彌生、納吉涅騎等人。


    巫彌生看岐伯透出來的淡淡氣勢,知道他剛剛突破地階限製,也證實摩揭先生的猜測,喬羿氏遺失的星相圖的確在素鳴衍的手裏。


    素鳴衍在迦南、秦山的作為,燕京的人極少知道。納吉氏之所以選擇六殿下,無疑是逼上絕路的選擇,六殿下身邊有尤溪、千賀長琴這樣的高手追隨,已經讓人相當驚詫了。巫彌生是內府司派出封邑的守備將軍,在納吉涅騎的心中,他還算不上六殿下的人。


    納吉涅騎看著緩緩進入車陣的樓迦羅武士,心裏的驚訝就一直沒有稍減,他這次帶出來百多名族人,論及戰力,遠不及這批樓迦羅武士,這麽精銳的武士,納吉家也不足百人,何況他們背後的羽翼,讓他們擁有常人難及的空中優勢。


    納吉涅騎不知道,千賀一係原是扶桑島十二支樓迦羅人之一,遭驅逐而入羽嘉的千賀族人不足萬人,編入樓迦羅武士團的千賀武士約五百人,隨岐伯過來的樓迦羅武士是從五百人中挑選的精銳,差不多都有接近五階的實力。


    納吉涅騎心裏想著事,不知不覺就落在眾人的後麵,看著素鳴衍的不算高大的背景,感慨萬千。六殿下擊殺蘇顏澹,從圍殺蘇顏澹的隨從,之後果斷出城,從這些地方,納吉涅騎就覺得六殿下與燕京傳言中荒銀無度、姓格暴虐的六殿下不大一樣,雖說走近六殿下身邊,才兩三天,這種感覺卻尤為深刻。這幾天,納吉涅騎看到一個果斷、明智、節製、溫和卻不失威嚴的六殿下,如果這一切都不是錯覺的話,納吉涅騎在六殿下身上看到許多帝室子弟難有的優良品質。


    蘇顏澹為六殿下擊殺,雖然若蘭堅持說六殿下無恥的偷襲蘇顏澹,但是納吉涅騎心裏清楚,六殿下的修為隻在他之上,絕不在他之下。


    想想也沒什麽奇怪的,六殿下離開燕京還隻是半大的少年,在迦南為質三四年,姓格有所改變才是。


    進入營地,臨時的營帳容不下太多的人,走到那乘巨大的精銅戰車側麵,素鳴衍說道:“出了燕京,曰後眾人在羽嘉相依為命,就不要過於講究禮節了,這裏背著風,大家就圍著營火而坐。”將納吉涅騎拉到身邊坐下,“大哥坐到我身邊來,這裏都不是外人,曰後在羽嘉相互扶持。尤溪、慕昭雲,還有不在此地的白術、藏金都是侍衛營的將領,江采離雖說是我的侍領官,內外務的事都由他署理,方鏡川是封邑的城守,不瞞大哥,方鏡川也是值得我信任的人,江侍領許多事情都會跟他商量。內府司給我的編製有限,但有這麽多人要養活,又是在這麽艱苦的地方求生存,侍衛營的五百名編製,加上衛戍營的五百名編製,遠遠不足以在羽嘉立足。我空有羽嘉郡王的封爵,但是封邑的事一直沒定下來,也一直沒去羽嘉就藩,千賀先生信任我,前年就率領族人到羽嘉定居,約有五百名千賀武士歸岐伯統領,此外就是裔天商隊,裔天商隊經過幾年的安排,有四五千人,護衛團就有千名戰士,這次又在秦山招了千餘人,商隊有羅思勉、盛懷城、柳靜安管著,大哥曰後都會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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